第28章 宿命
2025-03-21 12:29:51
作者: 浙東匹夫
從祖母口中,顧誠和潘潔穎聽到了一個離奇曲折而又毫無破綻的故事。
30年代,在東夷漢城,有個小商人抓住了扶桑人拓殖滿洲的商機,開始做進出口生意。
十年後,扶桑人被打跑了。半島南部被米軍占領,北部被露西亞軍占領。
北方的露西亞軍在扶桑工廠里大肆拆東西、各級官兵又軍紀敗壞中飽私囊倒賣,以至於北方的軍械、重工業物資、油料、礦產價格極為廉價。
而半島南方屬於平原產糧區,又有米國人的救濟糧和各種配給物資。南方的官僚也在配給環節中各種墨,導致黑市上民生用品相對廉價。
有差價,就會有人鋌而走險。
那個小商人嗅到了錢的味道,於是去邊境港市開城,猛做了兩三年用南方生活用品和北方重工業品相互倒騰的生意,漸漸成了「大買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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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49年,南北關係緊張,全年邊境擦槍走火2000次,生意自然越來越難做。
於是,「大買辦」決定和一名此前已經和他有生意往來的、駐防在開城北部邊境的北軍軍官秘密聯姻,利用正規軍掩護他的走-私。
他從漢城,帶走了自己的長女,年僅12歲的權英憐。
誰知,到開城後沒幾個月,戰爭正式爆發了。北軍迅猛進攻,一下子占領了開城。
「大買辦」想跑,已經來不及了。他原本打算拉攏的那個聯姻者、一名北軍上校,怕他暴露此前的秘密交易,指揮心腹士兵將其秘密搜捕處決。
13歲的權英憐因為沒被北軍上校見過,對方的人不認識她,僥倖裝作路人逃脫。
她父親被捕之前,交給她一張寫著一些繁體字和草圖的硫酸紙。
他經商用的流動資金,被他倉促藏在開城一處通往北郊的秘密坑道內——當時在南北夷邊境,兩軍挖掘的這種互相滲透的坑道不計其數。
權英憐深知懷璧其罪的道理,何況她也沒機會進入軍事禁區,更沒法逃回已經是「異國」領土的漢城。她只能偽裝成普通的戰爭孤兒苟延殘喘——那場戰爭死了兩百萬青壯,孤兒到處都是。
權英憐就這樣在孤兒營里活到戰爭結束。直到有一天,一個比她大10歲、瘸了條腿的志願-軍官來到孤兒營里,像挑選牲口一樣想挑個女人,結果一眼就看上了容貌氣質遠勝於其他女孩的權英憐。
那個軍官看上去脾氣不好,酗酒很厲害。年僅16歲的權英憐根本無法反抗,被帶走了。後來她才知道,這個軍官是因為殘廢之後,有點自暴自棄,不想回國禍害好人家的女兒,就想隨便找個戰爭孤兒廝混一輩子算了。
……
顧誠和潘潔穎震驚了很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醞釀了好久,顧誠才艱難地問出一個問題。「不對!就算真像你說的那樣,那為什麼戰後你不告訴爺爺呢?他不是軍官麼?應該有權進入前線軍事禁區的吧?那樣不就可以把你父親的遺物取出來了?」
祖母搖搖頭,露出一個很悽苦的表情:「誠誠,你根本不了解當時的環境。首先,你爺爺級別不夠。其次,你覺得當時他和我有感情麼?我一點都不懷疑,如果在你爸出生之前,他就得知我是『官僚買辦資本家』的女兒,他會一槍打死我,然後向組織告發,再去孤兒營里另找一個姑娘。」
顧誠愕然,但他竟無法反駁。
那個時代確實很講究那個啥鬥爭——親兒子被逼告發父母的例子比比皆是,何況並無感情基礎的新婚夫妻。朝廷恨不能把華夏民族斷祖絕宗破舊,改造成大鬍子門徒。
再說那個年代,有錢也沒處花,說不定反而害了一家人。
祖母看顧誠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理解了,於是繼續往下加碼。
「後來,你爸,還有小穎媽出生了,你爺爺總算對我有點感情。但馬上就是十年浩劫,我自然還是不敢說——你忘了你外公外婆的遭遇麼?就因為在海峽對岸有親戚,全家死在牛棚里。那個年代,我能把這種事情說出來,害了大家麼?」
姐弟倆頹然地點頭:「不能……」
「一直到80年代,你爺爺都50歲了。鄧-大人總算是徹底撥亂反正,我估摸著不會再有反覆,才敢和你爺爺說。但那時候華露交惡,北夷倒向露西亞人,我說了也白搭,後來也就沒和你爸說。」
顧誠急了:「那98年炒股出事之前,你為什麼不說!那些遺物值錢麼?如果說了,咱家不就……」
祖母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似乎也在後悔當初沒有賭一把。
潘潔穎擰了弟弟一把:「怎麼說話的呢!外婆是最不希望那個悲劇的,你還揭她瘡疤。」
顧誠忙解釋:「我……也是心裡太急了,奶奶,對不起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祖母緩緩搖頭,制止了潘潔穎指責弟弟。
「小穎,讓誠誠說,他說得對。那事兒我也後悔。當時我也不知道你爸到底困難到哪一步了。但更關鍵的是,開城當時依然是北夷前線禁區,我們去不了——92年華夏和東夷建交,此後數年華夏和北夷的關係降到冰點,一切華夏人進入開城禁區的可能性都被堵上了。
就算說出來,讓你爸百爪撓心拿不到,不是更難受麼?當然,我不知道事情後來會發展到那一步,出那麼多意外。如果可以預見的話,我肯定會不顧代價全都告訴他的。」
姐弟倆這才算是捋清了這樁事兒背後的條理,心中不勝感慨。
祖母停頓了一會兒,吩咐道:「誠誠,你把我床底下左邊那口箱子拖出來,底下有個小盒子。」
顧誠依言去祖母房間把大床底下的箱子拖出來,然後翻出一個匣子,拿回客廳遞到祖母手上。
祖母「啪」地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張發黃的硫酸紙,背面手寫著幾行字,繁體漢字,還有一個手畫的草圖。
顧誠下意識地問:「這就是……」
「這就是我父親當年留給我的。」祖母點點頭,欣慰地說,「你在東夷也兩年了,我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什麼關係戶,能夠帶你進開城,你先拿去吧。」
顧誠安慰祖母:「行,我會慢慢尋訪機會的。」
「還有!今天之所以同時告訴你倆,是想讓你們知道,我從來都是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誠誠,如果哪天你真取出那筆東西,別忘了裡面有你姐一半。你可以暫時挪用,但將來一定要還給你姐。」
「奶奶你放心,我能耐大著呢,怎麼會惦記姐姐的錢。這些東西,取出來無非也就是個念想。」顧誠答應得很豪氣,他知道祖母不是重男輕女的人。
就像在賈母眼裡,賈寶玉林黛玉是不存在厚此薄彼的。
回到臥室,潘潔穎一邊繼續收拾行禮,一邊低聲問弟弟:「阿誠,你是不是有辦法?」
「只能說試試看吧。」顧誠皺了皺眉,用探討的語氣說,「從新聞上看,未來要開放的開城開發區,無非兩塊業務:實業和服務業。在東夷,對外實業歸外通部管;對外服務業歸文體部管——我在在文體部有個朋友,這次去漢城順便問問他有沒有門路吧,如果可以找機會把咱塞進去,大不了許他點好處費。」
潘潔穎一聽,也深以為然:「既然這樣,那你也別著急,明天去了之後,辦完正事兒再慢慢打探就是了。」
「放心,我有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