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萬事萬物皆有其王(1)
2025-04-04 12:44:49
作者: 飛天
「依我看,她的情緒過於激動了。」薛傲端著酒杯,訕訕地說。
我慢慢轉身,注視著薛傲的臉:「小薛,我很奇怪,為何對我前倨後恭?」
薛傲打了個哈哈,扭轉臉,逃避著我的注視。
「小薛,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適逢其會,捲入『鏡室』的研究中來。如果不是唐晚跟鬼菩薩,現在我應該守在曲水亭街老宅里,收拾整理爺爺的遺物。濟南是個八方英雄薈萃之地,我不想虛張聲勢,把自己抬高到能夠跟天下英雄比肩的位置,那都是假的,抬得高跌得重,大家都明白。我是土生土長的老濟南人,自小就知道老老實實做人的道理。小薛,不要把我捧得太狠,那沒什麼意思。」我單刀直入,不給對方敷衍轉圜的餘地。
薛傲轉動酒杯,杯中酒劇烈晃蕩起來。
他對我的態度撲朔迷離,即使是開口捧我的時候,眼神中也閃爍著一些複雜的陰翳。
「說點什麼吧小薛——」我逼視著他。
「嗯,夏先生,其實我沒什麼好說的。在這個世界上,只有真正的強者才能出人頭地。長江後浪推前浪,年輕人個個都很努力,前輩們岌岌可危,在各個領域裡都退位讓賢,給年輕人騰出機會。我尊敬你,是因為你已經是大家公認的未來之星,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濟南是個好地方,人傑地靈,天才輩出,有你這樣的人物在,其他人想出頭就難了。我對師父的話一向都是言聽計從的,因為他老人家從未看錯過。這麼多年來,國家大局、商場變局、江湖亂局紛紛擾擾,有人上位,有人下台,有人發財,有人破產,有人逃亡,有人掌權……他都看得明明白白,說得句句中地。現在,他說你行,你就一定能行。萬事萬物皆有其王,我相信,你就是未來奇術領域的王者。他還說,如果我能跟隨你左右,將來就光明無限,成就王霸之業。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相信他?」薛傲又笑起來,眼神閃爍,意味悠長。
「我不知道,但我仍要感謝令師的抬愛。」我回答。
出人頭地是每個年輕人的夢想,但成名於江湖的畢竟只是少數,大部分人還是極其普通地走完一生,成為這個社會的墊腳石。
「你不知道?誰知道?」薛傲反問。
他的姓名中有一個「傲」字,本人無意間流露出的氣質也帶著傲慢之氣。當他盯著我的眼睛詰問時,我很清楚地意識到一點——他不是一個甘願臣服於同輩的人,一切順從與微笑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現在,我並不需要追隨者,尤其是不需要他這樣的人隨行左右。
「有機會回去向令師請教吧,我真的無法回答你。」我如實相告。
薛傲搖晃著杯中殘酒,沉吟不語。
「好了小薛,我要說的都說了。無論如何,我都要感謝你,讓『鏡室』這邊為了唐晚而拆解地下七層那艙室。如果你不開口,只怕曲齡還要多費一番口舌。」我說。
俗語說,強龍難壓地頭蛇。
曲齡從美國來,代表的雖然是「51地區」,卻無法壓服眾人。畢竟「鏡室」跟「51地區」沒有從屬管轄的關係,鬼菩薩等人還是要聽命於國內的投資人。
薛傲不說自己的師父是誰,我也尊重他的隱私,不再追問下去了。
我坐下,喝了一大口酒,然後放鬆身體,準備閉目小憩一會兒。
自從進入「鏡室」,一波接一波的咄咄怪事襲來,我的神經高度緊張,的確也是倦了。
如果鬼菩薩等人能在兩小時內解決問題,那可真的要謝天謝地。在此之前,我抓緊時間小睡,至少就能為接下來的戰鬥補足體力。
我剛剛閉上眼睛,腦海中就轟的一聲響,仿佛有什麼東西突然炸裂開來。
當然,那只是思想上的波動,我依然穩穩地坐在轉椅上,身體表面沒有任何異動。
我感覺到,世界驀地從中裂開,一分為二,「鏡室」這整座建築物直線下墜,瞬間跌入深淵。
「這是最壞的結果,我之前根本想不到。追溯原因,是我太輕視了中國這頭沉睡的雄獅。輕視,是戰爭中最不可犯的錯誤,一旦我輕視自己的敵人,就會陷入盲目的自高自大之中,向前跨出的每一步,都更接近死亡地獄。地獄可怕,但還有比地獄更可怕的,就是這裡,就是這裡……」
我聽到了一個蒼老而悲憤的聲音,既遙遠又切近,既陌生又熟悉。
四面皆是黑暗,我什麼都看不到,只覺得那種下墜越來越快。
我耳中起初只聽到颼颼的風聲,但突然之間,風聲變了音調,完全轉換成了另外一種奇怪的動靜。
「那是什麼聲音?」我立刻平伸手臂,在虛空中打撈。
那聲音就像是我們將一隻空的罐頭瓶子扔進水缸里之後,它在下沉、灌水、排氣的過程中,不斷發出的「咕嚕咕嚕」的動靜。
「我在水中,『鏡室』墜入了水中?」這種感覺真是怪異之極,因為地質學家無數次論證過,濟南城的地下全是石灰岩,絕對跟大海無關。
「鏡室」是一棟巨大的建築物,地下部分至少是七層,很有可能兩倍於我們可見的部分。它既不可能墜入深海,也不可能墜入地殼裂隙。我眼下感知的一切,全都是可怖的幻覺。
「什麼人在說話?」我向著正前方問。
那聲音空洞地響著:「這裡,就是這裡,比地獄更可怕的地方……我發誓,如果得以脫困,就殺光他們,一個不剩,殺光他們,將那個種族永遠滅絕……我從未如此仇恨過一個種族,曾經憧憬著真正的和平之光照耀地球,但就是他們讓我瞬間陷入絕境,遠離我的家園。如果再給我重生的機會,我就不再懷著一絲一毫的仁慈,殺光他們,不留一個活口……」
我不知道說話的是什麼人,但這種刻骨的種族仇恨讓人不寒而慄。
一牽扯到種族之爭,就必然讓人想到北美各國的「種族歧視」,白色人種自以為是上帝之寵兒,對於其他有色人種自始至終懷有優越感。
至於「民族屠戮」的話題,則讓人必定想到二戰德國元首對於猶太民族的殘酷迫害。
眼前這說話的人滿懷仇恨,如果真的讓他大權在握,恐怕一場大屠殺在所難免。
二戰之後,全球人類獲得了盼望已久的大和平。每個國家的百姓都厭惡戰爭,每年的二戰反法西斯勝利紀念日,都會自發集會,祭奠為和平捐軀的英雄們。同時,他們又祈禱和平永存,戰爭永不再來。
「轟轟,轟」,那應該是連續發生的三次大爆炸,我右前方的黑暗中閃過三朵暗紅色的火花,轉眼即逝。
通常情況下,只有水底發生的大爆炸才會呈現出這樣的暗火。
我暗自思索:「那麼,我真的在幻覺中沉入深水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我正前方兩步之外,一盞燈陡然亮起來。
嚴格來說,那不是「燈」,而是一隻老式的手電筒。
手電筒發出的光束並不明亮,光圈範圍只有口杯那麼大。而且,手電筒並沒有對準我,而是打橫向右,照著一張地圖。
兩步之內,我的目力足以看清螞蟻腳上的花紋,所以借著那不太亮的燈光,一眼就看清了地圖上的文字標識。
那是一張日文版的世界地圖,無數鮮紅色的箭頭由日本版圖上延伸出來,射向鄰近的中國大陸。
這地圖我見過,跟斗室中那張古老的地圖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眼前這張從紙張到文字都是嶄新的,應該剛剛繪製完不久。至於斗室里那張,則是陳舊發黃,年代久遠。
「我竟在那斗室之中?」我吃了一驚,隨即醒悟,「雖然同在斗室,但這幻覺分明把我帶到了數十年之前,也就是戰爭年代?那麼,誰在這斗室之中?是日本軍方的哪一個重要角色?」
「誰在那裡?」我猛地大吼一聲。
若是放在平時,我提高音量叫喊,必定能夠傳出很遠,但此刻我剛一開口,就發覺自己的聲音被什麼東西阻擋住,綿軟無力,斷斷續續。
那手電筒的光柱顫抖了一下,緩緩轉向,射在我的臉上。
如此一來,我更看不起前面有什麼了,只是被動地睜大眼睛,盯著手電筒的上方。
手電筒向前移動,直至停止於我臉前的半尺之處。
既然它能移動,鐵定是掌握在某個人手中。
它離我半尺,則那個人也就站在我面前。可怕的是,我根本聽不到對方的呼吸聲,除了這手電筒和昏黃的光柱,我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物體的存在。
「聽我說,先關掉那手電筒,我們談談。」我試著跟對方溝通。
手電筒一動不動,光柱一直照著我的眼睛。
這種奇特的感受,讓我想到了軍警審訊部門的「熬鷹」手段。當犯人的雙眼一刻不停地遭受強光照射時,腦中的思想意識就會發生斷片式的混亂。那種狀態下,審訊者問什麼,犯人就會如實回答什麼。
「關掉手電筒,關掉它!」我再次吼叫。
我不是犯人,不願意接受這種侮辱性的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