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顧難安（102） 【五千字】

  一顧難安（102） 【五千字】

  「滾出去。」蘇岑吸了一下鼻子，平淡而陰沉的目光之下藏得是她隱忍至極的情緒。

  

  腦海中的片段翻騰著，蘇岑卻想不起來之前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時間的一切甜蜜。

  所有的美好都被曾經和現在的傷害所掩蓋，蘇岑想，她是恨著這個男人的，刻骨銘心的恨。可偏偏她有著和這個男人斬不斷的羈絆。

  她回想著剛剛所發生的一切，胸口微微的起伏著，剛剛看到顧逸欽的時候，她錯愕了一瞬間，緊接著便回過神來。時至今日，她已經說不清自己對顧逸欽的感覺了，是愛？或是恨？

  她徘徊在兩者之間，久而久之習慣了這種疼痛。她漸漸的已經淡忘了這種傷痛。

  時間是治癒感情的良藥，就像心黎，現在即便面對薄庭深也能夠坦坦蕩蕩，這世界上沒有誰離不開誰。

  她抿了抿唇，再度吸了一口氣，抬起眸來直勾勾的看著顧逸欽，清澈的眸中只有平靜如水的淡然，卻讓人覺得往外滲著涼意，像是要把外面的世界冰封凍結。

  那股寒意一度侵襲著顧逸欽的心臟，密密麻麻的疼痛裹著一股莫名的恐懼，從內心深處蔓延而出，很快便傳遍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站立已久的身體像是有些體力不支，微微顫抖了起來。

  蘇岑眉心動了動，卻並沒有上前，她的視線落在一旁的心黎和衍衍的身上，有些虛無的眼神像是終於找到了依靠。

  心黎朝著她微微勾了勾唇，彎著的眉目之間淡涼如水，一股支撐的力量自然的從其中傾瀉而出。

  她的心思突然間澄明了，她和心黎之間的默契就是這樣，不需要刻意的去說明什麼，只需要一個眼神，便能準確無誤的了解到對方的意思。

  蘇岑的唇角微微上揚，被回憶所擾亂的腦海之中突然像是一切都被整理好了，有條不紊，「顧逸欽，我們之間沒什麼可想的，顧家的事情我不想參與，我姓蘇，這輩子也只姓蘇。」

  她說話的語氣有些沉，顧逸欽的眉心越來越蹙，身上的力氣像是被漸漸的抽離，他不著痕跡的扶住身後的牆壁，想要藉此來隱藏自己的虛弱，胸腔之中的心臟跳動的越發的厲害，源源不斷的恐懼從內心深處湧出來。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自己將要失去一些東西，怎麼努力都抓不住。他看著面前目光薄淡的女人，幾乎站不住腳，「蘇岑，給我一點時間……」

  「我給你的時間夠多了，也不想再浪費下去，畢竟女人的青春就這麼多。」蘇岑哂笑，裹著冷嘲，「顧逸欽，誰都有幾段失敗的感情，只不過我比較倒霉，跟自己的小叔混在一起，所有背負著更多的罵名……」

  她眼皮動了動，將視線從顧逸欽的身上移開轉向別處落在不遠處白色的牆壁上，有些虛渺，裹著一絲嘆息，「你放心，我不會在老爺子跟前提起這件事一個字，也不會和顧宜萱爭搶什麼，這下你可以放心了？以後別再來糾纏我。」

  她說完，不給顧逸欽任何回話的機會，轉身抓起桌子上的電話給顧逸欽的負責醫生打電話。

  這次顧逸欽沒再攔著她，只是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不過有一絲情緒，卻熾烈的讓人躲閃不開。

  他不是因為這個……卻又無從解釋，有口難言，他此時比啞巴更難受。十指收緊蜷在掌心之中，他像是沒了知覺一般，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蘇岑身體顫了顫，不去看他。

  三分鐘之後，顧逸欽的主治醫生和顧宜萱出現在蘇岑的辦公室中。彼時，蘇岑正在和心黎低聲說著什麼話，時不時的逗弄兩下心黎懷中的衍衍。稚嫩的童言童語引得兩人彎眸淺笑。

  顧逸欽站在一旁，視線始終沒從蘇岑的身上移開，幽深的眸中倒映著蘇岑影子，像是要她刻進自己的心臟中一般。

  錯了，從一開始便錯了……可這條路走了那麼長一段距離，想要回頭談何容易。

  從一開始最先淪陷的便是他，明知道她是自己的侄女還自私的孤注一擲和她在一起。是他罔顧人倫道德，所以今天的一切都是他活該。他心底所留的傷疤，都是他一刀一刀親手刻上去的，不止讓自己萬劫不復，還連累了她。

  可錯了就是錯了，即便糾正過來也掩蓋不住那些已經發生的錯誤，現在改正也沒什麼用，不如……讓它繼續錯下去，久而久之，錯的也變成對的了。

  他菲薄的唇抿成了一條線，唇角幾度嚅動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顧宜萱愣了愣，看著此情此景暗暗咬牙，擋在顧逸欽的面前遮住了蘇岑的身影，也遮住了顧逸欽的部分視線，「小叔，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你身上的傷還沒好。」

  她說著，微微側了一下頭，視線的餘光正好掃到蘇岑。

  蘇岑像是沒看到她一般，依舊溫潤淺淡的和心黎說這話。

  她提了一口氣，回過頭來，美眸落在顧逸欽的臉上妄圖擾亂他的思緒，「你想幹什麼吩咐人去做就行，你亂跑讓爺爺和我多擔心，還有楊嫻姐……」

  她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像是故意說給蘇岑聽一般，「楊嫻姐剛剛過來了，現在還在病房裡等著你呢，我們快回去吧。」

  她話音一落便過去摻顧逸欽的胳膊，顧逸欽避了一下，但並沒有避開。落在蘇岑身上的眸徹底暗了下去。

  即便顧宜萱刻意提到了楊嫻，蘇岑也對此並無任何反應，她像是沒聽到一般，淡然的反應讓顧逸欽越發的恐懼。

  他們已經錯過了太多的時間，這幾年之中可以發生很多的事情，可以讓一個懵懂的青春期少女蛻變成一個沉靜睿智的女人，也足以讓一個人忘卻一段感情。

  時間是愛情的天敵，愛情隨著時間的流逝終將淡去，而過去，不過是時光縫隙里的一直流沙，轉瞬即逝。

  他們已經錯過了太多的時光。他看著面前的女人，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如果他能早一點發現……

  顧逸欽自嘲的勾起唇角，在顧宜萱的攙扶之下邁開了腳步，餘光一點點的從蘇岑的身上移開。

  從始至終，這個女人的神色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起伏。

  顧宜萱攙扶著他走的有些慢，口中也喋喋不休的不斷說話，「小叔，以後你可不能招呼就不打的亂跑了，尤其是到……」

  她頓了一下，抬頭看了看顧逸欽的臉色，覺得沒什麼變化才繼續說道，「小叔，這兩年爺爺是喜歡她，但你要清楚，爺爺喜歡她並不代表認可她進顧家的門，你們之間隔著太多，爺爺不會同意的，你的太太可以是任何一個名媛千金，但絕對不會是蘇岑。」

  顧宜萱這幾年一直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她是驕縱了一些，但並不代表她看不懂。老爺子只有顧逸欽這一個兒子和她這個孫女，自然會把所有好的東西都留給他們。但他始終難改商人的本色，凡事都以顧家的利益為先。

  顧逸欽將來的太太，一定是像楊嫻這樣的社會名流，而蘇岑，她只不過是恰巧救了老爺子，又正好和老爺子的志趣相投，平時老爺子是喜歡她，但也絕對不會允許蘇岑這樣出身的人進顧家的大門。

  在這一點上，顧宜萱一直看得透徹，不然憑她對蘇岑的討厭程度，怎麼可能會讓蘇岑那麼自由的出入顧家的大門？而是老爺子恰好喜歡，顧逸欽又時時護著，而蘇岑對她又沒有什麼威脅，不然她不會置之不理。

  顧逸欽的眸光眯了眯，腳步停了一下，側過臉去冷冷的看了一眼顧宜萱，唇角的弧度自嘲而譏誚。

  他知道，他當然都知道，所以才會越來越慌。

  他有種感覺，再這麼猶豫下去，蘇岑便會徹底的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之中。

  「宜萱，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心裡清楚。」他語氣平淡，但透著一股逼人的威脅。

  顧宜萱臉色白了白，「我知道，可小叔，爺爺他是老了，但他不蠢也不瞎，總有一天他會看出來的。」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顧逸欽冷冷道。

  顧宜萱抿了抿唇角，有些委屈，卻沒有繼續接下去。她一直都很聰明，也知道蘇岑是顧逸欽心中的禁忌，所以她一直很少提及。

  片刻，顧逸欽再度開了口，「你爺爺那邊我來解決，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

  顧宜萱咬唇，微微低下了眸，掩蓋住了眸底的憤恨和不甘，極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顧逸欽深吸了一口氣，幽深的眸中涌著複雜的情緒，他的病房就在不遠處，他卻突然停下了腳步，看著那間病房莫名的恐懼，心臟處仿佛空缺了一塊，被毫無原因的恐懼所填滿。

  顧宜萱站在他的身旁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等著他。

  過了一會兒，他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幫我辦出院手續，我回家休養，公司的事情還有很多等著我處理。」

  顧宜萱一愣，猛然抬起頭來，「小叔，你的傷還沒好……」

  「我自己的身體，我有分寸。」

  「可……」

  「沒什麼可是，我的時間不該浪費在醫院裡。」顧逸欽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推開她朝著病房裡走過去。

  他走的並不快，像是微微撞一下就能把他撞倒一般。

  顧宜萱的眉心緊緊的蹙著，急忙跟上他的腳步，「小叔，要不和爺爺再商量商量？」

  「不需要，立馬去辦。」他的嗓音沉沉的，攜著一股陰寒，就連幽邃的眸中也逐漸被一層寒氣所籠罩。

  他留在醫院的理由已經沒有了，苦肉計並不能對蘇岑起任何作用。

  除了身體的虛弱外，他還是那個深沉淡漠，精於算計的顧逸欽，唯獨在蘇岑的身上束手無策。

  他抿了抿唇，身體各處的傷口傳來陣陣疼痛，他像是沒感覺到一般，亦步亦趨的向前走。他身上的傷死不了人，那他留在這裡沒有任何意義。

  顧宜萱咬咬唇，看著他緊緊蹙著眉心，過了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我知道了。」

  ……

  顧逸欽的主治醫師跟蘇岑打了個招呼便跟在顧逸欽的身後離開。

  整間辦公室又陷入了一片沉靜之中，仿佛剛剛的一切都不曾發生。蘇岑的唇角漸抿，盈盈的笑意也收了起來。

  褪去臉上的面具，她終究還是泄露了最真實的情緒。她的眸一直落在顧逸欽離開的方向，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剛剛顧宜萱的話。

  心黎握住她的手，抿著唇角嘆了口氣，淡然的神情像是帶著一股撫慰，明艷的目光褪去那一層偽裝的嫵媚，只剩下了一股暖暖柔和的光芒，不淺不淡的看著她的眸，如同一股清澈的泉水，從她的心間緩緩的流過，帶走了所有的不美好。

  她回過神，朝著心黎微微一笑，反手握緊了心黎的手。這是屬於她們之間的默契，什麼都不需要說，也給了對方足夠的空間。

  蘇岑深吸了一口氣，「放心，我沒事。」

  心黎眉梢輕挑，眉心微蹙，「下次再有這種事情，直接把他趕出去，要是他還***擾你，你就直接告訴我，我幫你處理。」

  「再怎麼糾纏也就這樣了。」蘇岑笑了一聲，將眸光轉向窗子，「不管他想怎樣，反正我是想通了，黎黎，我不是之前的傻瓜。」

  經年流逝，她們都不是之前的傻瓜。

  旁邊的衍衍玩的正開心，似乎注意到了兩人之間的不對勁，扔下手中的玩具朝著她走過去，到了她跟前突然抱住了她的大腿，「岑姨，你是不是不開心了？」

  她回過頭來，低眸朝著衍衍微微一笑，手指輕輕捏了捏衍衍肉呼呼的小臉，「衍衍怎麼知道岑姨不開心了？」

  衍衍歪頭想了想，眼珠子轉了好幾圈，「姐姐不開心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不開心會長皺紋，衍衍不要岑姨不開心，要不衍衍給岑姨講個故事吧……」

  蘇岑眨了眨眼睛，之前的陰霾一掃耳光，她伸手將衍衍抱起來讓他坐在了自己的腿上，「衍衍為什麼要給岑姨講故事？」

  「衍衍不開心的時候姐姐給衍衍講個故事衍衍就開心了。」

  稚嫩的童語讓蘇岑愣了愣，唇角的笑意有些凝固。她眉心微微蹙了蹙，看著衍衍笑了笑，然後才轉眸看向坐在她對面的心黎。

  心黎的視線落在衍衍的身上，眸中帶笑，笑中裹著淚。

  蘇岑的心臟突然劇烈跳動了幾下，騰出一隻手握住心黎的手，「別這樣，孩子還在……」

  心黎從不在人前示弱掉淚，即便在她的面前，也是極力的克制。而唯一讓心黎控制不住的，只有衍衍的病情，「你放心，我會竭盡全力的，孩子的病情也沒到不可控制的地步，至少目前為止是樂觀的。」

  手上力道一重，心黎看著她點了點頭，微微垂下眸沉默了好久才將眸底的淚意收了回去。衍衍懵懂的看著兩人，眼睛眨了又眨。

  心黎的手指輕撫過衍衍臉部的輪廓，「我不是……岑，我是覺得開心……」

  蘇岑眉心一蹙，還沒來得及說話，她的聲音便又響了起來，「我找到適合的腎源了……至少現在，我又多了一條路可以選擇，在緊要關頭我不至於束手無策。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開心過……」

  聽著她這些話，蘇岑的眉心蹙的更緊，心裡不但沒有放鬆的感覺，反而愈加的沉重，「黎，你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