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一網打盡趙王會(3)
2025-04-04 12:54:45
作者: 飛天
我靜靜地坐著,側耳諦聽。
外面有風聲、水聲、樹葉嘩啦啦響聲,但就是沒有慘叫之聲。
一想起趙天子說到逐鹿天下時的那種張狂氣勢,我就覺得心頭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似的。
二十一世紀的亞洲大國,追求的是和平、健康、和諧、平穩的發展方向,要求各民族團結、各階層團結,乃至於各個國家之間團結。單單是維持好這種關係,就已經非常複雜,如果有人蓄意破壞的話,那就更是雪上加霜。所以說,趙天子這種害群之馬,早就應該被綁在恥辱柱上,受道德的鞭撻。
我等了大約二十分鐘,外面依舊無聲無息。
「怎麼回事?」我有些焦急。
我走出帳篷,向西面一看,坡地上橫七豎八倒著十幾具屍體,死人的鮮血已經把土地染紅了。鮮血流進乾渠里,各種各樣的小魚都被吸引到岸邊了。但是,我並沒有看到芳芳,也沒有看到趙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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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死寂,沒有人聲。
我很奇怪,像趙天子那樣的大人物,臨死之前的反擊一定非常激烈,不可能坐以待斃。芳芳一個人對付這麼多人,大概自身也要負傷。
「芳芳,芳芳。」我揚聲大叫。
沒有人回答我,仿佛乾渠邊的荒地上,除我之外皆是死屍。我繞了一大圈,既沒找到芳芳的屍體,也沒找到趙天子的屍體。
我的手機忽然輕輕震動了一下,收到一條短訊,寫的是:「向北去,一直走,一公里外,駕車回培訓中心。」
這種口氣,自然是連城璧在說話。
我沒有猶豫,立刻向北疾行,穿過了一大片乾草地,又踏過了農民們在荒地上開出的菜園。我耳邊只有風聲和水聲,連城璧來的簡訊像遠方的召喚,給我指明了方向。
繞過了一個小小的桃園之後,我看到一輛破舊的麵包車停在路邊。我走過去,鑰匙在車子裡插著,只是這裡沒有人,也沒有任何能夠表明身份的物品。
我啟動車子,再向西北開,上了乾渠邊的水泥路。
荒郊野外唯一的好處就是,發生了暴力事件之後,警察不會第一時間到場,因為他們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覆蓋不了那麼廣的範圍。芳芳帶來的變化是我始料不及的,所以直到此刻,我的腦子還是暈暈的。
很快,我就駛上了開往培訓中心的那條路。只不過我沒有開到培訓中心裏面去,前面剛剛望見大門,就發現連城璧站在路邊一家農民菜園的門口。
她向我揮手:「這裡,這裡。」
我停下車,她迎上來。
劫後重逢,我們沒有任何寒暄,只對視了一眼,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任何時候,活下來才是重點,具體過程不必細說。
「走吧,去吃飯。」她說。
我有很多話想問她,但不知從何說起。各種複雜的情緒在喉頭滾動著,偏偏想不出一些什麼話來表達。
農場裡有工人在勞動,一派和諧氣氛。
實際上,這就是我們所處的世界,除了整日勾心鬥角的江湖人,還有很多善良淳樸的農民,整日面朝黃土背朝天,在濟南這片沃土上,種糧食,種蔬菜,養雞養鴨甚至是養豬養羊,為城裡人提供生活必需品。
人在此處,頓時覺得能夠把紛紛擾擾的江湖事放下,讓自己也變成一個農民,勞作耕種,勤奮能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土地上過完自己的一生,然後毫無怨言地老去。
連城璧隨手拾起一個籃子,沿路採摘蔬菜,一直走向正北面的一排簡易房。從她的表情看,似乎不想開口,刻意讓我們保持冷靜。
進了房子,她把菜籃放在旁邊,徑直到餐桌邊坐下。我沒有問任何問題,因為我想問什麼她都知道,而且她想回答的話,不用我問,就可以回答。她若守口如瓶,就算問也問不出個端倪。
「別擔心芳芳,長江里的人才一個頂一萬個,不會在濟南翻船,當下,我們要解決的問題是忘掉趙王會,全力以赴對抗新的敵人。」
「新的敵人是誰?」我問。
「鏡室里的危機。」她慢慢地回答,「鏡室不屬於任何人,它的危機是全社會性的。目前來看,如果我們不出頭解決,沒有人能解決這些事。」
連城璧很冷靜,語氣也很平靜,似乎忘掉趙王會是一件小事,根本無足掛齒。
「好。」我只回答了一個字。這一個字其實也能頂一萬個字,因為很多問題現在問,她也是無法給出答案的,只能邊走邊看。
「吃完飯,我們去見言佛海。」她又說。
我點點頭,有言佛海,進入鏡室不是問題。如果長江的人真的能夠搞定趙王會,一切事情就變得非常熨帖了。我擔心的是,乾渠邊的戰鬥似乎並沒有結束。
我們沉默地坐了一陣,有兩個農婦端著托盤進來,把四菜一湯和兩個饅頭放在桌上。
「吃飯吧。」連城璧說。
菜雖然很粗糙,但勝在原汁原味。如果不是心事重重的緣故,四菜一湯一定會一掃而空。
飯吃到一半,連城璧就放下了筷子:「我吃飽了,你慢用。」
不知為什麼,她的表情比剛才沉重了一些,似乎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我也放下了筷子,靜靜地看著她。
「槍打出頭鳥。」她說,「出頭的椽子先爛。」
很明顯,這句話指的是趙王會、趙天子。
趙天子說的那些囂張的話,已經是大逆不道到了極致。在一個和諧社會中,講的是法治、法律、法規,絕對不可以用江湖上那一套解決各種明面上的事。說穿了,江湖人做的很多事,是拿不到桌面上來講的。如果有人擺錯了自己的位置,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白道上的決心,那就是自尋死路。
「這也是好事,最起碼他為秦王會探明了一塊雷區。有了這個前車之鑑,再繼續走下去,起碼會就比較安全了。」我說。
連城璧點頭:「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件好事。」
「那你又為何愁眉不展?」我問。
連城璧豎起大拇指向上一挑:「同樣,我們頭頂也蓋上了一塊天花板,任何人碰觸到天花板,都會被擋住。這樣的話,很多人就沒有了奮鬥的動力。你說呢?」
天花板這個詞,一向是用在職場上,代表著管理層截斷了向上晉升的道路,使得員工失去了工作的動力。
連城璧這樣說,她口中的天花板,一定指的是稱王稱霸的決心。
秦王的野心不次於趙天子,將來也是要稱王稱霸的,有了這塊天花板,秦王將來的命運,也很可能與趙天子相同。於是乎,長江的存在,對所有幫派的威脅是同樣大的,不分彼此,也不會厚此薄彼。今日,芳芳為代表的長江人馬消滅了趙王會,也許到了明天,他們消滅的就是秦王會。怪不得連城璧的臉色會這樣難看,因為任何人想到這個問題,都不會輕鬆。
「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我說。
連城璧陡然轉頭,緊緊地盯著我:「我們的命運不由我們決定,由誰來決定?夏先生,如果我們的命運需要別人來決定,那我們跟吊線木偶還有什麼區別?我現在想的是,我的命運必須要由自己決定,絕不假手於別人。」
我看得出來,長江介入,對她的打擊很大。趙天子的消失,讓她有兔死狐悲之感。可是,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因為這是沒有答案的。一切都是假設,一切都是推論,我們甚至都沒有看清楚長江的真實實力。
「連小姐,你想多了?」我說。
連城璧搖頭:「這個時候不想,以後事到臨頭,再想都來不及了。在這個原則問題上,我不敢退讓。只退一步,秦王會麾下的幾千幾萬人馬就沒有立足之地了。到時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怎麼辦?」
我當然無法回答,因為芳芳也沒給我答案,只給我遍地屍體。
「我在等待消息。」連城璧又說。
我苦笑:「連小姐,如果某些事屬於秦王會內部的機密,你沒必要告訴我。率領這麼一大批人馬不容易,我理解你的苦衷。反過來說,請你也理解我。現在我就像被困在蜘蛛網裡的飛蟲,翅膀和胳膊都被粘住,動都動不得。所以這種情況下,你請教我一些問題,豈不是問道於盲?我幾乎不敢給你任何建議,因為那關係到很多人的生死,趙王會已經給我們舉了一個很好的例子。」
連城璧搖頭:「不,不對,我相信你的智慧,一定能夠給困境中的秦王會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議。是進是退,是留是走,也許最後我會聽你一句話。」
我連連苦笑:「連小姐,不要嚇唬我,這麼重的擔子,你放在我一個人身上,我可無權做決定。」
連城璧終於不再直盯我,垂下眼帘,幽幽地說:「夏先生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正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給我意見,供我參考。如果有什麼閃失,責任我一個人承擔。這樣不好嗎?」
我一邊搖頭,一邊苦笑,但沒再說什麼,因為連城璧的眼神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
大概在十分鐘以後,有人匆匆跑進來,在連城璧耳邊低聲匯報。接著,男人把一架攝像機放在桌上。
「乾渠邊的戰鬥,你有興趣看嗎?」連城璧問。
我點點頭。
如果芳芳和長江人馬擊殺趙王會的場景被記錄下來,就會變成一部偉大的史料。可以作為江湖風雲的一部分,告訴世人,趙王會因何而消亡?
「你先下去吧。」連城璧吩咐那人。
「哦,這個……小姐,我還有件事需要單獨匯報。」那男人說。
我識趣地站起來,緩緩走出去。
陽光之下,萬物生長,地里的一切農作物都煥發著勃勃生機。
以前從報紙和網站上看到過,很多城裡的孩子跟隨父母到這裡來耕作勞動,最後都迷戀此地,不願意重回城市中去。
人的本性使然,親近土地,厭惡水泥混凝土叢林,從一些小孩子的行為中就能看得出。
同樣道理,人應該都是厭惡江湖上的打打殺殺,更願意過安詳恬淡、與人為善的生活,不必勾心鬥角,不必擔驚受怕,吃也吃得香,睡也睡得著。
「也許消滅一切江湖勢力之後,就能過上四海一家、天下大同的好日子了。」我自嘲地笑起來。
縱觀歷史可知,舊政府消滅封建社會時,老百姓也是這樣想的。
人人都以為把滿清的太后、皇帝、大臣們拉下馬之後,老百姓就能當家做主人,讓中原變成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美好世界。結果,卻是更深的災難一波波降臨,老百姓逐漸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我曾看過一些青幫秘密資料,有幾位大佬曾經說過,人體之內,有著很多有害菌和有益菌,如果將兩種細菌全都消滅,那麼一個人就會得病。江湖勢力中,害群之馬是有害菌,自律行善的幫派是有益菌。任何時候,必須保留有益菌,否則就會陷入全球性的大混亂。人之初,性本惡,如果不能有監督力量來抑制這種惡,那惡人就會層出不窮。
當今天下,我不知道誰是這種有益菌,但能夠肯定趙王會那種妄想一口吞天的勢力絕對是有害菌中的翹楚。
趙王會不除,何以服天下?
一隊嘎嘎叫著的鴨子從我面前經過,搖搖擺擺地,奔向西面的池塘。
農民們勞動累了,坐在田壟上休憩,大口喝水,然後從背包里取出乾糧,邊吃邊聊。
曾幾何時,我的生活也是這樣簡單,累了歇,渴了喝,餓了吃,然後繼續一天的工作,像一架機器一樣,在時間滴答中前行。
「我不是機器——」我突然猛省。
因為這種自省來得太突然,我被自己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大步。
「我不是機器,真正的英雄改變世界,平凡的人才會被世界改造成機器……」這句話在我腦子裡急速迴旋著,敲打我,激勵我,讓我不再沉湎於普通人的簡單快樂里。
農民當然應該耕作,工人當然應該生產,每個人都應該戰鬥在自己的崗位上。而我的崗位並不在田間、工廠,而是在江湖上。
江湖上可以缺少一個農民或者一個工人,但卻不能缺少一個特立獨行、意識清醒的英雄。
或許,這也是各方勢力始終要跟我結盟的原因。
田園生活太安逸,或許很多人一到這裡,就會興起解甲歸田、退隱山林的念頭。長此以往,猛虎牙齒鬆動,再也不能重出江湖了。
那人從屋內走出來,低聲告訴我:「夏先生,小姐有請。」
我盯著他,冷冷地問:「你就是當時匿藏在乾渠附近的斥候?」
那人點頭:「是。」
「趙天子逃了,對嗎?」我問。
當時,我在乾渠沒有發現趙天子的屍體,這結論讓我有些不安。
「不,趙天子沒有逃,而是被長江的人抓走了。這些我已經向小姐匯報過,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我……不敢說。」他回答。
我不想難為一名普通斥候,揮揮手:「好了,我沒問題了。」
這裡的人只尊敬連城璧,對我始終抱有敵意。我這時候多說任何話,都是無意義的。
我回到屋裡,連城璧已經打開攝像機,正在觀看。
「長江的人馬進攻犀利,不是江湖勢力能夠抵擋的,只有三個人過來,已經將趙王會屠戮殆盡。」她說。
在影像中,除了芳芳之外,果然只有兩人配合參戰。
我之前小瞧了芳芳,她出手時,如同一頭被激怒了的野豹,招招致命。
趙天子身邊有七八人護衛,但只經過兩個回合的衝殺,所有護衛倒下,根本不堪一擊。
最後,趙天子被推上了一輛黑色轎車,向南開去。
整個戰鬥持續了總共八分鐘,沒有人開槍,全都是冷兵器格鬥——或者說不是格鬥,而是長江的三人對趙王會的人進行了一場格殺。
協助芳芳的兩人全都戴著頭套,臉部被嚴密包裹,無法辨認。
「如果秦王會的人面對他們,也是毫無勝機。看起來,長江比傳聞更強大,我已經傳令下去,千萬不要觸怒對方,免遭殺身之禍。」連城璧說。
據說,長江的建立,是為了應對風雲變幻的國際形勢,其人員配備、教學思維則是將英國「00」系列特工組織與美國「遊騎兵」特種部隊精英結合起來,再配以高智商、高情商的白道高手。三下里結合,創造出了集間諜、特種兵於一身的這樣一個隱秘組織。
可以再打一個比喻,昔日宋朝江湖上曾有「六扇門四大名捕」的組織、明朝曾有「皇家錦衣衛」組織,名列其中的都是有權、有勢、有力、有腦的超高手,而且都擁有先斬後奏的特權。
長江,正是集中了以上組織的優點,卻又摒棄了以上組織所有劣根性的這樣一個超新機構。
何止是秦王會不敢觸怒長江,其它任何勢力若是有眼不識泰山,唯一的結局就是被連根拔起,然後玉石俱焚。
「在這一系列追殺中,你是個誘餌。」連城璧微笑著說。
我已經意識到這樣的問題,不僅僅是這次,包括芙蓉街關帝廟、明湖居、藍石大溪地這一系列的追逐中,我都是誘餌。正是因為我的位置變動,才引發了各種江湖勢力間的傾軋動盪,招致了數大勢力的分崩瓦解。
「這樣,你就變得危險了,因為誰都不清楚,你到底為誰工作。對嗎?」連城璧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