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眼通

  「刷日活IP」這種手腳，擱幾年之後那就不叫個事兒。

  比如2017年的人，隨便百度一下，就能看到「日活IP每天每萬60元」之類的置頂競價排名連結。

  或者淘寶一下，也有幾千家提供這種服務的店。

  

  但在2000年4月這個時間點，「刷IP」還僅僅處在「大家都很想做但沒人能做」的層面上。

  至於顧誠，他當然知道：後世人類刷「日活IP」的主要手段，是靠「殭屍網絡」。

  拜361安全衛士的大肆渲染所賜，殭屍網絡這個概念後世大多數人都不陌生。

  那是一種通過各種傳播手段，將網絡上大量主機感染上bot病毒（殭屍程序），從而在控制者和被感染主機之間形成一對多遠程控制的網絡。

  當殭屍網絡開展業務的時候，看似有成千上萬台電腦在做著同一件事情，其實背後隻有個別人在操縱。眾多被控制的用戶本身毫無察覺，就像是殭屍。

  如果顧誠可以找到一個殭屍網絡的控制者，花點錢讓他遠程控制十萬台電腦每天點擊某個網站，可不就把網站的「日活IP數」憑空刷高十萬了麼。

  而在如今的創業大潮局面下，一個大型網站隻要多幾十萬日活IP，在納斯達克上IPO的時候，其發行市值就有可能憑空高出幾千萬美金，也就能多融資到很多錢。

  100%的利潤就足以讓資本踐踏一切人間法律，網站主肯定是願意花不小的代價去弄虛作假。

  ……

  推敲明白這些關竅之後，顧誠面對的下一個問題，就是如何找到一個他所需的殭屍網絡。

  他的第一反應，是去網上搜索一種叫做「灰鴿子」的病毒。

  灰鴿子是一種經久不衰了幾十年的病毒，是感染形成殭屍網絡的急先鋒，後世稍微有點網絡常識的人，都不會對這玩意兒陌生。

  如果顧誠可以找到灰鴿子的話，他就可以考慮親自放毒製造殭屍網絡，然後供網際網路大佬們刷數據、從這些大佬們手上收傭金。

  可惜，此前他花了一整天時間泡在網上找灰鴿子，一點收穫都沒有。

  「網上所有可疑的渠道都找了，根本沒有任何『灰鴿子』的蛛絲馬跡。這玩意兒應該還沒被人類發明出來。」

  這就是他昨晚睡前的最終結論。

  這個判斷可謂非常精準——「灰鴿子」本來就要到2001年年初才被人類寫出來，如今地球上還不存在。

  找不到灰鴿子，顧誠基本上放棄了親自組建一個殭屍網絡的念頭。

  他自己寫不出「灰鴿子」，而其他方法組建殭屍網絡都太慢，時間不等人。

  所以，他決定退求其次：在網上找現成的資源。

  如果來不及親自造一個殭屍網絡，那就「租用」別人已經感染好的殭屍網絡。大不了每筆生意單價少賺點，就當賺個中介費。隻要量能夠跑起來，總額也是很可觀的。

  而且這麼幹還有個好處，那就是不髒手。

  周六一上午，他都在查詢這些訊息。

  厚重的CRT顯示器輻射很強，連續一個星期不舍晝夜地上網，早已讓他雙目布滿了血絲。

  「NSA在1月份公布的網絡安全公報中，提到了至少一起發生於1999年底的、代號『冰河』的類殭屍病毒，該病毒使用Delphi程序開發。」

  「基於Delphi的『冰河』病毒疑似來源於華夏黑客的編寫。但由於華夏分布式拒絕服務攻擊需求較小，『冰河』在華夏並沒有大規模擴散。」

  終於，從米國國家-安權局網上公布的這些蛛絲馬跡按圖索驥，顧誠得到了他需要的重要信息：

  首先，這個世界上已經有一種同樣基於Delphi編寫的、類似灰鴿子的原始殭屍程序，隻是感染擴散速度遠遜於後來的灰鴿子。

  其次，這種病毒至少已經出現5個月了，而且已經有一批黑客使用了這些病毒，來感染普通網民的電腦構建殭屍網絡。

  再次，這些黑客構建殭屍網絡的動機，或者說用途，目前來看，還局限於「分布式拒絕服務攻擊」，俗稱DDOS。

  「分布式拒絕服務攻擊」是個什麼鬼？普通人可能不熟。

  用人話翻譯一下：比如，雙十一天貓剁手節零點的時候，肯定有數以千萬計的網民會去掐點清空購物車。這種時候，一般淘寶網都是刷不出網頁的，因為流量太擁堵，訪問量超過了伺服器的設計承載限度。

  如果淘寶的競爭對手，比如京冬，要在這時候下黑手陰人，就可以暗暗僱傭幾個擁有大量殭屍網絡的黑客；然後算準了雙十一零點剛過的瞬間，組織幾百萬台被感染控制的殭屍機同一瞬間訪問淘寶。

  如此一來，正常淘寶用戶的訪問就會被擠掉，登陸不上，付不出錢，被噁心購物體驗，延緩淘寶刷新成交額記錄的速度。

  這就是一種分布式拒絕服務攻擊——用殭屍網絡擠占伺服器請求，把需要服務的真實用戶擠掉線。

  早期的黑客，用殭屍網絡時，扮演的往往是這種「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殺手角色。圈子裡哪個網際網路大佬在生意競爭中有想幹掉的對手，那就僱傭黑客快意恩仇，把對手的網站擠爆，然後給黑客點傭金。

  但是，這種模式也註定了一個缺點。

  那就是早期的黑客不需要太大規模的殭屍網絡，他們沒有把殭屍網絡進一步感染擴大的動機。

  尤其是在2000年的華夏國這種網絡基建不發達的環境。

  在2000年，華夏國最大的門戶網站和搜尋引擎的伺服器容量，也不過是同一瞬間接受幾萬人的訪問而已。

  也就是說，要在華夏當一個接DDOS業務的黑客，有5萬台肉雞（肉雞：圈子裡指代被感染殭屍病毒的電腦）就絕對夠用了。

  5萬肉雞同一瞬間秒進去，無論新浪搜虎還是黃易，統統癱瘓。

  肉雞再多，也無用武之地。

  所以，華夏的殭屍網絡主，很容易「小富即安」；擴大到幾萬感染量之後，就沒有繼續高調擴張的動力了。

  這點肉雞，做做DDOS是夠的。但是要幫巨頭刷日活IP，就是九牛一毛了，根本賺不到多少錢。

  刷日活IP賺大錢，至少需要十倍，甚至幾十倍規模的殭屍網絡。

  或許還有人會覺得：為什麼非要一次性找到那麼大規模的殭屍網絡呢？少量多次多做幾筆慢慢滾雪球難道不好麼？

  答案是：不行。

  因為顧誠做的這個事情，完全隻是一種商業模式的創新，沒有技術門檻，而且是介於法律邊緣的灰色地帶。

  就跟半年前被做濫了的「刷點擊」生意一樣。這種生意隻要完成了第一單，不到一個月，肯定會洩漏出去。然後全世界的黑客受到啟發都會跟風。

  到時候那些大黑客自己有殭屍網絡，完全不需要再通過顧誠這個「中介」。

  而法律根本不會保護一種「犯罪方法」的「專利權」。

  顧誠要想賺大錢，就必須在發明這招後接到的第一個大單裏，就賺到決定性的、讓自己資產翻數倍的錢！

  ……

  「冰河誕生於華夏，卻沒有在華夏發揚光大。唉，該去哪裡找，才能找到足夠規模大的殭屍網絡呢？」

  顧誠最痛苦的，還在於這事兒根本沒人可以和他討論。

  隻要討論，創意就註定會洩露出去。

  他隻能一個人踽踽獨行。

  「如果隻是為了DDOS，殭屍網絡肯定不會發展到後面那麼大的規模。人類歷史上殭屍網絡發展的第二波高潮，到底是因為什麼引起的？」

  顧誠覺得隱隱綽綽抓到了一點思緒，又不是很確信。

  「咕咕~」他在電腦桌前想得太久，忘了時間的流逝。

  這些日子他早上起得很早，作息時間毫無規律，剛到中午就已經很餓了，然而他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算了，吃完飯休息一下再查資料。」

  顧誠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從桌上拿起一包泡麵，正準備撕開丟電飯鍋裏。

  這時，他那個廉價手機突然響了，拿起一看，是車厘子的來電。

  一隻手不好撕塑膠袋，他隻能先把拉麵放下。

  「車姐？」

  「傳奇的事兒……你想到辦法了麼？」電話另一頭的聲音，有些閃爍，仿佛可以想像車厘子惴惴的表情。

  「誒？想什麼辦法？」顧誠被車厘子沒頭沒腦的問話弄得一愣，旋即反應過來：

  車厘子肯定是怕他覺得那天樸英冠的報價太貴，遁了。

  想明白了關節，顧誠順其自然地說：「沒呢，瞎忙活了一星期，也沒個頭緒。樸總報的價有點不地道，不過你放心，我對傳奇還是有興趣的。」

  「是麼？還有興趣就好。」車厘子聲音透出一股小確幸，「上次還讓你破費了一頓，這兩天有空麼？我回請你。」

  吃飯？不必了吧？

  顧誠心說自己還有事情要忙，正要拒絕。

  然而下一秒鐘，他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拜車厘子的來電所賜，他想到了歷史上殭屍網絡第二波爆發期的原因了。

  話到嘴邊，變成了：「行啊，今天就有空，哪兒見。」

  車厘子：「嗯，那就下午1點，明洞站的樂天瑪特門口見。」

  顧誠掛了電話，把拉麵丟回桌上，然後走進洗手間，一周以來第一次照了照鏡子。

  握草！哥什麼時候憔悴成這副樣子了？不行，得好好收拾收拾。

  他不怕別人覺得他不帥，但他不能容忍別人覺得他潦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