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不死鳥(1)
2025-04-04 12:56:35
作者: 飛天
三十分鐘後,我們四人退守山大路的深淺洗浴中心,包下了頂層的十八樓超級貴賓廳,再將所有服務生趕出去。
言佛海只剩下半條命,但臉上仍然帶著笑。
「我用……瓶中魚……的手法,克制岳不群的地利,瓶中魚在天上,那就是……天時……我用你們,占據地利……所以這一局,我贏了,雖然艱難,但至少暫時是贏了……哈哈,哈……我很高興,為了這次勝利,當浮一大白,哈哈哈……哈哈……」
我已經用毛毯裹住了他的身體,每說半句話,那毛毯上都滲出一層血水來。
這的確是勝利,但岳不群未必就是失敗。
我進入「瓶」、退出「瓶」的時候,深切感知到,那是一重幻影。
「瓶中魚」是一種幻影,我先入其中,呂鳳仙隨後,接著言佛海又以身為餌,將岳不群引入其中。最終,連城璧也殺入。我方各人從各個角度分散岳不群的注意力,而後由我執刀,將其斬殺。
既然是幻影,生與死、死與生都是沒有定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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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輕言勝敗生死,為時尚早。
同樣,呂鳳仙、連城璧臉上也毫無喜色,因為我方為了這幻影中的小小勝利,已經斷送了言佛海的半條命。
「言軍師,你現在身體的狀況不允許喝酒。」連城璧柔聲勸慰。
「是啊是啊,老言,以後有的是時間喝酒,到時候我陪你喝個三天三夜,不醉無歸。」呂鳳仙也說。
他們同時看著我,意思很明顯,是要我也寬慰寬慰言佛海。
我走過去,握著言佛海的手。
「言先生,來日方長,喝酒不要急在一時。」我低聲說。
「小夏,我……沒時間了,你們來日方長……告訴秦王,我辜負了他的期望,我辜負了他的期望,下輩子再報答他,下輩子找機會再報答……你們不知道,你們不知道我對他的深情……就算全天下都背叛他,我也不會。我怎麼會背叛他呢?他是我最敬重、最愛慕的真正偉丈夫……」言佛海急促地說著,額頭青筋暴凸出來。
「言軍師,不要說了,我們還是談一談接下來的安排——」連城璧大聲說。
她想掩飾的那些,我已經知道。
「我要死了,不知道還能熬幾分鐘還是幾小時……我幫不上你們了,叫他來,叫他來,快給他打電話,叫他來……」言佛海嘶聲說。
呂鳳仙滿臉都是悲哀:「老言,秦王今日有個重要的約會,就算來,也是午夜之後的事。你撐住,他一定會來。」
「我撐住,我盡力撐住……」言佛海緩緩閉上眼,「老呂,如果你看我撐不住了,就幫我一把。你知道的,斷我奇經八脈,就能逼出我體內最後的潛能,至少能撐到明天日出之時……」
連城璧拉了拉我的衣袖:「天石,借一步說話。」
我們走到陽台上,向南俯瞰櫻花別墅。
山色黯淡,別墅內沒有一點燈光,如同一座巨大的荒冢。
「上一輩人之間的關係對錯,不是我們做晚輩的能夠理解的。」連城璧艱難地開口解釋。
言佛海的話突兀而荒唐,但我能夠理解。
昔日魔教教主因修煉絕世武功葵花寶典而顛倒陰陽,由一個雄赳赳氣昂昂的男人變成了千嬌百媚、風情萬端的美女,令天下譁然。
歷史是最好的參照物,以史為鑑,諸事即可見怪不怪。
「我不問,你也不必解釋了。」我說。只有這樣,連城璧才不會感到尷尬。
「謝謝你。」連城璧挽著我的胳膊,如釋重負。
我們從「瓶」中撤離時,那懸在空中的虛擬的「瓶」就像一個透明的肥皂泡,飄然落地,無聲地炸開。
這是言佛海的奇術,與岳不群的「吞噬之術」相比,奇妙程度,不遑多讓。
當然,呂鳳仙深入櫻花別墅地底的賭廳,也是一種誘餌。他曾死於岳不群之手,但也許那時的他是幻影,而「瓶中魚」里的他,才是真實的。
在奇術師的奇術世界中,真與幻是相對而言的,是真是幻,又有什麼分別?
「我們還是有機會的。」連城璧伸出手指,在玻璃上無意識地劃著名。
「對。」我點點頭。
逆境之中,意志力占很重要的成分,如果雙方戰鬥力接近,那麼無疑足夠堅忍的一方將有更大勝算。更重要的,秦王一方的人馬人人都敢於奉獻,為達目的,不惜賭命。
我望著連城璧的優美側影,想到某一天她也會以命相搏,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在擔心我?」她敏感地意識到了我的情緒變化。
「沒錯。」我坦誠地點頭。
「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她用《木蘭辭》的句子來回答我。
她的意思很明顯,秦王膝下除了她和秦公子之外再沒有其他子嗣,所以她必須有所擔當。
我長嘆一聲:「阿璧,難為你了。」
「不要這麼說,現在不還是有你在我身邊嗎?」她幽幽地回應。
嚴格意義上說,我在她身邊,心卻無法完全給她,因為鏡室危局之中,還困著我第一次愛上的女孩。
我苦笑一聲,無法接話。
「天石,我絕不會令你為難的,就算有再多欣賞你的人,我也會跟別人好好相處。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你來,我不迎,你走,我不送。自小,我就養成了從不拖泥帶水的性格——」連城璧說著,輕輕地靠在了我的肩上。
窗玻璃上,在她指尖之下,一個「夏」字慢慢浮現。原來,即使在她無意識當中,腦海里也全都是我的名字。
我緩緩地攬住她的腰,低聲發誓:「如果有誰想傷害你,我絕不答應,寧願血流五步,伏屍二人——」
她急促地舉起手,捂住我的嘴:「不要說,你永不會死,在生死面前,我的命都是你的,願意為你遮擋刀鋒箭雨——」
客廳里的燈還亮著,但言佛海、呂鳳仙都沒了聲息,應該已經睡著了。
窗外,萬家燈火依次熄滅,平安靜謐之夜漸漸深了。
連城璧踮起腳尖,帶著香氣的溫潤的唇貼住了我的腮,緩緩挪移,向著我的嘴唇滑動。
她是那麼美、那麼好,又對我那麼深情。在這個美好的深夜裡,我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她的溫情繾綣呢?
「這一刻,我願意是你的……」她迷亂地呢喃著。
驀地,遠方山腳掠過一道白光,死氣沉沉的櫻花別墅瞬間燈火通明,至少有千百盞燈一起亮起來。
我們所處的位置要高於那別墅五十多米,居高俯瞰之下,對燈光構成的圖形一覽無餘。
那是一隻鳥,巨大的羽翼東西張開,長尾向南,巨喙向北,直衝我們立足之處的深淺洗浴中心主樓。那鳥的喙左右張開,尖銳如刺,綻放著咄咄逼人的重重殺機。
鳥的頭尾中軸線上,用了近百盞紅燈鋪成了一個渾圓的太陽。
「太陽旗,日寇的反擊!」連城璧驚呼。
「岳不群果然不是等閒之輩。」我既不激動,也不驚懼,因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很明顯,在「瓶中魚」的奇術布局中,我們擊殺的只是岳不群的幻影,雖然已經傷到他的皮毛,卻不能一舉全殲。
他沒死,才有餘力緩一口氣,之後傾巢出動。
當然,如果呂鳳仙沒有聽我的勸告輕騎冒進的話,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不要慌,岳不群還在借勢聚力,要想發動最後的攻擊,至少需要數個小時的準備時間。」我說。
那隻「鳥」的雙翼左邊搭接小山,右側翅尖直抵燕子山西路南端,將附近所有商業大廈的燈光全都比了下去,既像是鳥,又像是一艘碩大無朋的超級航母,停靠在烏沉沉的山前。
航母是大海中永遠不沉的安全之舟,這隻鳥挾鋪天蓋地威勢而來,其壽命幾乎與天地平齊,長壽不死。
「一隻不死的鳥。」我淡淡地說。
岳不群以櫻花別墅為根據地,根須深深插入山下,既像不死鳥,也像一條百足之蟲,即便最後死了,也仍有反撲的餘威。
「怎麼辦?」連城璧問。
此刻,言佛海奄奄一息,呂鳳仙有傷在身,連城璧是女流之輩,也受了傷。唯一能出陣一戰的,就只剩下我了。
「給你的人發旗花火箭,招呼他們火速趕往此地。」我說。
以最快車速計算,只要秦王會的人在濟南二環以里,就能在二十分鐘內趕到深淺洗浴中心。
連城璧稍有些猶豫:「招人容易,但這樣會打亂秦王會的大計劃,耽誤秦王的大事。你再考慮考慮,是不是還有其它辦法?」
我搖頭:「所有人都低估了岳不群,如果不能當機立斷,我們就會死。」
連城璧盯著我看了十幾秒鐘,終於在我的注視下屈服:「好,我招人。」
她探出身去,向著正上方、東方、西方、東南方、西南方各發出一支短箭,短箭破空而去,升上天空二十米之後,砰的一聲炸開,綻放出綠色的火焰,火焰中央顯露出一個巨大的「連」字。
旗花火箭是中國古代老祖宗們的智慧,比起現代化的交通通訊工具來,簡直是效率低下之極,但是,它卻是最為粗暴簡單的,只要釋放出去,就能把消息傳出去,絕對不會被別人攔截。正所謂是「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如果岳不群翻身,大概我們幾個都得死。同樣,我吩咐連城璧把人調過來,也是要岳不群死。
形勢逼人,他死總比我們都死要好。
「岳不群一直很擅長偽裝之術,也難怪,他是日本忍術高手,自小就要在各種極限忍耐狀況下生活,『忍』已經成了他生命的第一要務。」連城璧自言自語。
縱觀歷史就知道,日本忍者這種綜合了戰士、奇術師、陰謀家、政府爪牙等等各種身份的江湖怪物,一直都給中國沿海製造麻煩,所以戚繼光抗倭之時,才會受到國人擁戴,並將他視為國家民族英雄之首。
和平年代,全球各國政府都忽視了日本忍者的存在,但很多訊息表明,日本忍者已經在各種武裝力量里嶄露頭角,充當了殺人急先鋒的角色。
「我們必須弄明白一點,不解決岳不群,秦王會插在濟南城的旗都會被拔掉,換成那面太陽旗。阿璧,不要有顧慮,相信我,擊殺岳不群才是秦王會重中之重的大事。就算你現在上報秦王,他的分析也會跟我一模一樣。」我說。
「我們可以切斷整個區域的電源,讓那隻不死鳥永遠都飛不起來。」連城璧說。
我深深知道,岳不群點亮別墅內所有的燈,布成「不死鳥」陣勢,意在向華裔奇術師公開叫板。
他忍耐太久之後,一旦覺得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成熟了,就開始蠢蠢欲動,要把原屬於自己的權力和尊嚴奪回來。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這一次,他以為能夠百分之百掌控形勢,所以撕掉了全部偽裝,毫無顧忌,傾巢出動。
「阿璧,不要動,你只在高處坐山觀虎鬥就可以了。電力存在與否,不是岳不群的軟肋,他甚至可以點起火把聚集人氣。你等著,戰鬥到了尾聲,你就衝下來,收割勝利果實。」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