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向山上跑

  我知道一定出了問題，便回過身拼命地搖醒媽媽，沒等她明白怎麼回事，便把她拉起來就往山里跑，不管她怎麼掙扎著想讓我放開她，我都沒有鬆開自己的手，不停地向山上跑著，心中那撕心裂肺地痛苦折磨著我，眼淚沖刷著我的臉，我強忍著不發出一點點聲音，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把媽媽扛起來不顧一切地想逃出這個地方。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再後來，已經近到我能夠清晰地聽見他們的叫喊聲了。我覺得自己就快崩潰了，胸口發熱，兩腿發軟，已經沒有力氣再跑了，就這樣，我再一次重重地倒下了，而媽媽則摔在了我身旁的草地上，這一次，我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我半睜著眼，在他們將我痛打一頓之後，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媽媽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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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不清那些人在說什麼，也看不清他們的臉，只能模糊地看清媽媽的背影，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反抗，只是被兩個人駕著，站在另一個人的身邊，最後，和他們一起走了。

  也許我已經死掉了吧，不然的話，為什麼我眼前看到的東西全都是血紅色呢？為什麼他們只帶走了媽媽，卻沒有帶走我，只是把我扔在了草叢中，也許吧，也許我已經死了，我閉上了眼，安靜地趴在那裡，沒有感覺到一絲疼痛，只覺得冷，特別地冷。

  睡夢中，一絲溫暖漸漸包圍了我，它感覺是那麼渺小，星星點點，但又讓人覺得無比溫暖，恍惚中我覺得點點燭光照亮了我的周圍，讓我不再覺得那麼冷。

  我睜開眼，看著周圍的一切，這裡就像似曾相識的地方，木頭搭建的房屋，床邊放著燭台，而我則一個人躺在一張大床上，就像回到了我原本的家一樣。

  慢慢地，我的意識開始有所恢復了，突然覺得頭很疼，不由得用手去摸了一把，可卻又覺得全身每個地方都在劇烈疼痛。這時候，從屋子的另一邊走過來兩個人，朦朧中，我看到一男一女，他們年紀看上去和媽媽差不多，兩個人微笑著，用那種關切的眼神看著我，而那女人手裡還端著一碗熱乎乎的東西。

  見我有些詫異，眼前的男人就先開了口：「你…是老時的兒子吧，你跟你爸爸長得真像，可你從來都沒見過我，每次都是聽他念叨你，你怎麼會被人打成這樣？難不成……哦，對了，我是你爸爸的工友，他們都叫我老佟，你現在感覺好點沒，來，起來喝點湯吧，你都睡了三天了。」

  我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怎麼我就會到了這麼個地方了，我又開始環顧周圍，這個地方看上去很溫暖，於是我慢慢地放鬆了戒備心，借著這個男人的力氣坐起身，又接過那女人手中的湯，看著碗裡映照出自己的臉，活像個死人一樣，我又突然想起了媽媽，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那個女人坐到我的身邊，把我摟在懷裡，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把我摟在懷裡，陪著我一起哭了很久。

  事情到了這個時候也不用多說什麼了，我在佟叔家安靜休養，幾天後，基本算是恢復了健康，這才開始下地走路，雖然還有些一瘸一拐的，但基本上生活已經可以自理了。佟叔和佟嬸沒有問太多關於我和媽媽的事，他們每天都照顧著我，讓我很是感激，可基本上我們之間沒有過太多的交談，恐怕他們也不願提起那些令我難過的事。

  白天裡，他們倆每天都會去鎮上做工，我就在家裡休息，替他們看家，有時候也會幫他們收拾屋子幹些家務，雖然他們倆一再強調不要我幹活，讓我多休息，可我就是躺不住，為了不讓那些過去的痛苦回憶折磨我，我只能拼命做事，好讓自己的頭腦更清醒一些。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天又開始冷了，就在這個冬天的一個深夜，我坐在床邊，看著佟叔坐在那裡劈柴的背影，想起了父親，當我想去問一些關於父親的問題時，佟叔卻先開了口。

  他說道：「你爸爸啊，是個老實人，在咱們礦上人緣特別好，他總是喜歡替別人多幹活，幫別人的忙，很多人都願意和他多聊幾句，所有的工友都很尊敬他，也包括我，可…可我對不起你爸爸，我…我做了背叛他的事。你知道嗎，我的良心…我的良心每一天都在譴責自己，所以，我答應你媽媽，無論如何也要把你撫養大，來報答你爸爸對我的大恩大德。」說著，佟叔抬手擦了擦眼角。

  佟叔的話讓我楞住了，我不懂他在說什麼，一向不愛說話的他為什麼今天說了這些，我詫異地看著他，而他仍然沒有回過頭，這時佟嬸從外屋走了進來，坐在了我身旁的椅子上，手不停地擦著眼淚。

  佟叔繼續說著：「大概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都告訴你，我剛來這個礦上的時候，真的是受了你爸爸很多照顧，那時候他已經是隊長了，而我是個新來的，什麼都不懂，笨手笨腳的，給他惹了很多麻煩，可他從來沒有怪過我，總是說兄弟之間不談這些，所以我一直很感激他，礦上出事的那天，他本不該死在那的，都怪我做了膽小鬼，都怪我……」

  說道這裡，佟叔開始劇烈地哽咽起來，我從沒見過這樣年紀的大男人痛哭流涕的樣子，真是讓人心酸，我的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整間屋裡的氣氛變得悲傷。而我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靜靜地聽著他說的話，看著自己的影子在燭光中晃動著。

  「這私人的礦洞本來就不安全，你爸爸很多次向老闆提出追加安全維修的資金，可每次都被拒絕了，而你母親又在老闆家做工，你爸爸怕你媽媽被牽連進來，所以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能叫我們手底下的人多注意安全，可那礦洞終究還是塌方了，當時你爸爸和幾個兄弟被埋在了礦洞裡，只有我一個人逃了出去。」說道這裡，我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接著說：「當我跑出去向老闆請求救援的時候，他卻叫我不要通知別的人，當時就塞給我兩千塊錢讓我回家休息，說是他自然會派人去救援，等到他通知我的時候再去復工。我知道這些錢就是為了堵我的嘴，我什麼都懂，可我還是昧著良心拿了那些錢，把你爸爸和那一班兄弟扔在了礦洞裡，我真該死，我為什麼還不死呢，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