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俄文來信
2025-05-25 16:34:00
作者: 南湖悠人
悠人猜測蔡曉胸中設有一個專門存放其深沉秘密的「死角」,閒時用來放鬆一下疲倦了的身,同時紓解紓解走累了的心。一旦她進入那秘密死角,就如同武之大者「閉關」一樣,除非她自己想敞開心扉出來,否則別人休想闖進去。
……
上一章說到於傅氏偷了大兒媳的信匆匆忙忙跑去找了於蓮花。
被母親急牢牢地從棉花地里叫回家的蓮花一進家門,緊跟在她身後的於傅氏就快速合上雙扉,麻利地插緊了柳木門栓,著急忙慌地拉著閨女的胳膊進了正屋。
她如同已經拿住了兒媳的偷情「罪證」一樣,從懷裡抖抖顫顫地掏出信遞給蓮花,激動地說:「花兒,你快看看,這封信裡面說了啥?」
蓮花接信在手,看了看封面,收信人:蔡曉;寄出地址:膠縣XXXX機關大院。
她把信封翻過來,看了看背面的粘合處嚴絲合縫的,沉思良久,才從牆上取下文龍用空玻璃藥瓶做的簡易煤油燈。她扭開燈蓋把燈芯取出,用濕漉漉的燈芯把封口小心洇濕,然後找來一把舊鉛筆刀,輕輕切開膠水粘結,打開封口,取出裡面的信瓤,展開後,是一張薄薄的信紙。蓮花垂目一看,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除了抬頭的稱謂、問候以及信末「紫色鬱金香」落款和日期,整個一封信的內容全部是她不認識的洋文。
她驚疑地回望了緊緊盯著她和信紙的老母親一眼,蹙緊了眉頭。
於傅氏緊張地問:「信上說啥了?」
蓮花茫然地搖搖頭:「俺不認識!」
「怎麼會不認識?你不是上過識字班嗎?」一向視閨女若神的五老媽語氣里略有幾分薄嗔和絲絲失望。
「娘,識字班又沒教授洋文。」蓮花苦著臉說。
「這信是洋文?」於傅氏不可置信地探頭看了看,「那可咋辦呢?」
「沒事,俺把信拿給俺村裡的何老師看看!」蓮花邊琢磨邊說。
「哎呀,不行,不行,那可不行!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你把信一拿出去,別人不都知道你兄弟戴上『綠帽子』了。」於傅氏伸手來拿信,「算了,俺還是給喚弟娘拿回去吧!」
於蓮花輕輕推開母親的手:「娘先別急,咱現在還不能『打草驚蛇』。信呢,俺肯定是要叫你拿回去。不過——嗯,俺有法子了……」
蓮花詭異一笑,拉開抽屜,找出一支半截的禿頭鉛筆,用小刀削了削,又取出一本兒子用過的作業本,在紙的背面上把信的內容原封不動地「複製」了下來。
要不就說蓮花聰明呢,一封她不認識的洋文竟然叫她原模原樣地畫了下來。朋友請看:
「Ой, цветёт калина в поле у ручья Парня молодого полюбилая Парня полюбила на свою беду Не могу открыться, слова не найду! Он живет, не знает ничего о том, Что одна дивчина думает о нем У ручья с калины облетает цвет, А любовь девичья не проходит, нет! А любовь девичья с каждым днем сильней Как же мне решиться рассказать о ней? Я хожу, не смея волю дать словам Милый мой, хороший, догадайся сам!」
嗐,除了沒有抬頭和落款,幾乎一個字母都不差呢!
咱且不說於傅氏如何戰戰兢兢把閨女「還原」了的書信交給蔡曉,也不說她老人家如何解釋為啥晚了當日的晌午飯,咱還是先看看聰明的於蓮花是如何找人解讀這封洋文信的吧!
蓮花把她「複製」好的書信從中間撕開,然後又分別團成團兒使勁兒揉了揉,復丟在院子裡的黑地上踩了幾腳,這才撿起兩個紙團去找了原先在縣一中教學的何老師。
聽說這個何老師曾經是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才生呢,還是本縣有名的教學能手。可惜就因為「超生」,今年春天被學校開除黨籍,一擼到底,攆回老家「修理地球」來了。
蓮花在他家的地里找到了何老師,說在自家的責任田裡拾棉花時撿到一個紙團,上面寫著不認識的字母,請何老師看看是否是「反動」言論。
何老師接過蓮花遞過來的紙團,展開念道:「最妙的是下點小雪呀。看吧,山上的矮松越發的青黑,樹尖上頂著一髻兒白花,好像日本看護婦……」
「不對,不對,是反面!」蓮花起初疑惑,後來紅著臉說。
何老師呵呵一笑,翻過來流利地念了幾句洋文,似乎馬上意識到對著面前的農村婦女讀洋文是不理智且無禮貌的,於是他趕緊翻譯成中文,重新朗誦:「少女的思念天天在增長,我是一個姑娘怎麼對他講,沒有勇氣訴說盡在彷徨,我的心上人兒你自己去猜想……嗯,這好像是一首俄文歌的下半部分……」
蓮花急忙把手裡的另一個紙團遞上去,何老師展開,從頭譯誦起來:
田野小河邊紅莓花兒開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愛
可是我不能對他表白
滿懷的心腹話兒沒法講出來
滿懷的心腹話兒沒法講出來
他對這樁事情一點也不知道
少女為他思念天天在心焦
河邊紅莓花兒他已經凋謝了
少女的思念一點沒減少
少女的思念一點沒減少
田野小河邊紅莓花兒開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愛
可是我不能對他表白
滿懷的心腹話兒沒法講出來
滿懷的心腹話兒沒法講出來
少女的思念天天在增長
我是一個姑娘怎麼對他講
沒有勇氣訴說盡在彷徨
我的心上人兒你自己去猜想
我的心上人兒你自己去猜想
啊
我的心上人兒你自己去猜想
……
「哈哈哈……於主任,放心吧,這不過是一首蘇聯流行歌曲的歌詞,名字叫《紅莓花兒開》,前一陣子,收音機里的《每周一歌》還播過呢!不是什麼『反動』言論。不過,主任的政治嗅覺還是相當靈敏,蠻值得我們學習的嘛!」何老師把兩半皺巴巴的紙片還給他們村鼎鼎大名的婦女主任,嗬嗬笑著說。
消息反饋到於傅氏耳朵里,她先是代文龍鬆了一口氣,緊跟著又替他嘆了一口氣!
其實,自從把蔡曉的信偷偷拿給蓮花之後,於傅氏一直心神不寧。雖然她在閨女面前嘴硬,嚷嚷著厭惡長媳,然而,在她的心底深處,還是惶惶不安的。
因為「知子莫若母」,以她對文龍的了解,自己這個長子是真得愛慘了蔡曉的。
她不知道兒媳有「異心」的事情一旦捅到文龍面前時,痴情的兒子是否能承受得住。可兒媳若無「異心」,則文龍的後嗣就難以解決了,誰讓蔡曉是非農業戶口的呢!按照國家規定,這吃商品糧的,無論男孩女孩可都是只允許生一個的啊!這不是生生要叫文龍這支「絕後」了嘛!
……
悠人私下認為,世間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有些人不懂珍惜現在擁有的,老是期待自己沒有的。就像於傅氏,她看不到世界很大、風景很美,只看到人生苦短,無後為大。她蜷縮在自己搭成的一小塊擔心兒子「絕戶」的陰影里鬱郁不能自拔。她被這種絕望的心情左右著,迷茫中失去了生活的所有快樂。她老是在傷不該傷的心,等那個遲遲不願來的孫。懷著這種見不得人的心態,她看長媳什麼也不順眼,整天對其「橫眉立目」,惟恐兒子的天下不亂。
……
此時此刻的五老媽於傅氏不受控制地鑽進了狹窄的牛角尖,直到過了很久很久,在將大兒子和大兒媳二人全部傷害得體無完膚之後,她才恍然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到底是承繼後嗣的孫子,還是蔡曉那樣知事明理的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