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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1)

2025-04-20 20:18:41 作者: 飛天

  沒過半分鐘,我剛剛把那死屍藏到藤蔓後面去,張全中便領著四位面色晦暗的中年人走過來。

  「來來來,夏兄弟,我介紹幾位本城高手給你認識。」張全中舉手招呼我。

  那四個人全都穿著灰色的長袍,向我望過來時,我明顯感到他們眼神中藏著森冷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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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先生、王先生、趙先生、葉先生。」張全中依次向我介紹。

  我向四個人抱拳點頭:「幸會幸會。」

  四個人一起向我拱手:「幸會。」

  我聞見空氣中明顯的「死氣」,那正是他們四人帶來的。

  「夏兄弟年少英才,老張剛剛讚不絕口。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這些老傢伙都不中用了。」那馬先生酸溜溜地說。

  我不動聲色,但對「死氣」相當忌憚,悄悄後撤半步,拉開與四人的距離。

  通常「死氣」會出現在那些長途跋涉於沙漠、戈壁、荒山的迷途旅人身上,而最先聞到「死氣」的則是兀鷹、禿鷲之類兇悍禽鳥。

  重病、重傷的人不一定死,而一旦身上出現了「死氣」,則此人最長活不過二十四小時。

  「客氣了。」我禮貌地回應。

  「日本人一來,濟南的奇術界格局就要生變。有些人扶搖直上,有些人退避三舍,我很想知道老張和這位夏兄弟究竟如何自處?」那馬先生又問。

  張全中打了個哈哈:「老馬,這不是今天的重點,我們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哈哈哈哈……」

  我知道,這四人一定會應驗於「九宮死符」,但以他們的道行,卻無法預料到這一點,所以就算死到臨頭了,還在爭名逐利,勾心鬥角。

  這真的是一件很可悲的事,如果一個人不能突破名利的桎梏,就算再成功、再有名,也不過是名利的奴隸而已。

  「老馬,你們先過去喝喝茶,嘗嘗城西關隆字號送來的蜜餞點心。我呢,跟夏兄弟有幾句話說,轉臉就過來。」張全中笑呵呵地說。

  那姓馬的又白了我一眼,領著其他三人逕自離去。

  他們一走,張全中的臉色立刻沉下來。

  「占領軍高官不來了?」我問。

  從那俘虜嘴裡,我早就知道了這一點。

  張全中點頭:「嗯,我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

  我不想賣關子,直接了當地挑開藤蔓,讓張全中看那鬼面伎的屍體:「此人供述,占領軍早就識破了今日的鴻門宴,已經四面合圍,讓趕來赴宴的人插翅難逃。」

  張全中並不感到驚訝,只是面色變得更為沉重,肩頭一縮,連腰背也佝僂起來,仿佛身上壓著千斤的重量。

  「明知是死,還要自投羅網?」土地奶奶厲聲問。

  張全中扶著旁邊的石柱,緩緩地彎腰坐下。

  「他們幾個,都是牆頭草。誰占了濟南就跟誰,換過三四個主子了。」土地奶奶又說。

  我向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等張全中開口。

  「唉——」張全中開口前,先是一聲拖著長音的悲嘆。

  我知道他有很多話要說,但事情緊急,不一定有那麼長時間任由他支配。

  「夏兄弟,我只拜託你一件事,帶她走。」他說。

  這個「她」自然是指靜官小舞,一個亂局中身份極為特殊的人。

  我沒有多問,重重地點了點頭。

  「鴻門宴沒有勝者,你知道的。此刻的勝者,只不過是短暫的小勝,將來也免不了血濺沙場。人固有一死,屠刀臨頭,伸脖子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都逃不了的。唯一值得慶幸的,我此刻還有選擇怎麼死的自由。你看——」他向大明湖上指著,「夏兄弟,這湖面太小,總得來一次大爆炸,讓湖面無比開闊起來,給這老城、老湖增添一點新氣象,打開一片新局面。」

  既然是爆炸,那就等於是與敵人同歸於盡,之後玉石俱焚。

  「好。」我說,「我做好我的事,你做好你的事。」

  「好。」張全中沒有多解釋,也只說了一個字。

  在這一輪簡短的對話中,我們已經明了對方的心思。他求死,是為了引開敵人的火力,讓我更容易帶靜官小舞走;我走,是要完成他的囑託,並且很明顯,他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我。

  「黃昏之前,我會發出信號,在鐵公祠前燃放三掛鞭炮。等到第三掛鞭炮響完,你就帶她走。」張全中又說。

  「很難拖到黃昏。」我立刻指出。

  占領軍沒有那麼大的耐性,從此刻到黃昏還有七個小時,敵人要想收網,只需兩小時就足夠了。

  「會的,因為我料定,有人會立即行動起來,刺殺東、北、西三面的指揮官。一旦敵酋遭到斬首,部隊定會停止行動,等待司令部的進一步指示。這樣一拖、一停、一亂,黃昏也就到了。」他說。

  「誰?誰有膽量刺殺敵酋?」我心底一下子燃起了希望,以為張全中還有更強大的援軍已經在途。

  「我不知道,但我算定,那件事一定會發生。所以,我才有七成把握拖到天黑。夏兄弟,鴻門宴一開,杯杯都是斷頭酒,我就不請你入席了。記住,帶她走,這是全城奇術師的責任,你就是死,也得把這責任扛起來。」張全中冷得像鐵板的臉上擠出了兩團笑容。

  我沒說更多豪言壯語,只是舉起右拳,在自己心口上連擂三次。

  他能毫無懼意地與敵人同歸於盡,我當然得全力支持,掃清他一切後顧之憂。

  「走了。」張全中轉頭便走,右手舉過頭頂,輕輕揮動,向我作別。

  他最該當面作別的是靜官小舞,因為這是真正的生離死別,大家都沒有第二次見面機會了。

  張全中剛離去,靜官小舞就出現了。原來,她一直都立在遠處的藤蔓側面,偷聽了我和張全中的全部對話。

  「這樣最好,簡潔明了,沒任何婆婆媽媽的羈絆。」她說。

  她的眼神很淡定,沒有淚光,也沒有浮腫。

  「到黃昏時,我們向南,殺奔五龍潭。」她補充說。

  「那是唯一的生路?」我有些詫異。

  按照目前的形勢,向東、向北最容易遠離占領軍的防守範圍,更容易遠遁到黃河以北去。如果向南,無異於自投羅網。

  「他沒告訴你,真正的生路是在五龍潭下。」靜官小舞回答。

  我權衡地理形勢,從此地去五龍潭不遠,但那地方接近占領軍核心區,肯定是更加危險。

  「眼下,先應付敵人的合圍,必須將戰鬥拖至黃昏。張先生說,會有人挺身而出,擊殺敵方三支部隊的領袖。我希望他的計算完全正確……難道說,你們這邊還有高手沒有露面?是誰?」我問。

  靜官小舞搖頭:「沒有,所有人都在這裡。鴻門宴既是敵人的生死場,也是我們所有人的斷頭宴。如果你沒出現,我方勢必全軍覆沒。」

  我禁不住苦笑:「這個……難道張先生是在虛張聲勢?」

  兵者詭道,虛實不分。如果張全中僅僅是虛張聲勢,那事情就太麻煩了。

  靜官小舞輕輕咬著唇,目光流轉,最終落在我臉上。

  我猛地想通了那問題的答案,失聲自問:「擊殺敵酋的人——是我?」

  靜官小舞點頭:「正是,正是。」

  事情至此,已經變得異常明顯。在張全中的計算中,我一定會為了完成誓言而拼死出擊,將戰鬥爆發節點拖到黃昏。他已經提醒我,唯一能拖住敵人的辦法就是刺殺敵酋。在這個因就是果、果就是因的死循環中,我必須殺敵才能自救,別無生路。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奇術計算,而是在明了戰局、戰將之後所做的天衣無縫的調度。

  大明湖畔即將發生的戰鬥是一局亂棋,張全中在節節敗退、腹背受敵、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頹勢之下,把我變成了一塊巨大無比的「劫材」。

  棋諺有云:劫盡棋亡。

  我不死,這局棋張全中未必會輸。

  我死,才是真正的濟南奇術師全軍覆沒。

  「他果然精於計算,果然拿捏到了毫釐之間。」我悠然長嘆,不知該佩服張全中,還是該感慨自己命運多舛。

  「世事如棋局局新,不計算,星星之火怎麼可能燎原?夏先生,這一局棋是『關雲長奪長沙詐敗拖刀計』,敗中求勝,出其不意。身為奇術師,我們不僅僅是這一局裡的棋子,更是圍坐棋盤一側的觀者。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下一步怎麼走,無需別人指點,想必夏先生也看得很清楚了。」靜官小舞說。

  既然大家都如此明白,那麼很多解釋的套話都變成了絮絮叨叨的廢話,根本不必說出口。

  當下,形勢如小蔥拌豆腐一般明朗清晰,那就是——我必須馬上出擊,刺殺東、北、西三支部隊的敵酋,造成全城混亂,然後趁亂帶靜官小舞去五龍潭。

  「好。」就像回答張全中那樣,我只用一個「好」字就掃清了所有的猜疑和無奈。既然「非此不可」,那我又何必「顧左右而言他」?

  靜官小舞揮手:「土地奶奶,帶夏先生去吧。」

  土地奶奶一直都未離去,臉上也一直是愁眉不展。直到我說了那個「好」字,她眼中的陰翳才漸漸消散。

  「不達成使命,提頭來見。」土地奶奶向靜官小舞抱拳。

  靜官小舞輕描淡寫地搖頭:「土地奶奶,你沒有義務向我做什麼交待,而是要向九泉之下死不瞑目的土氏一族長輩做交待。頭,無需提著來見我,更無需像古人一樣負荊請罪,我只需要你本著一個濟南奇術師的良心做事,竭盡全力,不留遺憾。」

  土地奶奶鄭重地點頭,然後當先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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