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關帝廟(2)
2025-04-04 12:51:39
作者: 飛天
「我想再上柱香。」石舟六合說。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
「不知道你們的關二爺能不能保佑我們大和民族的人?」她苦笑著。
「在中國人的價值觀里,關二爺只會保佑大仁大義之輩。」我說。
「日本人中有好人,中國人中也有壞人,不是嗎?」她問。
我微笑著,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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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講了太多的道理,但道理總是不解決問題的。
狹路相逢勇者勝,這時候只能衝出去,憑藉敢死隊的力量,衝散秦王會的包圍。
「夏先生,謝謝你。」她說,「在這種危難時刻,有一個朋友陪伴在旁邊,就是最好的事。如果今天我能活著走出芙蓉街,一定傾盡所有,感謝你的陪伴。」
我搖頭:「我們也許……還不能算是朋友,大家只是在人生的路上,偶然相逢,相偕著走一段。在中國人的價值觀中,朋友一詞,意義重大,不是任何人都能成為朋友。有句話也許不應該在這時候說,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二戰初期,曾經有很多中國人把日本人當作朋友,但最後,你們的部隊進入中國的時候,那些所謂的日本朋友,全都摘掉了虛偽的面紗,成為屠殺中國人的急先鋒。你說,中國人還應該相信日本人嗎?我還敢把你這樣的人當成朋友嗎?」
那些都是事實,在中國各地的歷史記載中隨處可見。
中國人好客,有時候看走了眼,把禽獸也當成了朋友,以致釀成最可怕的悲劇。
「對不起。」她說,「我為前輩們在中國犯下的罪行,向你道歉。」
她已經拿出了三支香,還沒有點燃,轉過身來,向我深深鞠躬。
我向旁邊一閃,避開她這一躬。
這種鞠躬道歉的方式,在電視上無數次出現過,但是,它對彌補中國老百姓所受的傷害沒有任何作用。死在日寇屠刀和子彈之下的那些,老百姓不可能復活,被焚燒的村莊也不可能重建。如果道歉有用,那麼歷史的創傷也就不能稱之為創傷,中國人對日寇的仇恨也就不能稱之為仇恨了。
「算了。」我說。
「夏先生,你不接受我的道歉?」石舟六合眼中閃過了一絲複雜之極的情緒。
我能感覺出她眼中含著的是什麼,心裡突然變得非常警覺,就像獵人盯著一隻眼鏡蛇的眼睛一樣。
「畢竟那是上一輩人的衝突,已經過去了七十多年,難道在你心裡,大和民族永遠罪無可赦嗎?」她問。
我搖搖頭:「你知道莊子和惠子的濠上之辯嗎?」
她是個極其聰明的人,立刻明白了我要表達的意思。
莊子和惠子通過「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乎」的著名辯論告訴世人,一個人根本不可能了解另一個人的感受。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單獨的個體。個體與個體之間的溝通,是非常困難的,即使是雙胞胎,也無法完全取代。
「好,好好,我懂你的意思了。」她說。
她轉回身去,雙手握著香,在燭火上點燃。
嚓的一聲,已經點燃的香頭突然輕輕爆裂了一下,中間的一支從前端三分之一處斷開,跌落在地上。
「啊?怎麼?」石舟六合吃了一驚。
這種情況也是非常罕見的,因為關帝廟裡的香是信徒們特意供奉的,製作工藝非常嚴謹。不管是晾曬還是運輸的過程,都非常小心,不可能混入次品。至少這麼多年來,我從未在關帝廟中,看到香斷裂的情況。
「真是奇怪。」石舟六合喃喃自語。
「是啊,真是奇怪。」我說。
這是真正的大凶兆——任何一個稍有神學常識的人都知道,在神像面前,即將供奉的香斷掉,就證明神尊不準備接受這個人的供奉。
「這肯定不是個好兆頭。」他說。
不由自主的,她回頭向殿外看了一眼。她的人全都蟄伏在黑暗中,一眼望去,關帝廟院中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那放生池、長桌和兩把椅子。
「如果死在這裡,誰能把我們的屍骸運回日本呢?」她低聲長嘆。
我想不出任何話來勸他,反而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明千櫻臨死之前,叮囑我要將她的集體運回日本,但是,如果石舟六合與院中黑暗裡這些人死了,誰又負責運送他們的遺體呢?
「這一刻,我真的——」她說不下去,聲音哽咽。
「還是派出敢死隊吧。」我說,「再晚時間就來不及了。」
關帝廟的殿門是向西的,太陽還沒有升起來,但東方天空的晨光,卻已經照亮了關帝廟的屋頂,在院中投下陰影。可想而知,再過二、三十分鐘,太陽就完全升起。很多老城區的老年人都有早上起來參拜關二爺的習慣,那時候他們就會進來。老年人都是非常警惕的,一旦發現石舟六合的人,立刻就會打110報警。
「好。」石舟六合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把斷掉的香在掌心裡揉成粉末,向門檻外一揚,狠狠地咬著牙:「這一次,拼了。」
我對秦王會了解不深,一切認識都只來自於傳言。可是,辰州殭屍門的言先生亮出手掌的那一幕,卻深深地震撼著我。
天下奇術師極多,而且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強。這些成名的和未成名的奇術師並不甘於寂寞,全都投靠或者依附於不同的門派。我相信,除了言先生之外,秦王會之中,還有更多技藝超群的人,這才是最可怕的。
石舟六合的人衝出去,完全不知道會遭遇什麼樣的打擊。
石舟六合放棄了上香的打算,跨過門檻,站在院中。
她並沒有出聲下令,而是高舉雙手,做了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手勢。
立刻,有四名黑衣人同時脫掉了黑色的外套,露出裡面的白色運動服。現在是清晨,大街上很多鍛鍊的人也是這種打扮。日本忍者擅長易容改扮,其根本原理就是融入人群、渾然一體、讓敵人無從察覺。
石舟六合走上去,眼神從這四人臉上一一掃過,然後輕輕點頭。
四個人迅速出了廟門,向左一拐,不見了蹤影。
我默默計算過,院中還剩十一人。
「我們走。」她說。
我沒有問去哪裡,這種時候,石舟六合應該能夠總攬全局,計算好進退路線。否則的話,那四名敢死隊隊員也就白白犧牲了。
經過放生池的時候,我稍稍駐足,向水中望去。
不知何時,水面上竟然漂著一層深綠色的蓮花葉子,把池中的一切全都遮住了。
這種不尋常的景象讓我一怔,因為這是放生池,此前一片葉子都沒有。
我記起了秦王會的殺手在曲水亭街伏擊石舟六合時的情景。那時,曲水亭街一邊的溪流應該是非常清澈的,我們站在溪邊,百分之百能夠看清水下的情況。按常理說,水中不可能藏下一名殺手。換句話說,殺手不但借用水草來偽裝自己,更是使用了某種障眼法,成功地騙過了我和石舟六合。
「放生池裡有問題。」我在心底默默地說。
那時,石舟六合已經走過了放生池,站在長桌旁邊。
我意識到,那樣的一張長桌和兩把椅子,也不是關帝廟裡的東西,只能是秦王會的人帶來的。
「木馬。」這是我做出的另一個判斷。
特洛伊之戰中,木馬成了解決問題的最關鍵元素。我有理由懷疑,秦王會的人也成功的借用了這一計策。
「怎麼了?」石舟六合回頭問。
我稍一權衡,便用眼神示意,那長桌、椅子和放生池有問題。
最終,我還是選擇了幫助石舟六合,因為我對秦王會更加忌憚。
石舟六合飛掠回來,與我並肩站在一起。
「怎麼了?」她問。
「這池子裡有問題。」我說。
她向放生池裡一望,雙眉立刻挑了起來,低聲回應:「果然是有問題。」
「這池中不應該有蓮花。」我說。
「是秦王會的人?」她問。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其實,我們的敵人,不僅僅是秦王會,還有趙天子。
我永遠忘不了趙天子離去時的那一幕——那是一個極其狠辣、喜怒無常的人。
當然,江湖上有太多這樣的人,每個時代、每個國家都會有,就像草原上的豺狗一樣,永遠在等待著別人出錯,永遠會在應該出現的地方出現,永遠能夠做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石舟六合併沒有急於向放生池動手,她只是深深地望著池水,眉心皺成一團,努力地思考著對策。
「四面楚歌。」她苦笑著說。
「是啊,是啊,四面楚歌。」我低聲回應。
「殺光這些人,是最後的辦法。但是,能夠殺光——能夠殺光所有的敵人嗎?」她自問。
敵人當然是殺不完的,但為了突破目前的困境,只能是殺出一條血路。
「也許我不該來,也許我們日本人本來就不該淌這趟渾水。」她說。
我笑了,其實100年來的歷史說明,日本人果真不該淌這趟渾水,不該跨海登舟到中國大陸上來。中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五十六個民族一致對外,任何侵略者都會被無聲無息地同化,最後成為中國的一員。
這真的太可怕了,一個超級大國就像無邊無際的大海一樣,任何東西投入其中,最後都屍骨無存。
在新的世紀,中國將會是全球最大的經濟體,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夠相比,畢竟我們有十六億人口,可以無懼於任何侵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