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人倫綱常,禮義廉恥
2024-05-10 17:20:04
作者: 行坐思君
壽康宮。
葉雲錦趁著無人之時,將那路引和身份證明薄薄的兩張紙,捲成一個細細的圓筒,塞進玉管紫毫筆的玉管之中。
她拿出宣旨,在上面練字。
橫如千里陣雲,隱隱然其實有形。
點如高峰墜石,磕磕然實如崩也。
她的一筆書法,也是精妙絕倫。
正如齊修言所說,一手好字,不亞於那些殿試之人,更不亞於新科狀元郎。
兇險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如飛白,耿介特立如鶴頭,郁拔縱橫如古隸。
葉雲錦雖然寫著,可心思並不在書法處,而是想著,自己該如何脫身?
上一迴路引被發現,已經引起齊修言的懷疑。
這一次一定要小心謹慎。
「一微塵里三千界,半霎那間八萬春」
不知不覺,筆下的字已成形。
無厘頭的,寫著這麼一句詩。
她盯著寫詩的筆,目光定定。
這一回,決不能行半步差錯。
這份路引能送入宮來,絕非容易。
也不知碧桃是怎麼打聽到她的路引丟失的消息,估計是求著憶安公主送進來的,憶安公主可能是借著趙婕妤的手,去了倚梅園,又將路引交給了賢妃。
而她也是趕得巧,正好就遇上了賢妃,拿到路引。
若是她沒有遇上賢妃,估計賢妃又得想方設法托人給她送來。
這其中涉及很多人,若是一旦被發現,他們都要受到牽連。
此番若是引得齊修言大怒,怕是流血百里。
她這路引,牽連甚廣,是幾十條人命,不能有半分差錯。
「蘭亭繭紙入昭陵,世間遺蹟猶龍騰。」
齊修言不知是何時進來的,盯著那字欣賞了許久,才開口稱讚。
葉雲錦默不作聲收回目光,放下手中的筆。
齊修言見她一言不發,眼中的抵抗之意也沒那麼強烈,心情漸好。
試探性地伸手放在她纖細的腰上,用一隻手握著,身子也貼近了些。
葉雲錦感覺那人暖烘烘的胸膛貼著她的背。
一股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畔,
「這筆用著可還趁手?」
葉雲錦微不可查地顫了一下,身子往那人身上蹭了一下,又慌忙離開。
她怕被人看出端倪,連忙側過臉去,嗔道:
「日後說話,不要總是吹我的耳朵。」
齊修言見她害羞了,心情更好,恬不知恥地又往前湊了湊,故意湊在她的耳邊,「若是不喜歡,我讓人再做新的。」
葉雲錦心下一緊,面色仍舊是淡然道:
「用著挺好的,不必做新的了。」
這玉管紫毫筆確實是不可多得的精貴物件。
筆頭用的可是狼王身上的細細毛髮,並且還泛著瑩瑩紫,那玉管更是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摸在手裡溫潤暖和,手感極佳。
用此筆寫出來的字,順滑無阻,渾然天成。
全天下怕是難尋第二件出來。
「錦娘,這字寫得我實在是喜歡,能不能再為我寫一副?」
齊修言大掌攀附在她的小腹上,衝著她撒嬌。
葉雲錦提筆,「寫什麼?」
齊修言沒想到,她今日這麼容易就答應了。
一定是因為自己方才誇她字好,夸在了她的心坎上,再加上這支紫毫筆她甚是喜歡,所以今日沒有那麼討厭他。
他連忙笑嘻嘻地鬆開她,乖乖站在一旁研磨。
「就寫願花長好,人長健,月長圓。」
葉雲錦微微停頓,但還是抬筆蘸墨,寫了下來。
人長健,月長圓。
齊修言所求,不過是與她長長久久。
相依到老。
可她覺得昧良心。
最後一筆落下,齊修言如視珍寶地捧起這幅字,用嘴一口氣一口氣吹乾,而後小心謹慎地交給身邊的德順。
「將這幅字裱起來,掛在紫宸殿,不,宣政殿,朕要讓朝臣們日日看著。」
「不妥。」
葉雲錦打斷齊修言。
齊修言一愣,臉上的笑容收斂。
「不可掛在宣政殿。」
宣政殿,那是朝臣上朝和與君王議事的地方。
這本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還要掛在這等地方,真是怕唯恐天下人不知。
「那朕掛在紫宸殿,自個看著。」
紫宸殿也是與朝臣議事的地方,與掛在宣政殿並無甚區別。
葉雲錦沒有回應他,只是再一次抬筆。
「你若是要往宣政殿與紫宸殿掛,我再寫一幅。」
齊修言愣了一下,隨後笑容綻放,立刻湊上前來。
「好呀,多謝錦娘。」
然而,看著白紙上逐漸浮現出的黑字,齊修言笑容逐漸僵硬,怒氣從眼底散出。
就連緊緊攥著的拳頭也是咯吱作響。
「人倫綱常」
四個赫然大字躍然紙上。
如雲鶴游天,群鴻戲海,可謂波瀾壯闊,別有一番風骨。
字是好字,只是這字上的內容,未免太過於刺眼。
齊修言抬眸,咬牙切齒盯著她:「你就這麼……」
「你若是不喜歡,我再換一幅。」
葉雲錦懶得看他發怒,打斷他的話。
齊修言乖乖閉上嘴,目光盯在紙上。
他倒是要看看,她要寫出什麼字來哄好他。
朱漆樓花長窗湘開著,寒風陣陣,吹得錯金螭獸香爐里的蘇合香雲霧繚繞,妃色長簾搖曳生姿。
屋內很是安靜。
身穿金橘山水藤紋雲袖袍的男子安安靜靜立在長案邊上研磨,而身穿靛藍色八幅湘裙的女子提筆寫字,一副歲月靜好之態。
好似渡口雙雙飛白鳥,煙裊,蘆花深處隱漁歌之景象。
「禮義廉恥」
看到這四個字,齊修言嘴角抽了一下。
他當真是瘋了,才會對她抱有希望,竟然想著她能夠寫出什麼好東西來。
「撕拉——」
他將她手底下的宣紙抽出,弄出好些褶皺。
「你就這麼喜歡故意氣朕?」
他氣得將整張紙揉成一團。
然而,剛一抬眼,就對上她清冷的目光。
她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只是一味地盯著他手上的畫看著。
齊修言忽然間有些心虛起來。
又想起上一回,他燒了她的畫,那說出的那些戳人心窩子的話。
他實在是不忍看到她在他面前哭訴,與他爭吵。
心裡的火氣,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他將揉成一團的字鋪平在桌子上,捋了好幾遍,其間不敢抬頭,更不敢看她的臉色。
實在是不敢看她審視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