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降龍之木(2)
2025-04-04 12:54:32
作者: 飛天
我把鏡子捧在掌心裡,對著自己的臉。現在,我必須從上面模模糊糊的影子裡面看出一些非同尋常的東西才行。
那的確是一張臉,但眉目五官似乎與我自己不同。我每天都會照鏡子,對自己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非常熟悉。所以就算鏡子裡的影像模糊,也得跟我的大概樣子差不了多少才行。
我不得不承認,鏡面上的人不是我,而是一個挽著髮髻的古代人。此人有兩道粗而直的眉毛,向左右額角斜著挑起。他的眼睛很大,鼻樑很高,嘴巴極寬,嘴唇極厚。如果那張臉變得清晰的話,應該是面露兇相、脾氣暴躁的一個人。
再說,只有古代人才會挽髮髻,每個朝代的髮髻又各個不同,只有史學家和民俗學家才能分得清。我觀察到的所有內容,就是那張臉。可以想像,那張臉的主人就在鏡子前,所以自己的臉才會映在鏡子裡。如此一來,變成了我雖然捧著鏡子,卻看不見自己的臉。
「鏡中古人。」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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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鏡渾身一震:「你看到他了?這一次?他是什麼表情?」
我無法回答,因為那影子實在太模糊了,只能看見輪廓,猶如白紙剪影,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我不忍欺騙沈鏡,只好再次低頭看著鏡子。內心決定面相,所以有相由心生一說。有這種暴躁面相的,臉上很少有笑容,除了怒容就是毫無表情。說來奇怪,當我這樣想的時候,那影子漸漸清晰,那張臉上果然是怒容,仿佛內心的憤怒已經即將爆炸。
「他的表情很憤怒。」我說。
這種情況下,我只能判斷,那影子是青銅鏡里原先就有的,就如同一幅古畫一樣。
「他很憤怒,他很憤怒。」沈鏡喃喃地自言自語。
我再仔細看鏡面,那影子又變得模糊不清了。如果影子只是鏡面上的水印,那麼它應該是不能動的。即使是再逼真的三維立體畫,也仍然是死的,跟鏡子裡照出來的世界有著本質的區別。
突然之間,我的直覺異常敏銳地告訴我,那幅畫在動。直覺是超越眼睛和耳朵的直接感受,雖然我眼中只看到一動不動的水印,但直覺上,那張臉卻一直有微小的表情變化。
換句話說,他就像一個睿智的思想者一樣,表面矗立不動,正在思索人生,但是理智又告訴我,一幅畫是絕對靜止的,不會產生任何動作。
「你再想想,他為什麼憤怒?」沈鏡問。
我不禁苦笑,因為這些話實在太荒唐了。沈鏡似乎把我當成了無所不知的先知,或者是精通陰陽兩個世界的走無常者。可惜,我只能描述直覺感受到的,如果超出這個範圍,就變成了臆測胡說。
「沈先生,我們討論的問題也許不應該在這裡說,因為那些內容太神秘了,需要我們靜下心來思考,而不是信口胡說。」我回答他。
本來,我的麻煩就已經夠多了,跟連城璧一起出來喝咖啡,只不過是為了彼此討論,理清腦子裡的混亂信息。沈鏡帶著這面青銅鏡闖進來,是一個天大的意外。
「你再想想——」
沈鏡剛說了這四個字,我立刻舉手阻止他:「對不起,沈先生,我的腦子已經亂了,無法回答你。」
這既是託辭,也是實情,我真的感覺自己的腦子因為運轉過度而出現了缺氧的狀況,兩側太陽穴隱隱作痛,心臟的跳動也變得不規律起來。
我向櫃檯方向招手,大聲叫服務生:「一杯濃咖啡,無糖無奶。」
這時候,濃咖啡能刺激我的神經,讓我的身體充滿力量。
沈鏡的手再次伸入口袋,掏出一個小小的錫紙包,只有一根手指那麼大的體積。
「把這些吃下去,你就會好很多。」他說。
我敢肯定,裡面包著的還是雪燕蓑衣。
「不必了,一杯濃咖啡就能解決問題。」我說。
他不屑地冷笑:「濃咖啡,如果濃咖啡真的能解決問題,我就不必——」
就在這時候,服務生端著托盤走過來,把一大杯濃咖啡放在我面前。
「先生,我們這裡……」服務生不安地說著,眼睛向桌上的錫紙包瞄了兩眼。
大城市裡的服務生眼睛很毒,看到這種錫紙包,總會聯想到毒品。這家咖啡館,是連城璧的產業,而我又是連城璧的朋友,所以服務生看人臉色行事,選擇走過來提醒我,而不是打電話報警。
按照現行的警察條例,如果市民檢舉揭發吸毒販毒行為,就能獲得一筆不菲的獎金。
「謝謝。」我從口袋裡拿出兩百塊錢,捲成一卷,塞給那服務生。不管錫紙包里是什麼,這服務生給了我面子,我就應該有所表示。
「不客氣先生,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們會臨時終止營業。」他說。
我搖搖頭:「不用,我和這位先生都不是玩家,錫紙包里也不是毒品。放心吧,我是連小姐的朋友,不會給她帶來麻煩的。」
那服務生將信將疑,到了櫃檯後面,跟另外兩名女服務生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人便走到前門,把暫停營業的牌子掛到門外去。
「你求我?就要有求我的態度。」我沉著臉對沈鏡說。
「你要什麼樣的態度?」他問。
「先說說這青銅鏡的來龍去脈,再配合我的時間行動。如果你一味地對我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大家就沒有在一張桌子上坐下去的必要了。」
我跟沈鏡談了這麼久,連城璧始終沒有回來,這讓我有些擔心。可是,我又不能讓沈鏡看出來,必須不動聲色。
「我無可奉告。」沈鏡說。
我把青銅鏡放回去,把盒子推還給沈鏡,然後拿起咖啡杯。
「知道嗎?在北方,沒有人敢用這種態度跟我講話。否則的話,你早被草原上的狼撕成碎片了。夏天石,如果不是燕王有令,讓所有人對你客客氣氣,我都懶得採用這種迂迴方式跟你見面。」我的態度成功地激怒了他,他說的燕王兩個字,也印證了我之前的判斷。
「那麼,談話可以到此為止了。這裡是濟南城,相比於北方朔漠來說,這裡是中原大城。所以,你的規矩要改一改了,一切從頭來。」我淡淡地說。
沈鏡的確很憤怒,但又對我無可奈何。他如果鬧起來,警察轉眼就會來到,所以他占不了什麼便宜。
「話不投機半句多,再會。」他一把抓起了桌上的錫紙包,整了整腰帶。大踏步向外走去。
我把整杯濃咖啡喝完,精神稍微好了點。定下心來,仔細回憶剛剛看到的鏡面奇景。
如果把那個幻影的對比度提高,就能獲得一張清晰的圖片。現代化的電腦技術無所不能,可以通過虛擬軟體獲得一些人眼無法觀察到的細節,我認識的一些電腦高手就能做到這一點。
關鍵是——那張臉代表了什麼意思?
英雄山古玩市場上的青銅鏡都是隨意扔在舊毯子上,大部分鏡面都被銅鏽遮蓋住,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鏽疙瘩。
只有擅長淘寶的老手,才會關注這種玩意兒。
沈鏡把青銅鏡放在那麼名貴的盒子裡,應該說明,青銅鏡的價值要遠遠高於降龍之木製成的盒子。那麼,這到底是什麼鏡?鏡中到底是什麼人?
剛剛的首次接觸,我只弄懂了一個關鍵問題,那就是「京城燕家」已經深度插手濟南城的事了。
燕歌行到濟南來,目標並不明確,除了與日本幻戲師門下在百花洲一戰,其餘時間,並未顯示出任何強悍之力來。
反之,沈鏡一出現,就挑起了新的矛盾,而且是在秦王眼皮底下戲弄連城璧。
這種「一針見血」的出場方式,令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沈鏡離去後,又過了二十多分鐘,連城璧才疲倦地歸來。
她的鞋上、褲腳全都是青草摩擦的痕跡,鞋底更是沾著不少腐殖土。
「一杯超濃咖啡,加雙份黑巧克力。」她坐下,向著櫃檯方向叫。
「也給我同樣來一份。」我補充。
連城璧真的累了,等咖啡的幾分鐘裡,伏在桌子上,枕著自己的胳膊,無聲地閉上眼睛小憩。
我沒說話,等她開口。
咖啡來了,連城璧猛地抬頭,抱住咖啡杯,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我望著她,深深覺得,在今時今日的江湖上,要做她那樣的一個女強人,實在是太辛苦了。
「哦——」咖啡杯見底,她長長地哀嘆了一聲,再次趴在桌上。
我很清楚,沈鏡為了拖住她,這一次一定布置了一個相當費力的大陷阱。
「後山發現了趙王會的人……三起三落追逐,盡誅之。」她含糊不清地說,「趙王會的人真是給臉不要臉了,敢來長清區這邊捋老虎鬍鬚。看起來,如果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他們或許以為河北、天津、山東一帶已經變成趙王會的後花園了。」
作為旁觀者,我不想貶低她,但這一次,沈鏡的智計明顯在她之上。
「回來就好,安全就好。」我回應。
「剛剛我進門……有人向我匯報,你有朋友到訪?」她半抬頭,下巴枕在手臂上,斜睨著我。
我搖頭:「不是朋友,是陌生人。」
連城璧一怔:「陌生人?陌生人能跟你談那麼久?」
我直接報了沈鏡的名字:「北方來的,沈鏡。」
連城璧立刻坐直了身子,緊盯著我。
四目相對之時,我們之間省略了很多沒有任何意義的對話,因為沈鏡的背景大家都很清楚,那樣一個北方大人物進入濟南城,很可能攪動一池春水。
「他拿了一個古青銅鏡給我看,鏡中有一個人面幻影。我猜他的意思是,想讓我看清那鏡中是誰。可惜,鏡子品相雖好,那幻影卻模糊,我未能滿足他的要求。他說,後山上的敵人也是故意布置的,用意在於引誘你遠離咖啡館。現在,他已經離去,大概是覺得我幫不上忙。」
我一口氣把所有實情和盤托出,免得連城璧再浪費時間一點一點提問。
「你說的青銅鏡是不是裝在一個很奇特的木盒裡?」連城璧問。
「對,降龍之木製成的盒子。」我回答。
連城璧點頭:「對,對,正是降龍之木盒子。我以為你會忽略那個盒子,才沒有直接點出它的材質。」
我又補充了一點:「連小姐,我之前以為沈鏡假扮服務生給咱們的咖啡杯里下了毒,咖啡才出現了異味。很慚愧,我猜錯了。沈鏡放進咖啡里的不是毒藥,而是一種名為『雪燕蓑衣』的珍貴藥材。咖啡我已經喝下去,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說到這裡,我等於已經把沈鏡出現後的主要事件敘述明白,供連城璧做出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