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螺旋線絕路(1)
2025-04-08 04:58:18
作者: 飛天
我沒有聽錯,因為只要是耳朵正常的人,都能聽清楚聲音發自何處。
事實上,我背後只有那條空曠的通道,還有四條望不到盡頭的金漆瘦金體符籙。那麼,我此刻的位置是在洪家樓教堂之下,或者說是山大老校之下,而唐晚則是在鏡室之中,兩地相距至少有三公里之遙。當然,這只是直線距離,我們之間還被土壤、建築物所阻隔著,要想聽到彼此的聲音,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天石,這個世界遠遠比我們想像得更複雜,我們的眼睛只能看到很少的顏色、很少的社會層面,但世界的本來面目卻是千色、千面,並且一直動態變化,即使是天下第一的智者,也無法窺其全貌。對了,我還想告訴你,其實我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那樣,我們就永遠不能再見了,要見也必須等到下一個輪迴。在我看來,死並沒有什麼可怕,只是一個回爐再造的過程,為自己而死的人可恥,為光明正義而死的人偉大。我多想做一個依偎在你身邊的小女人啊,不分離,不遠行,就在曲水亭街、百花洲、大明湖這一帶,看花戲水,流連芳草,心無掛礙,坦然忘憂。如果擁有那樣的一生,也是很美好的事。理想總是美好的,而現實卻又如同巨人手中的鐵錘,狠狠地敲下來,把所謂理想砸得粉碎。於是,你走了,我來了這裡……」
我沒有回頭,靜靜地聽著唐晚說話,生怕一回頭就破壞了這種美好的氛圍,再也聽不到她的真實聲音了。
「她可能在那裡嗎?」我在腦子裡劃著名問號。
「如果她在那裡,就證明這條地底通道一直通向鏡室,把兩個地點完美地連接在一起。那樣的話,鏡室就後門大開、不攻自破了。」我想。
驀地,前方人影晃動,有一個人大踏步地闖入,站在滿地磚塊之中。
那人手中各拎著一隻手電筒,一進入通道,便向我照過來。
我在黑暗中待了許久,此刻遭到強光直射,立刻閉上了眼睛,避免被突如其來的強光閃瞎了眼睛。
「誰在說話?是誰?」那人大聲喝問,卻是冰兒的聲音。
唐晚的聲音還在響著:「天石,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你我還年輕,還有機會選擇一個滿意的死法,這是多麼美好的事啊……我願意為全人類的平安幸福生活而死,這樣,當美麗的新世界出現時,有人也許能記起我的名字,至少我為保護這個世界盡了一份綿薄之力……」
「是誰在說話?你身後……沒有人,聲音是哪裡來的?」冰兒向我走來,一隻手電筒照定了我的臉,另一隻則照向我身後。
我低頭看看電話屏幕,來電的確實是唐晚,而且我聽到的也確實是兩個聲音,一個在手中,一個在身後。
「夏先生,你還好吧?不要嚇我,我很膽小的。」冰兒走到我面前,抬頭凝視著我。
燈光之下,她嚴肅而美麗,把兩種完全不相干的神態完美融合在一張臉上。
「我在聽唐晚說話。」我回答。
「你身後沒有人,不信就回頭看看。」冰兒建議。
我握緊了電話,緩緩地車轉身子,望著意料之中的空蕩蕩的地下通道。沒錯,我知道唐晚不會出現,即使她的聲音出現在這裡,也有可能是音箱和線路的傳導之功,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我身後開口講話。
「沒有人。」我苦笑一聲,把電話舉起來,給冰兒看。
「唐晚?你朋友來的電話?」冰兒問。
我點點頭:「對,電話號碼是我朋友的,聲音是她的,她此刻百分之百被困在鏡室,不能過來。即使她到了這裡,也不會擺那麼大的譜,故意躲起來打電話戲弄我。所以,我們必須承認,這裡有些事情是絕對不尋常的。你說呢?」
「餵——誰在那裡?誰在那裡?」冰兒向著通道深處搖晃著手電筒大叫。
這種喊叫自然是得不到回應的,我皺著眉向遠處眺望,看著三道手電筒光柱上下翻飛,猶如《星球大戰》中的雷射劍一般。
「唐晚在鏡室里——不但在鏡室里,而且遭遇了另外的困境,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趕來這邊,唯一的解釋,就在於……」我的視線慢慢落在符籙之上,「一定是它們起了某種作用,也許跟著它們走,能找到更出人意料的答案。」
就在這一瞬間,我做出了堅定的決定:「走到符籙盡頭去,看看前人到底給我們留下了什麼。」
「冰兒,我要重新回去,你要不要跟著來?」我問。
冰兒沒有絲毫的遲疑,立刻點頭:「當然願意。」
出發之後,為了節約能源,我們關掉了兩隻手電筒,只留我最初使用的那隻。
「這些符籙很特別,我在國外時,曾研究過北歐冰島的巫師典籍,那裡的很多女巫師也通過符籙來做好事或者幹壞事。看著這四條符籙,我似乎又回到了求學的年代。」冰兒說,「可惜我們都不是書法家,如果讓痴迷於書法的人看到這種天然的瘦金體好字帖,早就欣喜若狂了。」
那些瘦金體大字的確好看,神完氣足,韻味悠遠,絕對勝過當代很多瘦金體硬筆書法大師。
「你能看懂其中的意思嗎?」我問。
字體好不好倒在其次,現在我們最關鍵是要看懂符籙,才能知道它們為什麼在這裡。
冰兒搖頭:「不同流派之間的符籙千差萬別,即使是同時代的高手切磋,也無法完全領略其它門派的奇術奧義,更不要說是我這種巫術的大外行了。」
我一直都握著電話,隨時等候著唐晚再打過來。
當我們走到符籙開始變向的地方,冰兒駭然停步。
「怎麼了?有話就說。」我輕聲催促。
「夏先生,你知道有一本國際雜誌叫《飛碟探索》嗎?大約在五年之前,有一期雜誌上刊登了很多飛碟觀察者拍到的特殊照片,幾乎在每一隻飛碟離開之時,都會把附近地面上的花草、植物弄得往一個方向倒伏。在我看來,這種螺旋線有向外星飛碟致敬的意思……」冰兒又賣了個關子。
無論是外星飛碟還是玄門符籙,都不重要。現在的重中之重是一直向前,直達符籙盡頭。
「走吧?」我問。
冰兒停下來,輕輕搖頭:「前面一定非常危險,我們最好計劃一下。你知道嗎?我又記起了有幾個人被吸成人皮的事件。現在密室毀了,那力量或許會退卻,或許會隱匿,但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消失。所以說,我們每前進一步,都有可能面臨著滅頂之災。」
我明白她的顧慮,如果不是唐晚的聲音詭異出現,我也不會折返回來。
「你留在這裡吧,做我的後援。」我說。
「還有一個辦法,我讓聞長老重新把人組織起來,然後接通照明電力。那樣的話,我們就不必面對這麼嚴重的黑暗恐懼了。」冰兒說。
長遠來看,那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我必須現在就去弄明白唐晚的聲音究竟來自何處。
我有種預感,這條路跟鏡室一定有某種聯繫,即使不是物理上的關聯,也一定存在玄學意義上的互通關係。
所以,我必須向前走。
「你……夏先生,感情上的衝動是一回事,理智解決問題是另一回事。你的智商比我更高,這時候應該能控制住自己,做出最理性、最明智的抉擇。」冰兒搖頭,「我們回去吧,沒必要無謂地冒險。」
她說的道理我都明白,但事不關己則已,關己則亂。
「好了,別爭論了,你守在這裡,如果一小時後我還沒回來,你就撤出去,怎麼樣?」我問。
碰面之後,我沒有詢問她「滴血認親」的結果,也沒有問紅袖招的下落,就是基於大家各自保留隱私的原則。
「滴血認親」是她的事,直抵螺旋線盡頭是我的事,大家各有各的目標,能合則合,不合則分。
冰兒思索了幾秒鐘,也取出手機來。
「第一,我把這些符籙大字拍下來,作為勘察證據帶出去;第二,我們互留號碼,隨時聯繫;第三,我的奇術老師曾經告訴我一句奇術界的至理名言——任何時候,活著,才是奇術修煉者的根本。我把這句話轉贈給你,大家修煉奇術,是為了長生不死,而不是為了拼死冒險。」她說。
我苦笑一聲,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告訴她。
道理人人都懂,但有時候逼不得已,只能鋌而走險。
我們在符籙變線的節點分手,我義無反顧地一路向南。
在行進過程中,我每隔一分鐘就撥打一次唐晚的號碼,但始終無法接通。
大概前進了三百二十步的時候,前面的通道形狀突然變成了圓形,直徑仍然是三米左右,但兩邊的牆壁收窄進來,組成了一個近似的正圓形通道。
金漆符籙的走勢不變,仍然是四線同向的螺旋線。
我沒有猶豫,繼續向前,很快就發現通道的直徑慢慢縮減,很快就到了兩米半,然後繼續變細,竟然到了兩米以下,頂壁幾乎就要碰到我的頭頂了。
「這種連續變化到了最後,管道直徑只會越來越細,難道會縮減到正常人無法通過的地步?」我有點擔心,加快了腳步。
果然不出我所料,又前進了六十步之後,管道的直徑縮減到一米半,我只能低下頭,彎著腰前進。
這種情況下,我的身體已經不可避免地蹭到符籙。
我意識到,此刻的符籙就像四條繩索一樣,正在往我身上纏繞。而我則是主動向這個圈套里鑽,飛蛾撲火一樣。
「再向前走,直到走不動了為止——」我給自己鼓勁,把所有危險拋在腦後。
愛情具有一種讓人瘋狂燃燒的魔力,它能召喚出一個男人內心深處的終極潛力,幾乎讓人脫胎換骨。這時候的我,已經近乎瘋癲,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到達終點」。
終於,頂壁蹭到了我的背部,我連貓腰前行都做不到了,只好匍匐下來,依靠雙肘的力量向前爬。
前進不到一分鐘,我的肩部就被管道卡住,無法向前移動。
我舉著手電筒,向前伸直胳膊照過去。
五米之外,就是管道的重點,四條金漆符籙終於纏繞在一起,擰成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