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迷信(1)
2025-04-04 12:48:50
作者: 飛天
青蛇擁簇過來之後,全都喑啞低伏,並未表現出任何猙獰之態,與普通的蛇類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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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左右掃了一眼,舉手苦笑:「好,這一局,你贏了。苗疆巫蠱之術是亞洲奇術師最忌憚的東西,我想唯有南美巫術、瓜地馬拉黑巫術才能與之抗衡。」
就在幾分鐘前,蠱蟲剛剛吞噬了那古怪的老男人,如果眼前這女人不肯就範,其下場不會比那老男人更好。
楚楚已經下了大開殺戒的決心,毫無禁忌地施展煉蠱師的手段,出手真的殊為驚人。
「我能告訴二位的是,『鏡室』的存在,是一座連接科學與迷信之間的橋樑,也可以說是將唯物主義、唯心主義直線對接的工具。數學上說,兩點之間線段最短,而『鏡室』,就是在科學與迷信、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之間劃上了一條線段,使其融為一體。據我所知,最早提出要建造『鏡室』的人並非中國的現代科學家,而是生活在1840年前後的一位禁菸英雄……」
1840年正好是中英兩國因鴉片貿易而開火交戰的動亂年代,很多歷史學家把中英鴉片戰爭當做了結束中國封建社會閉關鎖國政策的一個引子。外地來襲,逼得國人從歌舞昇平、偏安一隅的美夢裡清醒過來,與全球同步前進,與列強爭奪天下。
稍有歷史知識的人都能叫出那禁菸英雄的名字,因為他的官場命運完全隨著鴉片煙的興衰而起落。
他因禁菸而名垂青史,也因禁菸而遭到貶官,最終以悲劇收場。
歷史上提到那人時,用「禁菸英雄」四個字一言概之,並沒有過多地披露他另外的私人生活。
「是嗎?」楚楚也有些意外。
「如果你們對我的話有所懷疑,可以去問趙先生。」女子回答。
自始至終,我以為竹夫人是「鏡室」的最高領袖,從未聽過「趙先生」之名。
「趙先生會告訴你們真正的『鏡室』起源,不過那已經不是我們現在要探討的問題,再回頭說那位禁菸英雄。世人都不知道,他之所以傾盡畢生之力主導禁菸,是因為之前吃過那種毒品的大虧。毒品能令人陶然欲醉,產生無數難以想像的詭異幻覺,而且越是聰明人,越能夠在毒品的驅使下突發奇想。他在從京城到達廣州之前,也是一名癮君子。在大量吸食鴉片後,產生了靈魂與肉體分離的幻覺。從那時起,他就從無神論者一下子轉變為有神論者,堅信靈魂、前世、報應、因果的存在。在他的設想中,西洋鏡能夠把一束太陽光分解成七層,那麼一個人的靈魂也是可以被分解的,只不過需要使用更精密的鏡片來達成。當時的廣州,已經是全球商賈雲集之地,外國最新的科技成果都能從海上運過來。於是,他買到了自己需要的材料,動手做製作出了最早的『鏡室』模型。我們今天看到的『鏡室』,除了建築物外表和儀表設備是新的,其核心理論還是他的那一套。所以,我說『鏡室』是屬於古人的發明,這一點走到哪裡都說得通……」
一直以來,醫學專家就承認毒品對於人的影響是兩方面的,壞處當然是吸毒成癮、摧毀身體,而這種行為帶來的好處卻是強迫人的大腦超負荷運轉,不斷產生正常人腦子裡永遠不可能出現的幻覺。
對於作家、音樂家、畫家等等靠著靈感、創意來制霸天下的從業人員來說,毒品反而成了他們在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秘密武器。
近年來,媒體不斷爆出明星吸毒的醜聞,每一個被揭發出來的人都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其實仔細想想,隔行如隔山,如果藝術家失去了創作的靈感,比死了更難受。他們當然知道吸毒是壞事,但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如果能採取一些非常手段讓自己過得精彩快活一些,豈不也是無可厚非?
我從不知道那位禁毒英雄也是癮君子,但他與古今中外所有癮君子不同,因為一個不良癖好而發明了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東西。
那女子繼續說:「自古以來,人類相信靈魂的存在,但卻總是處於口說無憑、耳聽是虛的尷尬境地。靈魂是無實質的東西,只能被某個特定的人感知,其餘人即使近在咫尺,也無法看到摸到。於是,新政府以來,靈魂學說被斥為『迷信』,任何人傳播靈魂之說,都會遭到打擊懲戒。久而久之,人類腦中種下了唯物主義的根苗,與唯心主義者劃清立場,終止楚河漢界,分道揚鑣。那麼,誰都明白,這個世界上很多事物是永恆存在的,並不以人類的意志力為轉移。也就是說,靈魂在原始社會、封建社會存在,絕不會到了新政府時代就無故消失了,也不會因為被指為『邪說』而自絕於人間。它們之前怎樣存在,現在仍然同樣存在。『鏡室』的出現,正是基於『將靈魂實質化』的指導思想。幸運的是,蒼天不負有心人,沿著這條路走下去的人終於成功了。據我了解,『鏡室』由最初的三稜鏡成像,發展至今日的九稜鏡成像,已經打破了這一行業的技術難關,未來『無限稜鏡成像』的技術一定會實現。到了那時候,一個身體中背負的所有靈魂都會得以釋放,任何人的記憶都不會湮滅……」
楚楚聽得認真,一邊聽一邊不住地點頭。
「得『鏡室』者得天下,道理就這麼簡單。」那女子並未繼續長篇大論下去,而是講到**部分時戛然而止。
不經意間,我瞥見了在她風衣衣領遮蔽下的那雙深邃無比的眼睛。
那眼睛是有魔力的,即便沒有望向我,我也明顯感到,自己的思想已經在她的引導控制之下。
「那人類豈不是沒有了死亡的最終邊界?」楚楚問。
「邊界?世間萬事本來就沒有邊界,正如我們仰望浩瀚的宇宙星空,那裡豈非是永無盡頭、永無邊界?甚而至於說,在空間上,無限延展,永無邊界,我們或者地球都只是茫茫荒原上的一點,窮地球億萬年的生命歷程,都無法探索到宇宙邊界;在時間上,那就更加無從計算,過去的時間向哪裡流逝,未來的時間又在哪裡等待著我們?一個人的誕生至死亡根本不是時間能決定的,於是時間的存在與否,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這一切,你能懂嗎?」那女子倨傲地連續反問,問得楚楚啞口無言。
在已經證實的科學理論中,時間、空間當然是沒有界限的,因為就目前人類的科技水平而言,還沒有任何一種度量工具能夠準確地給時間、空間劃上刻度。
「『鏡室』固然偉大,但它也是人類智慧的結晶。無論你怎樣推崇它,它的工作力量也是有界限的,不可能無限誇大。而且我知道,越是去美譽、讚頌一件東西,其中蘊含的不可告人之處就會越多。」我盯著那女人的側面,不放過她面部的任何微小表情變化。
要知道,即使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易容術,也不能對人的眼睛進行複雜更動,因為這個部位的皮膚和構造非常微妙而嬌貴,任何化學成分的藥物注入,都會引發不可逆轉的傷害。所以,要想分辨一個人有沒有易容過,唯一能夠觀察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睛。
「夏蟲不可以語冰。」女子傲然回應。
「閣下既非夏蟲,也非冬日寒冰,但你很容易讓我想到從前認識的一個人——」我沒有立刻叫出「桑青紅」的名字,是因為我對她的身份認定還有一絲絲無法想通之處。
桑青紅是一個活在歷史記憶中的名字,她的年齡、閱歷、國籍都註定了這種悲慘的命運,因為她就處在那種戰爭令一切事物玉石俱焚的年代。
官大娘的「九命」中,最重要的應該就是桑青紅,那個懷著特殊任務來到中國的日本富士山幻戲高手。她的人生在抵達中國之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其身份由侵略軍變成了抵抗軍,完全站在大和民族的對立面上。
在她之前,也發生過日本士兵無法擺脫良心的譴責而臨陣倒戈的情況,但那些事全都發生在兩軍陣前,那些反叛者的身份都是扛槍打仗的士兵。他們身在戰爭的第一線,每天目睹無辜百姓慘死,只要內心還抱有一絲良知,人性還沒有完全被獸性泯滅,就有可能放下武器,向抵抗軍投誠。更有人性的,則重新拿起武器,與抵抗軍一起保衛善良者的家園。
二戰期間,奇術師反叛的例子從未在史書上出現過,而桑青紅就是其中獨一無二的個例。
「讓你想起誰?」那女子不動聲色,甚至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看著她的眼角,那裡已經浮出三四道淺淺的細紋,證明她已經不再年輕。
「是一個早應該湮滅於歷史中的人。」我一邊察言觀色,一邊在心底反覆比對,將之前所知的桑青紅與眼前這女子比較。
於我而言,桑青紅始終是個謎,因為她在官大娘私宅的幻象中,連環設套,要將我捲入其中,作為某個人的替身。
這種布局方式,用心險惡到極致,讓我一想起來就不寒而慄。
所以,無論她在那個遙遠的年代裡是日本幻戲師也好,是抵抗軍的同盟也罷,我絕對會對她抱有百分之二百的戒心,不敢稍有放鬆。
「既是歷史人物,當下不提也罷。」她冷冷地回應。
青蛇之陣仍然蟄伏不動,沒有楚楚的命令,這些毒性超強的動物全都引而不發。由此可見,中原人忌憚蠱蟲,都以為蠱蟲會在瞬息之間殘暴殺人,豈不知,真正意圖殺人的是煉蠱師,而蠱蟲只不過是煉蠱師練就的一種殺人武器而已。
武器沒有善惡、愛憎、主動與被動的區別,全都聽命於造就武器的人。所以,世間最可怕的不是蠱蟲,而是蠱蟲背後的煉蠱師們。
殺與放,生與死,全都在大煉蠱師的一念之間。
「你對『鏡室』很了解?」我問。
「也許吧——」我的話似乎勾起了那女人的心事,她的表情變得恍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