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傳國玉璽(3)
2025-04-04 12:55:00
作者: 飛天
我不看他的刀,只看他的頸側大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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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相搏,刺中別處十刀,不如刺中此處一刀。正如兵書中所稱,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要斬,就斬對方要害,一擊必殺,不留轉圜餘地。
「我還當你是文牡丹,過了此刻,不管你是誰,都要死!」我冷淡地說。
在看到神州九刀的刀譜之前,我是個過於溫和乃至於有些懦弱的人,遇到街頭混混們打架,都遠遠躲開。雖然跟著沙老拳頭習武,卻始終缺乏實戰經驗,更不擅長與人過招。
我的性格中沒有任何侵略性,大部分時間裡,只想與人為善。唯一的,我只想為大哥報仇,發誓見到那群兇手的時候,絕不手軟,也絕不膽怯。
看過了神州九刀刀譜,我忽然覺得自己的視野一片開闊,眼睛也分外明亮,可以看清戰鬥中的每一個瞬間。正因為懂得,所以沒有任何怯懦,可以冷靜地面對任何敵人。
就像現在,我看清了刮鱗刀可能帶來的任何變化,也知道文牡丹將會從哪個方位展開突刺。很明顯的,當他向前突刺,我只需後退半步,超出他步伐、手臂、刀身相加起來的最長極限,就是絕對安全的,不會被鏽跡斑斑的刮鱗刀所傷。當他的進攻姿勢伸展到盡頭,就變成了「動作僵直」時間。至少有兩秒鐘的時間裡,他是任我宰割的。
我幾乎無需思考,只要拔起那把斬骨刀,向正前方斜角二十度前進一步,右臂下落,刀鋒就會準確地砍在他的頸側。
想要他死,手臂上就不留力,直接一刀劈下去,斜肩帶背,一刀兩斷。
不想要他當場就死,手臂留力,刀鋒只到他脖頸上一沾,隨即貼著皮肉滑開,只在他大動脈上切一道小口,讓他渾身的血如箭一般飆射出來。
這就是高明武功的妙處,讓人看懂、看清、看明白,然後在一場能夠掌控的戰鬥中,輕鬆下箸,魚肉對方。
殺人不是最高明的武功,能殺能放、能放能收才是武學的極致。
當初創立神州九刀的先輩果然高明,並不專從武功招式上入手,而是從更高層面講解,授人以漁,而不是授人以魚。
最終,文牡丹沒有衝過來,而是突然垂下右手,把刮鱗刀丟在地上。
「我不是你對手,好好,我甘拜下風。」他奸笑起來。
「你能看懂我心思?」我問。
「我看不懂,但有人能看懂。」文牡丹回答。
我立刻意識到,現場不只是我和他存在,而是有著另外一雙眼睛,正在無盡虛空中觀察著這一切。所以,剛才我望著斬骨刀、腦中思索戰鬥過程之時,那雙眼睛已經洞察一切。
其實,很長時間以來,我就意識到了——無論何時,總一雙眼睛在無盡的暗處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這種被人監視的滋味真的非常詭異,因為目光所及,這後廚中只有我和文牡丹,絕對沒有第三個呼吸著的活人。
當然,後廚中安裝著攝像頭,但那只限於在這間屋內。離開屋子,攝像頭就無法捕捉到我的動作。可是,「被人窺探」的感覺已經存在很長時間了。
之前,有一段時間,我曾以為是石舟六合是窺探我的人,因為忍者、幻戲師等日本奇術師是最擅長刺探、監視別人的,如同暗夜裡的碩鼠。
石舟六合死、明千櫻被送回日本——跟幻戲師門派有關的兩人都已經遠離我了,但直覺是不會欺騙我的,那雙眼睛一直都在。
「跟我走吧。」我試著緩和僵硬的氣氛。
「去哪裡?」文牡丹臉上擠出怪異的表情。
「去見連小姐,她在農莊等你。」我回答。
「等我?等我?」文牡丹連續自問了兩次,突然彎腰,從砧板上拎起了一把月牙斧。
那斧子通常是用來大力劈開凍肉的,斧刃寬約半尺,斧頭柄有兩尺長,通體精鋼鑄就,殺傷力十分驚人。
接下來,文牡丹的動作更為詭異。
他側身一躺,竟然枕在了砧板上,然後雙手反握著月牙斧,喘息著蓄力。
看那架勢,他是要揮斧砍斷自己的脖子。
我不敢怠慢,反手抄起斬骨刀,大步靠近,並且出聲阻止:「文先生,有話慢慢說!」
即使我不把他當成是真正的文牡丹,也不願就此不明不白地血濺後廚。
文牡丹的生死是小事,他的身體所起的這種詭異變化必須要弄清,以做到治標治本。否則,下一個突然發瘋的也許會輪到連城璧或者我。到那時,總不能人人都頭枕砧板砍斷自己脖子吧?
「我是……富士山……」文牡丹掙扎著。
「不要過來,我必須死,死了就不再受邪術控制了——」文牡丹用另一種聲音大叫。
我明白了,此刻文牡丹受到另外一種詭異力量的驅動,本性被禁錮住,所以才有剛剛那種古怪表現。作為宿主,他只有自殺,才能徹底斷絕被怪力驅使的悲慘命運。
「告訴我,控制你的是什麼?」時間緊迫,我只問最關鍵的問題。
我相信,以文牡丹的智商和閱歷,都不把個人生死看得太重。
只有勘破生死門檻的人,才能夠識大局、懂大體、幹大事。
「富士山幻戲師門派西城……西城芳樹……才是真正的大敵,告訴秦王,內訌可以暫緩,外敵才是毀滅長城的大威脅……聯手、聯手……」這是文牡丹的聲音在說話。
他向我傳遞了一個重要信息——西城芳樹的名字早就傳遍了亞洲江湖。那是一個傳奇,就像許許多亞洲風流人物一樣,他的名字一亮出來,就會有千萬粉絲頂禮膜拜,為之迷狂。但是,他又跟諸多的歌星、影星、艷星、政治明星不同,因為他是以「邪術殺人」成名,在全球各大崇信「自殺永生」的邪教團體中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地位。
噹啷一聲,月牙斧落地,文牡丹突然彈身而起。
「沒人能找到他……他是富士山的山神……信奉他,就要用生命獻祭,獻祭者得永生,獻祭者得永生……呵呵呵呵,賤民……賤民就算獻祭,也不可能永生,日出東方……太陽照亮尊貴之地,富士山的子民才是……天下貴胄,光之子嗣……四面八方的賤民們登舟渡海趕來朝拜……」文牡丹再次怪叫起來。
我明白,無論是自殺還是他殺,只有文牡丹死了,才能了結這一切。
斬骨刀也是精鋼打造的,冰冷堅硬,寒光霍霍。
我確信,以我的身手,一刀下去,文牡丹一定會身首異處。可是,誰能給我一個殺他的正確理由呢?如果我告訴警察「文牡丹被邪術控制不得不殺」這樣的話,或許很快就會被扣上「神經病殺人」的帽子。
「文先生,文牡丹——你有沒有做好必死的準備?」我咬著牙,沉聲喝問。
文牡丹的身體搖晃著,五官扭曲,表情邪惡,仿佛一條修煉成精的妖蟲。
「文牡丹,我必須殺你,這是命,九泉之下,別怪我!」我只能如此宣告,不管真正的文牡丹能不能聽到。
「你不可能殺我,我是獻祭者,我已經永生……」文牡丹桀桀怪笑著後退,陡地轉身,由垃圾門裡跳出去。
我拎著斬骨刀,飛速穿過垃圾門,一步跨過五層台階,輕飄飄落地。
咖啡館後面是一小片花磚鋪砌的廣場,只有二十步見方。廣場之外,即是沒過腳面的雜草。再向南、向西、向北三面前進,全都是半人高的蒿草叢。
文牡丹腳下極快,我剛落地,他已經跑到了正西面小廣場的邊緣。
我看到他奔跑時的跳躍姿勢,更確信他是被來自日本的詭秘力量控制,因為他的羅圈腿變得異常明顯,仿佛兩腿之間夾著一個籃球一樣。
這種情況下,我追之不及。
驀地,蒿草叢中衝出來一個人,身上穿著一件舊式蓑衣一樣的衣服。
此人向前沖的勢頭也非常迅猛,迎著文牡丹正撞過來。
在這種雙倍加速度的情況下,兩人那一撞之力不亞於兩輛車子迎頭撞上。砰地一聲,兩人的身子面對面扭在一起,沖高三米,再從空中跌下來。落地之後,兩人的身體也並不立即分開,而是相擁著橫躺在地上。
原來,那人穿的竟然是一件布滿了一尺長尖錐的「劍袍」,全身至少插滿了七八十支尖刃向外的明晃晃錐子。兩人全力相撞,尖錐瞬間刺穿文牡丹的身體,又在他後背上凸出二十幾個血淋淋的錐尖來。
我奔到近前,發現那從蒿草叢中衝出來的,竟然是一個已經死了的女人——火燒雲。
「咳咳……」火燒雲痛苦地咳嗽了兩聲,肩頭一顫,口中噴出血來。
「怎麼是你?」我握拳長嘆。
那些血中,紅中帶黑,看起來尖錐上全都淬了劇毒,只要劃破皮膚,就已經無藥可醫。
「我們是……秦王的肱骨之臣,是……左膀右臂,自己有了麻煩,必須自己解決……文家、火家是秦氏一族老臣,到了我們這一代,必須……必須輔佐秦王,掃清障……障礙,但是夏先生你知道,當代江湖,高手多如牛毛,數不勝數……後浪推前浪,英雄輩出……此前五年,我們遊歷天下,從京城到海南,從滬上到藏邊,就想找……一個能成為秦氏一族好幫手的,可是四年半時間,我們一無所獲,後來就……就在濟南發現了你。如果不是我們夫婦力邀,秦王、秦公子、連小姐就不會來濟南,就不會發生……言佛海反叛、秦公子遭到屠戮的事……我必須贖罪,必須把我們引發的大亂平息下去……」
火燒雲氣力不繼,用力喘息了幾次,雙手發力,想把文牡丹推開。可是,尖錐如釘板,牢牢地將兩人串在一起。
我無法幫她,如果強行分開兩人,只怕他們當場就要鮮血四濺而死。
「呵呵,這樣死法,也好……也好,黃泉路上也好作伴……」火燒雲吃力地笑起來。
「他不是文牡丹,他身體裡藏著另外的東西。」我長嘆。
這時候,不管神醫還是玄學高手,都只能束手旁觀,無法幫助他們。
「對,對,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早就計劃好……我先死,去暗中埋伏,等幻戲師門下的倀鬼跟蹤而來,潛入他的體內,我就伺機而動,用這種淬了見血封喉的……『草上飛』劇毒的……錐袍,跟他同歸於盡……在奇術師的世界裡,我們太渺小,這是我們唯一能想到的……報答秦王的方式,夏先生,夏……先生,秦王是曠世奇才,有抱負,有能力,敢為天下先……他要一統江湖,讓江湖變得秩序井然,不再有攻訐殺戮,一致對外,保衛國家……他效法先賢,要鑄造維護江湖和平的萬里長城,消滅所有敢於犯我中華者……全球奇術師蠢蠢欲動,我中華奇術師如果不能團結,那麼又將造成八國聯軍進犯的悲劇……中華奇術師仍然是一盤散沙,等待一個領袖來統率……天下萬事萬物,皆有其王,我們相信秦王就是今時今日的奇術之王……輔佐他,輔佐他……輔佐他……」
火燒雲說不下去,口中噴血不止。
她的確忠心,到了生命最後一刻,仍然不忘維護秦王一統江湖的夢想。可是,秦王的夢想就是全部中華奇術師的夢想嗎?我不敢肯定。
文牡丹還沒死,但也奄奄一息,只有手腳勉強可以動彈。
兩個人的四隻手慢慢握到一起,十指相扣,緊緊攥住。
「不將富士山幻戲師斬草除根,中華江湖患難不止。」我胸中怒氣堆壘,不可自抑。
這裡是中原大城濟南,日本幻戲師肆意妄為,攪亂所有人的平靜生活,簡直不把中國人放在眼裡。如果沒有中國奇術師出頭,警察肯定奈何不了他們。
山風颯颯,四面的蒿草、樹叢發出陣陣呼嘯之聲。
草叢深處,鬼影閃動,似乎藏著無數妖邪鬼魅。
我相信,幻戲師的倀鬼並非單獨行動,而是聞風而至,已經將這咖啡館包圍。
「是該表演真正的刀術了——」我手腕一抖,把一尺長、半尺寬的斬骨刀倒藏在腕底,不露鋒芒,森然而立。
倀鬼該死之至——在曲水亭街老宅,倀鬼曾經夤夜來襲,幾乎讓我陷入絕境。那時候,我手無寸鐵,毫無辦法,只能依靠別人的幫助才艱難度過一劫。這些幻戲師的爪牙們實在欺人太甚,時至今日仍然陰魂不散,不把中國人的性命放在眼裡。
「夏……夏先生,天下英雄,我只……佩服秦王和你……你們聯手,一定能實現……橫掃六合的夢想……我們要死了,只能祝福你們……只能在九泉之下祝福你們成功……中國人需要有自己的奇術師護佑,國強,人才能好好活下去,日本鬼子……我文牡丹跟日本鬼子勢不兩立,十八年後,我文牡丹……又是一條好漢,一條……殺鬼子的好漢,我大刀……大刀向鬼子頭上砍去,哈哈哈哈……砍鬼子,哈哈……」
文牡丹還活著,只用一口氣,斷斷續續說了這些話,在大笑中失去了呼吸。
「當家的,說得好……你是條漢子,也不枉了我『晉中第一女匪』火燒雲棄暗投明跟了你這十幾年……好一個大刀向鬼子頭上砍去,來生來世,我火燒雲還做你的婆娘,哈哈哈哈哈哈……」
火燒雲也大笑而亡,雖是女子,但豪邁氣概,不輸給男子漢大英雄。
我想如他們一樣,仰天大笑著為他們送行,但還沒張口,兩行熱淚已經奪眶而出。
俗諺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文牡丹與火燒雲兩人卻根本將生死置之度外,為秦王死戰最後一次,這是大忠;夫妻不離不棄,一人死,一人絕不偷生,這是大義。
當今,年輕一代將夫妻婚書看得如同廢紙一張,閃婚閃離如同兒戲,男女愛情在這些人眼中等同於豬狗、牛馬的交配,只有肉體上的短暫苟合,卻完全失去了感情的成分。
千萬人中,文牡丹、火燒雲這樣大忠大義的夫婦不超過百對。只有他們,才是我中華民族夫妻家庭的典範、榜樣。
「果真是『好人活不長、禍害一萬年』——」我向血泊中的兩人深深鞠躬,以表示對他們最深切的景仰。
「現在,我殺光所有富士山幻戲師的倀鬼,血祭賢伉儷,給賢伉儷送行。」我默默地說。
我剛剛直起身,一個人已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文牡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