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經學大師鄭玄(下)
2025-05-25 16:33:52
作者: 南湖悠人
「黨錮之禍」是東漢後期統治階級內部宦官、外戚兩派長期鬥爭的產物。
外戚當權,即殺戮和罷免一大批宦官,而提拔重用他們的同黨;反之,宦官掌權,則大殺外戚集團,罷免和壓制外黨。
請記住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桓帝時,一批比較正直的士家豪族和「名士」出身的封建官僚,聯合3萬多太學生,一起反對宦官集團。
宦官則近水樓台控制了桓帝,捏造對手罪狀進行反擊,桓帝不得不下令逮捕了李膺、陳實、杜密等200餘人,並對逃亡者懸賞追捕。這就是發生於延熹九年的第一次「黨錮之禍」。
後來,由於外戚集團的支持,桓帝下令開赦李膺等200人。
不久,外戚與黨人聯合起來計議誅殺宦官,泄秘後反被宦官先發制人,陰謀陷害,將李膺、杜密等200餘人一併下獄處死。
之後,宦官為斬草除根,又在全國各地陸續逮捕「黨人」。
靈帝建寧元年,下詔各州郡查究「黨人」,凡「黨人」及其門生、故吏、父子、兄弟現居官位者,一概免職禁錮,這就是所謂第二次「黨錮之禍」。
所謂「黨錮」,也就是視為「黨人」而予以禁錮,絕其仕進之路,永遠不許為官。
鄭玄曾為杜密故吏,又曾受杜密的賞識與提攜,所以也被視為「黨人」,於建寧四年和同郡孫嵩等40餘人俱被禁錮。這一年,鄭玄才45歲。
鄭玄被禁錮後,絕了仕進之路,便杜門不出,隱修經業,集中全部精力來進行遍注群經的工作。鄭學的主要成就,都是在這一時期完成的。
漢代經學有今、古文之分。
秦始皇焚書後,漢代有一些老儒生憑記憶背誦出來一些經文,用當時通行的文字記錄並整理出來,叫做「今文經」。西漢成、哀之時,劉向、劉歆父子校理秘書,發現了一部用古籀文字書寫的《春秋左氏傳》,再加上由孔壁所得的《逸禮》、《古文尚書》,和當時尚未立於學官的《毛詩》,便成了古文經的主要經典。
研習今文經的,叫「今文學派」,修讀古文經的,叫「古文學派」。
今、古文經不僅經文有所不同,更重要的是其解說和觀點差異甚大。
兩派各按自己的觀點注經立說並收徒講學,漸成水火不容之勢,以至於發展到相互指責、論辯,相攻如仇的地步。
後來,古文經也被立於學官,取得了合法的地位,兩派的鬥爭更加經常並激烈了。
到東漢時,今、古文經並行,古文學派的影響迅速擴大。
鄭玄進入經學界,正是處於今、古文學派激烈鬥爭之時。
今、古文經學派的相互攻擊,在本質上並沒有什麼進步意義,雖然兩派都各有一些長處。
經學講究「師法」和「家法」:嚴守經師之說毫不走樣,叫做師法;同一經師的不同學生又各自為家,故師法之下又講家法,在遵從師法的前提下才能成一家之言。所以,師法是追溯淵源的,家法是對師說的引伸與發展。
如此「疏不破注」,迭床架屋,致使一經就有數家,一家又有若干說,各講各的一套,謬誤百出,使後學者不知所從。繁瑣、支離、教條,成了經學的突出弊病。
鄭玄起初從第五元先學習《京氏易》、《公羊春秋》,是屬於今文經學派的。
後來他又跟張恭祖學習《周官》、《左氏春秋》、《古文尚書》,這是屬於古文經學派的。可見他並不專守一師之說,尊一家之言,而是博學多師,兼收並蓄。
他在馬融門下受業多年,而馬融乃是古文經學大師,總的來看,他是傾向於古文經學一邊的。但是,鄭玄並不遵守當時經學中師法、家法那一套,他以自己淵博的學識遍注古文經,注中並不專用古文經學家的釋義,同時也採用了許多今文經學家的解釋。即以古文為主,兼采今文,擇善而從。
在受禁錮的14年中,鄭玄遍注群經。
「鄭注」出現以後,原來各守門戶的今文經學與古文經學,便逐漸不再為人們所信了。
他在當時不僅集古文經學之大成,而且使古文今文融為一爐,獨創了一個新的學派——「鄭學」。
人們轉而崇尚「鄭學」,使之逐漸成為「天下所宗」的儒學。
例如,鄭玄所注的古文經學費氏《易》流行,而今文經的施、孟、梁邱三家《易》便廢止了;鄭注《古文尚書》流傳,而今文經的歐陽、大小夏侯三家《尚書》便散失了;鄭玄箋注了古文經的《毛詩》,而今文經的齊、魯、韓三家的《詩》也就不顯了。
鄭學的出現,使經學的發展產生了重要的變化,它使經學進入了一個「統一時代」。
期間,還有一件事值得一提。
當時有位著名的今文經學大師名叫何休,他用17年的時間寫成了《公羊春秋解詁》一書,對《公羊》一書的內容多所發明。從他的《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穀梁廢疾》三文中可見,他認為《春秋》三傳中只有《公羊》義理深遠,象墨子的城防一樣無懈可擊。而《左氏》與《穀梁》二傳則存在嚴重的缺點,根本不值得研究。
鄭玄乃針對他的觀點,著《發墨守》、《針膏肓》、《起廢疾》以駁斥之。他認為三傳各有其優缺點,《公羊》並非十全十美。
何休讀了鄭玄的文章,也帶著嘆服的口氣說:「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乎!」意思是說鄭玄能從他的文章中找出矛盾,用他自相矛盾的說法來駁倒他的立論。
由於鄭玄對何休的批駁十分有力,使經師和學者們十分驚服。
據說當時京師之人稱何休為「學海」,而稱鄭玄為「經神」,鄭的聲望遠超過何。
當時求學者不遠千里投到鄭玄門下者甚眾,他的徒黨通於天下。
總之,鄭玄從45歲被禁錮,到了靈帝中平元年58歲才蒙赦令,前後長達14年。在此期間,他打破了經學的家法,注釋與著書「幾百餘萬言」,創立了「鄭學」,在中國經學發展史上做出了無與倫比的突出貢獻。
黃巾農民大起義爆發後,東漢王朝為了平息地主階級內部的紛爭,一期共同鎮壓農民起義,乃大赦「黨人」,這時年已58歲的鄭玄始獲自由。
鄭玄曾先後遊學十幾年,走遍了各地,連大經師馬融都自嘆不如,成了全國著名的經學大師。
他著述豐贍,又弟子眾多,在當時是有相當大聲望的。
解除黨禁後,朝廷當政者對鄭玄的大名已早有所聞,於是爭相聘請他入朝擔任要職。
但康成公求名而不求官,羞與外戚閉寺為伍,絕不願涉足仕途,乃屢拒徵辟,一心一意從事著書講學的學術工作。
靈帝中平二年,執掌朝廷權柄的外戚大將軍何進為了籠絡人心,首先徵辟鄭玄入朝為官。
州郡官吏脅迫起行,鄭玄不得已,只好入朝去見何進。
何進為表示禮賢下士,對鄭玄禮敬有加,設幾、杖之禮以待之。
鄭玄為保其名士節操,拒不穿朝眼,只穿普通儒者的便服與何進相見。
見面後,鄭玄一一回答了何進的問詢,並對其做了建言,最後又鄭重表示了自己堅決不留下做官的強烈意願。
僅隔了一夜,未等靈帝授予官職,他就逃走了。
何進一看「此人實不可奪志」,也就只好放任他離去了。
靈帝中平四年,三司府曾先後兩次徵辟鄭玄,但他都藉故婉言謝絕了。
第二年,鄭玄與荀爽、申屠蟠、襄楷、韓融、陳紀等14人並被征為博士,他以父喪為名未去。
後將軍袁隗表舉鄭玄為侍中,他仍以居喪為理由而拒絕出仕。
中平六年,靈帝死,少帝劉辯繼位,不久董卓廢少帝而立獻帝,遷都於長安。這時,公卿們又舉鄭玄為趙王乾之相,玄藉故「戰亂道路不通」,仍舊沒有受召。
鄭玄屢拒徵辟,其間除避亂於徐州外,大抵是在家鄉隱居,聚徒講學,專心經術,著書立說。
他的弟子遍於天下,多有人自遠方而投至門下,如河內趙商、公孫方、王基、郗慮等即為其間著名者。他的學生常常超過千人,為一時之盛。
獻帝建安二年,袁紹為大將軍,兼督冀、青、幽、並四州,為北中國最大的割據勢力。
一次紹大宴賓客,71歲的鄭玄應邀出席,在席上對一些所謂「豪俊」的提問進行了一一的答對,語驚四座,使賓客無不折服。
其中一粗野雲將口吐唾沫說:「當今天下大亂,誰兵強將勇,誰就能當上皇帝老兒,『子曰』、『詩云』能頂啥用?」
鄭玄端容正色答曰:「將軍只可謂以管窺天,周公聖人統軍平叛,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而匹夫之勇,不過一人敵耳。將軍豈不聞楚霸王項羽乎?力拔山兮氣蓋世又如何,終是難免自刎烏江!」
那將軍聽後無言以對,全場亦是鴉雀無聲。
袁紹為之折服,乃舉鄭玄為茂才,並表請鄭玄為左中郎將,但鄭玄卻毫不為之所動,一一予以婉拒。
獻帝建安三年,獻帝征鄭玄為大司農,這是位列九卿的高官,給安車一乘,所過郡縣長吏送迎。
鄭玄在家拜受後,便乘安車至許昌,但馬上又藉口有病,請求告老還鄉。
他雖然並未到任就職,但因為已經拜受此命,故世人稱他為「鄭司農」。
總的看,鄭玄解禁後被州辟、舉賢良方正、茂才等共有14次之多,然玄皆拒不受。
公車征左中郎、博士、趙相、侍中、大司農,也都沒有就職。
在漢末黑暗的社會情況下,鄭玄有意保持其名士的清節,不肯與他所鄙視的那些外戚、宦官及唯名利是圖的假名士們為伍,而一心在學術上發揮自己的才智。他以布衣而雄視世人,不愧為真名士。
「荒山書院有人耕,不記山名與縣名。為問黃巾滿天下,可能容得鄭康成。」
中平五年冬十月,黃巾軍占領青州,攻破北海,不受徵召的鄭玄與其門人避於不其山下,在這裡開辦了康成書院,與世無爭地進行著注經和講學活動。
康成書院的舊址在城陽區嶗山北麓的三標山兩側的朝陽坡下。
這裡,北倚巍峨屹立的不其山,南臨風光秀麗的墨水河。
「康成」是鄭玄的字,書院是鄭玄修建和執教的場所,所以又稱作「康成書院」。
康成書院建成之後,遠近慕名求學者很多。
許多學徒自遠方投至門下,相隨者數百千人。
康成書院曾盛極一時,聞名於世,三國時的名士崔琰、王經、國淵、任嘏、孫乾等人都曾是鄭玄的學生。
但康成書院僅開辦了短短一年,就因災荒致使糧食斷絕,無法維持下去了。鄭玄只好與學生們痛哭一場,各奔前程了。
鄭玄師徒離開不其山後,康成書院也漸漸荒廢了。
雖然康成書院早已不在,但關於鄭玄的故事卻一直在當地流傳。
據說不其山上有古井不竭,井邊生有一種細而長的草,很有韌性,時人稱之為書帶草,又叫康成書帶。據史料記載,這種可以捆書簡的書帶草,因鄭玄講學不其山得書卷氣薰染而有靈氣,故而受到歷代文人的青睞和歌詠。
唐大詩人李白有「書帶留青草,琴堂幕素塵」詩句,宋蘇東坡也有「庭下已生書帶草,使君疑是鄭康成」之詠。
另外,在此地還零散生長著一種喬木,木質如家楸、金楸、銀楸、黃楸、綿楸,只是其葉脈網絡宛如圓長多變的篆紋,鄭玄譽之「篆葉楸」。
雖然鄭玄在這裡授徒時間不長,但留下的影響卻是巨大的,當地許多引人向善的故事都愛用鄭玄當主角,這也體現出了人們對他的愛戴。
傳說康成書院建成時還發生了這樣一個傳奇故事。
當年書院完工後,鄭玄已經身無分文,最後結帳時有三個即墨工匠的工錢實在拿不出,只好先欠著人家的。
但這三人各有難處,黃伯等錢給他爹抓藥治病,周盪光棍一根要攢錢娶媳婦,另一個叫郭槐的準備用錢拜師學個手藝好養家餬口。
三人雖然各有苦衷,但還是同意鄭玄先欠著他們的工錢了。
鄭玄非常感激,就帶他們來到一叢葳蕤的青竹邊,說道:「你們如此體諒,老夫無以回報,就每人送給你們一棵不其山的青竹吧!」
三人接過竹子,嘴上不說,心裡都不痛快,這樣又嫩又細的竹子漫山遍野到處都是,拿回家有何用處?
不過鄭玄卻拿著很當回事,送到山下臨別時又殷殷囑咐,回家後,一定不要忘記把青竹栽上。
三人點頭應承著,各自回家去了。
轉眼到了第二年秋,鄭玄備好三份銀子去即墨還帳。
他先來到黃伯家,剛進門,黃伯就跪地謝恩,他告訴鄭玄,他爹的病好了,多虧了那棵竹子。
原來去年從不其山回來後,黃伯就在院子裡隨便挖個窩兒把竹子栽上了。沒想到,這棵竹子很快長得比小碗口粗,而且還散發出一股很濃的藥香味。
他爹的皮膚病,請了不少郎中,喝了不少湯藥,可都沒治好。
他抱著試試看的念頭把竹子砍了,削成竹片,再放到火炭上烘熱,然後貼在他爹的身上。嘿!這一試還真見了奇效,不到倆月,他爹身上原先潰爛的地方全都長了新皮。
他又到了周家,周盪一見鄭玄,一邊忙著拿喜糖一邊說:「鄭先生,大恩還沒報呢,怎敢收你銀子。不是先生送的那棵青竹,現在我還在一個人睡光炕呢。」
原來周盪把青竹栽在自家的大門口,不遠處就是一條小河,平時村裡的大閨女小媳婦就在河邊洗衣服。
這天,周盪從地里幹活回來,剛走到橋頭,就聽見橋下有人呼救。
他往橋下一看,是一個姑娘正在齊胸深的水裡不停撲騰,眼看就要被河水沖走了。
「旱鴨子」周盪想救但是夠不著,回頭一看,家門口的那棵竹子正好用得上,跑過去就把竹子拔起來了,他把翠綠的長竹探到姑娘手邊,這才把人救上岸來。
那姑娘想感謝救命之恩,又無以為報,就毅然嫁給了其貌不揚的他。
最後鄭玄到了郭家,郭槐一樣也把他當做貴客,拿出最上等的好茶招待,從家裡的擺設來看,他已經是個富人了。
鄭玄一問,原來他的發家也是從那棵青竹開始的。
郭槐把青竹栽上後,見它一天天長高長粗,就尋思如果把它伐了,編個竹筐竹簍什麼的,還能換個零花錢。他做夢也沒想到,這一編竟然編出了名堂,成了當地最有名的竹編高手,什麼花樣的竹器他都編得出來,而且件件精美,十分暢銷。(嘿嘿……悠人十分懷疑,文龍的編織手藝是不是從郭槐那兒傳下來的呢!)
鄭玄當初每人送他們一棵竹,只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愧疚和歉意,沒想到機緣巧合,治癒了一個病人,成就了一段姻緣,還造就了一位巧匠。
後來,三人把鄭玄送還的銀子全都用在了康成書院的修繕上,以感謝先生的送竹之恩。
多少年過去了,書院初建時的規模已不可考,但附近的村莊仍以「書院」為名;村中的小橋稱為「書院橋」;村外的水庫名為「書院水庫」。除了「書院村」,臨近的「演禮村」也與鄭玄有關,據說這裡曾是鄭玄當年帶領學生們演練周禮的地方。
據《城陽史話》記載,明正德七年,即墨縣令高允中因敬慕鄭玄,在鄭玄築廬授徒之處,重建院宇,聘教授,群學田,書匾額「康成書院」。
書院坐北朝南,東西呈長方形,占地畝余,圍有院牆,門南向,房3間,高約5米,寬約12米,南北深約4米,重梁起架,檐下四根木柱撐頂,柱基座為青石鼓形。木質門窗平開,雕似雲圖。
該建築具有十分完整的牆、柱、梁、棟、枋、斗拱和起脊屋頂各部分組成,成為當時著名的人文景觀,也是青島市區最古老的書院。
清初在即墨縣城設縣學,康成書院由於無人經營管理,也漸漸傾圮。
獻帝初平二年,黃巾軍攻占青州,鄭玄在高密也待不下去了,便逃到徐州避亂。
徐州牧陶謙曾大破黃巾軍,境內比較安定,他聽得鄭玄到來,極為歡迎,以師友之禮相接待。
鄭玄把自己安頓在南城之山棲遲岩下的一所石屋裡,很少出頭露面,仍然夜以繼日,孜孜不倦地研究儒家經典,注釋《孝經》。
獻帝興平元年,陶謙卒,劉備領徐州牧。
相傳在這一時期,劉備曾多次到南城山下的石屋拜見鄭玄。
一日,劉備問鄭玄:「桓帝已降,漢室衰微。群雄割據,天下洶洶。以先生高見,備應如何治之?」
康成曰:「玄嘗聞之於先賢,有雲『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者,又有雲『得道者多助,多助之至,天下順之』者。如此看來,當知民為邦本,得民者昌。」
又曰:「凡治民者以大德不以小惠,施教於民,民則知禮,知禮則向善;施刑於民,民則知戒,知戒則遠惡。是以大德者使民不干刑,則民無傷。小惠者,罪而後赦,是縱民犯法也。」
劉備聽了鄭玄這些話,頗有所悟,連連作揖感謝!
時年六十八歲的鄭玄與劉備相談甚得,於是為其舉薦弟子——北海郡孫乾。
鄭玄在徐州住了五六年,當時孔融為北海相,管轄今濰坊、安丘、壽光、昌樂、昌邑等地。
孔融對經學大師鄭玄特別尊崇,他一面為其修葺故居庭院,一面再三派人敦請鄭玄回郡。
獻帝建安元年春末夏初,鄭玄便從徐州返回高密。
據《後漢書》本傳記載,鄭玄在回高密的路上曾遇到黃巾軍數萬人,但他們卻對康成十分尊重:「見玄皆拜,相約不敢入縣境」。
黃巾軍尊重士人,這在歷史上是有記載的。
而鄭玄是一位真正的名士,在顛沛流離中非禮不動,也是他能夠獲得黃巾軍尊重的原因。
據《後漢紀·獻紀》記載,高密一縣,竟未受黃巾抄掠,鄭玄以自己的人格和名望保護了鄉梓。
回到高密後,孔融待之甚厚,告訴手下僚屬稱之為「鄭君」,不得直呼其名。
後來,孔融還特命高密縣令為鄭玄立一鄉,名為「鄭公鄉」。命廣開閭衢,令容牡駟高車,號為「通德門」,對其大加尊崇表彰。
就這樣,鄭玄在70歲時終於回到了由梓桐村變身為「鄭公鄉」的老家,算是結束了背井離鄉的流亡生活。
昔日舊居已改建成由禮堂、塾舍、內院、深宅等組成一統的嶄新庭院。
扶杖站在古木新樹間,看著青磚碧瓦掩映交輝,鬚髮皆白的鄭玄心中不無感慨和慰藉。
回到家鄉的他仍老當益壯,終日精研經典,博稽六藝,並時常睹覽秘書緯術。
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一年,他竟又慘遭人倫大變,經受了老年喪子之痛。
鄭玄只有一個兒子,名叫益恩,23歲時被北海相孔融舉為孝廉。
這一年春夏之間,袁紹之子袁譚率黃巾降兵攻北海,圍孔融於都昌(今山東昌邑),情勢萬分緊急。
為報知遇之恩,益恩受父命率家兵鄉勇前去營救,結果反被圍殺,時年僅27歲。
益恩死後,生有遺腹子,鄭玄因其手紋與自己相同,又因自己生於丁卯歲,而此子生於丁卯日,故取名叫小同。
鄭玄之孫鄭小同,字子真,學綜六經。初為郎中,累遷至侍中,封關內侯,高貴鄉公甘露三年,拜為五更。後為心懷鬼胎的司馬昭以「寧我負卿,勿卿負我」之心鴆殺。
鄭玄因飽經滄桑,近來身體常覺不適。加之益恩前去援救孔融未回,吉凶難料,故他先作《誡子益恩書》以備。
然《誡子書》成,獨子益恩卻戰死沙場,並未看到。
鄭玄年輕時在外四處遊歷學習,四十一歲才回家與賢妻團聚,益恩似乎是他四十二歲那年的老來之子,愛若至寶,不曾想卻英年早逝。這一年,對垂暮之年的鄭玄來說應該是一生中最悲痛的一年。
獻帝建安五年,鄭玄已經74歲了。這年春天,他夢見孔子對他說:「起、起,今年歲在辰,來年歲在巳。」
這一年是農曆庚辰年,即龍年,而來年是辛巳年,也就是蛇年,舊說龍、蛇之年對聖賢不利。
所以他醒來後很不高興,認為自己當不久於人世了。
而這一年,恰趕上同窗袁紹與曹操的大軍在官渡會戰。
為壯聲勢,爭取民心和士望,袁紹暗道,今劉備已投身於我,若再加上鄭玄這一大名鼎鼎的人物坐鎮軍中,焉得不勝!於是,就叫其子袁譚逼迫鄭玄隨軍,康成無奈,只好抱病而行。
鄭玄自山東遠涉翼地,走到元城(今河北大名縣境),哮喘舊病加重,不能再走了。
袁紹聞訊星夜趕來,只見鄭玄臉色枯槁蠟黃,大驚失色。急喚隨行軍醫前來診治,用藥以後,鄭玄的劇烈喘息才漸漸平復下來……
他開口言道:「大將軍請恕老朽無禮了,我恐大限已至,不能再陪將軍繼續前行了……」
袁紹流著眼淚說:「都是愚弟害了大司農……師兄,現在該咋辦?紹當盡力!」
鄭玄嘆曰:「我活著怕是回不去了,但死了要回故里,可薄葬。遺憾的是不能見老妻和孫兒一面了……」
袁紹明白鄭玄的心思,馬上說:「師兄放心,我即刻派人,將嫂夫人並小同一道接來……」
這年六月,鄭玄病逝於該縣。病重和臨危之時,他還在注釋《周易》。
時值袁紹與曹操對峙官渡一帶,雙方正欲決一雌雄。驚聞鄭玄歸天,不禁淚濕戰袍。他策馬元城,撫棺慟哭。
鄭玄死時正處於大戰亂之際,所以葬禮從簡,但自郡守以下的官員和受業弟子也有一千多人,為其縗絰(披麻戴孝)送葬。
鄭玄初葬據東,後歸葬於高密礪阜。現在此地仍存有唐代墓碑和鄭玄祠廟,距此不遠,則是孔融當年給他立的「鄭公鄉」。
話說官渡之戰,袁紹大敗,一病不起。這位來自河南汝陽的名門貴胄大將軍,死後卻不願回歸祖墳。其臨終遺言道:「我與玄兄情同手足,生不能共同作戰,死要相伴在一起……」
袁紹遺骸最終運往「鄭公鄉」。
一文一武兩位同窗好友,共眠濰水河畔的礪阜山下。
好在這裡青山綠水,九泉之下,師兄弟二人倒也其樂融融。
正是,人生難得是知己,剛愎將軍鄭公識。馬革裹屍何必還,濰水河畔伴大師。
鄭玄的學生們十分景仰這位老師,為了紀念恩師的教誨,他們像孔門弟子為紀念孔子而編輯《論語》一樣,也把鄭玄平時和弟子們問答五經的言論編輯為《鄭志》,共有8篇。
總括鄭玄的一生,是為整理古代文化遺產而鞠躬盡瘁的一生,是獻身學術與教育的一生,他身上集中了正派知識分子不慕權勢、死守善道、憂民敬業等眾多傳統美德。
1998年,高密人投資1億元人民幣新建了一所現代化中學,名——康成中學。這所學校就是以高密籍大經學家鄭玄的字「康成」來命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