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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桑青紅的替身局(3)

2025-03-22 22:45:46 作者: 飛天

  神秀喘息已定,慢慢地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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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了他,你今天必須殺了他!」桑青紅叫起來。

  我已經丟下尖刀,神秀又不是甘心引頸受戮的死囚,兩下里實力對比,我就算想殺他,也不一定能得手。

  這種情況下,我索性後退三步,遠離神秀,並且攤了攤手掌:「我殺不了他,你應該能看得出來。」

  神秀起初有些迷茫,但很快就從我與桑青紅的對話中發現了端倪。

  「別聽她的,跟我走,我保證你有享受不完的榮華富貴。」神秀熱切地看著我。

  當年,日本鬼子拉攏漢奸時,許下的都是這樣的承諾,但就算資歷最老的漢奸,其承受日本人的恩惠也不超過八年。所以,「享受不完」四個字本來就是不科學的,只能用來騙騙傻子。

  「你走吧。」我向廟門方向指了指。

  那裡仍是嚴絲合縫的高牆,沒有半點廟門的影子,可我相信這只是灰袍男人的幻術。只要破掉幻術,廟門自動就能顯現出來。

  「走?」神秀有點不甘心。

  「走吧,再不走,我都不知道該不該保你不死了!」我實話實說。

  因為桑青紅使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引我入局,要我做殺人的替身者,所以我才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明言要放走目標人物神秀,主要目的是引桑青紅出來。

  「好,多謝了!我走,很快就帶人殺回來的。救命之恩,日後重謝!」神秀向我深深鞠躬,然後轉身走向那廟門消失之處。

  「你果真要放他走?」桑青紅仍舊匿藏於暗處,不肯出現。

  「沒錯。」我鎮定地回答。

  「他是國家民族的寇讎——每一個中國人都恨不得有手刃強敵的機會,現在這機會落在你手裡,你卻白白放過他?要知道,這種消息若是傳到江湖上去,夏家人就要永遠在國人面前抬不起頭來!」桑青紅抑制住怒氣,語調漸趨平靜。

  從前有位心理學家說過,人的長大是在一夕之間、一夜之間甚至是一瞬之間發生的。

  我由那門帘下沖入時,還是熱血沸騰的青年,不容許自己的祖先受傷受辱,恨不能拔劍殺敵,為祖宗分憂解難。現在,我的心已經變了,由熱烈如火變成了冷靜如水。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再次默默地告誡自己。

  「這麼做,你將令夏氏列祖列宗蒙羞。」桑青紅冷笑。

  她的聲音並不固定地來自於樑上,而是飄忽不定,忽而在東,忽而在西,在大廟四角來回移動。

  「你在利用我,對吧?」我也學著她的口氣冷笑。

  「利用?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桑青紅似乎又要發作。

  「你布了一個很巧妙的局,我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入局的。前輩,如果你對夏家有情,就坦坦蕩蕩做事,不要故意設一些圈套來算計我。現代人謀生不易,活得艱難,經不起你這麼折騰。」我希望結束此事,退出桑青紅的布局。

  按照奇門秘術的理論分析,人自身具有陽氣,陽氣越旺,則生命力越強盛。陰陽陣勢則是陰氣聚集之地,如果人久陷陣中,陽氣、陰氣相互抵消,人的身體與精神就會極大地受損。

  更重要的,我不知道桑青紅引我入局是為了什麼。假使我在無意之間做了對不起國家、民族的事,那就大錯特錯了。

  「你當真想知道?」桑青紅問。

  我點點頭,卻引發了她一連串冷笑:「呵呵呵呵,這件事太高深,解釋起來相當複雜。我本想把事情簡單化,卻因為你的不配合,弄得越來越糾結。你要想聽,先殺了他,然後我們坐下來慢慢聊。如何?」

  歸根到底,她還是想方設法誘使我殺人,並不真心待我。

  「好吧,我走了,你的局太深奧,我玩不起。」我緩慢後退,精力高度集中,免得她又出怪招。

  我向後退的時候,跟那日本鬼子神秀去的方向相反。如果桑青紅不現身阻攔,我和神秀都會平安離開這個大廟,令她的計劃全盤落空。

  土堆中捲起的旋風再次出現,旋風徑直飛速卷向神秀背後,如同一條灰濛濛的矯健巨龍。

  我注意到,神秀的雙臂並未垂在身體的兩側,而是交叉抱著,左手伸到右腋下,右手伸到左腋下。

  很明顯,這種姿勢就代表他兩肋下暗藏短槍,隨時都能拔槍殺人。

  灰龍到了神秀背後,還來不及張嘴吼叫,神秀已經倏地倒翻,頭下腳上,輕巧地越過了灰龍,落在灰龍背上。

  灰龍迅速變陣,身體越拉越長,向神秀的身體層層迭迭地纏繞上去。

  那大廟的淨高大約在七米左右,神秀在灰龍攻擊下兩度拔高,身體越過橫樑,堪堪到達屋頂。

  灰龍緊追不捨,騰躍之間,繞樑三匝,眼看就要撲到神秀的背後。

  如我所料,神秀肋下果然藏著槍械,就在他身體騰躍到最高之時,居高臨下,拔槍怒射。

  那兩把槍的槍口裝著消聲器,所以即使在密閉的空間裡,槍聲也並不驚人。

  攪動灰龍的是灰袍男人,我不殺神秀,桑青紅也不殺,最後只能由他來親自動手。

  神秀動作很快,毫不停歇地打光了槍里的子彈,身子繼續向前撲擊,自大梁頂上檁條最密集之處鑽過。

  他忘記了桑青紅的存在,這才是最最要命的。

  青色的刀光一閃,隨即半空中血灑如雨,神秀的身體被攔腰斬中,斷為兩截,轟然跌落。

  我油然想到:「桑青紅以『青紅』命名,豈不正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之意?」

  灰塵跌落,灰龍也自動消失了。

  灰袍男人斜跨在大樑上,胸口起伏,神情疲倦。

  「就這樣結束,挺好。」他說。

  我向上鞠躬,沒開口說話,但心裡對他滿是欽佩之情。

  「這不是最好的結局——」桑青紅急促地反駁。

  「世上本無所謂好結局壞結局,就像生命本無所謂長壽、夭壽,一切都是命運。命里註定的事,豈是那麼容易更改的?」他略帶頹唐地說。

  桑青紅反駁的聲調更高:「命里註定?我們作為相術里的嫡傳派系,畢生所追求的不就是『逆天改命』?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我們都不能對抗命運,奇術五門『山、醫、命、相、卜』里還有誰能做到?」

  我仰面向上看,只覺得那灰袍男人的表情又悲壯又無奈。

  「『逆天改命』是奇術中至高無上的境界,首先你要看透自己的命運,其次才能努力地化解困厄,移轉命輪,勉強地讓自己從困厄的縫隙中脫困而逃。可是,我一直都在想,即便是相術界的頂尖高手,即便他已經精通改命之術,即使他已經成功地替自己、替別人改了命,焉知他的行動本身就是命運的一部分?豈不知東坡先生早就說過——『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灰袍男人並不贊同桑青紅的話,但卻委婉解釋,不願直接指出她的錯誤。

  這種說話的口吻,已經證明了他們兩者之間的親密關係。

  蘇東坡的確寫過那樣兩句詩,其哲學含義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改命亦是命運的一部分」這句話讓我再次獲得頓悟,如醍醐灌頂一般。

  爺爺說過,為了我將來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遂替我逆天改命。

  他沒說改命的過程是「由聰明入糊塗」還是「由糊塗入聰明」,但我能想到,一定是前者。

  他的意圖肯定是想把我變成普通人,不捲入江湖爭鬥,也不進入相學、奇術的圈子。

  那樣一來,生活就會變得平靜如水,與世無爭地活過百年。

  平凡的人生也是一種幸福,縱觀歷史,很多平凡的人在亂世中得以保全性命,而那些所謂的超級大英雄反而是死於通向成功的光明之路上。英雄的人生有多風光,他們的命運就有多跌宕,稍有不慎,就會從精彩的巔峰墜入失敗的深淵。

  爺爺為了我煞費苦心,但我喜歡他為我規劃的人生嗎?答案是否定的。

  只要是男人,都想成為蓋世的英雄。

  正如我常常拿來激勵自己的一句話——「英雄改變世界,平凡的人被世界改變。」

  只要有可能,我一定要走上英雄之路,遠離凡俗人生。

  「你這樣想,人就無需改命了,我們這一派的人還有什麼活著的必要?假使地球上人人都安於天命,去過逆來順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機械日子,則『山、醫、命、相、卜』這奇術五門還有什麼誕生的必要?」桑青紅並未被說服。

  「算了,他做不了我的替身,收手吧。」灰袍男人說。

  「不,我不收手,我要奮三生之力為你做一件事,只做這一件事!」桑青紅的語氣激動起來。

  「你何苦逆天而行?」灰袍男人問。

  「為了你,即使逆天而行,我也要試上一試。」桑青紅斬釘截鐵地回答。

  灰袍男人長嘆,不再爭辯,閉口無言。

  我向上看,大廟內的光線漸漸黯淡下去,灰袍男人的身影也無聲地融入了黑暗之內。

  「喂,你們都還在嗎?」我忍耐不住,大聲問。

  沒有人回答我,桑青紅也沒了動靜,這空蕩蕩的大廟裡只剩我與神秀的屍體。

  這日本鬼子被斬殺時濺落的鮮血污染了好大一片地面,血污四散,觸目驚心。

  我明白,這就是戰爭的殘酷之處,不是我殺你,就是你殺我,雙方都會拼盡全部力氣,只求在狹路相逢時艱難地活下去。

  從這種意義上說,所有士兵、平民、將軍、元帥都被統治者綁在了烈火熊熊的戰車之上,雖然叫囂的是為國家、為民族,但實際為了什麼而戰?誰也說不清楚。

  我忽然覺得,投入戰爭的人都好可悲,因為他們只不過是國家政治的犧牲品。

  撞牆聲消失了,神秀一死,他率領的那些人馬也不會有好下場。

  以灰袍男人和桑青紅的殺伐手段,突入敵寇陣中,做百人斬、千人斬也不是難事。

  「他們為國家而戰,我呢?我在這裡,究竟為誰而戰?」我茫然自問。

  剛剛,我也曾經為夏家祖先而戰,侵入戰局,力拒強敵。最終卻發現,一切不過是桑青紅的局。

  「苦肉計?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記起了灰袍男人與神秀最初的對話。

  這一次,他擺下的是「苦肉計、草船借箭、火燒赤壁」之陣,全都是諸葛孔明畢生的得意之作。

  「苦肉計?替身局?」我苦笑起來,發現自己已經在別人的智計之中。

  在這一智計中,我非旁人,正是受刑詐降的黃蓋,也即是計策中的挨打者。

  如果我沒有及時警醒放開神秀的話,「受刑詐降」的黑鍋已經背定了。

  引申來看,桑青紅是要我做「殺人的替身」。

  「替身」二字在「山、醫、命、相、卜」的奇術世界中,卻有著更為深奧詭異的含義。它被官大娘那樣的走無常者廣泛地使用,「送替身、換替身、燒替身」等等半神、半鬼、半巫的儀式與活動中,其中所遵循的儀式與禮節相當複雜,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

  一想通了這一點,我渾身立刻冒出一層白毛冷汗。

  普通的「替身」都是紙紮的小人,隨著祭祀儀式的結束而被投入烈火之中,借著「焚化」的程序,送它進入另外一個世界。

  如果我成為桑青紅指定的某人的「替身」,結果又是如何?只怕比紙紮的小人更慘烈。

  那麼,接下來,等待著我的又會是什麼?

  「回去吧。」遙遙的,桑青紅的聲音傳過來,「大家都倦了,不願再顛簸命運之舟。」

  她的聲音里的確帶著濃濃的倦意,讓我確信,她已經被灰袍男人說服,徹底放棄了對我的愚弄。

  我向聲音來處鞠躬,然後轉身向會走。

  快到通往官大娘私宅的門口時,我的步子越邁越大,同時心裡也有期許,只要過了那門檻,就脫離了大廟中的種種幻象,重回正常世界。

  那道老舊的門帘靜默地垂著,我來不及伸手挑開它,直接向前一撞,縱過門檻。

  如果「正常」的話,我會看到官大娘、官大娘留下的嘔血符以及站在那道符中間的另一個「我」。可惜,那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再到這屋裡來,一切又都變了。

  屋內有桌、椅、燈、書架、武器架、地圖、八卦鏡、沙盤等等,全都無比陌生,沒有一絲一毫跟官大娘私宅相同。換句話說,我進入的是另外一間屋子,就像從官大娘私宅進入大廟那樣,只隔著一道門檻,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桌是老舊八仙木桌,燈是青銅棉芯吊馬燈,地圖是泛黃的九曲黃河地理圖,而站在桌前抱著胳膊沉吟不語的,則是那見過一次的灰袍男人。

  地圖攤在桌上,八卦鏡卻是懸掛在樑上,與地圖兩兩相對。

  屋內最刺眼的就是桌子右側兵器架子上橫放著的一把鬼頭大刀,長三尺半,寬半尺,刀尾上繫著已經被歲月和鮮血染成濃黑色的紅綢巾。

  鬼頭刀是劊子手行刑時專用,在冷兵器的年代,一向都是「凶煞」的代表,除了生辰八字裡帶著「鬼頭印」的人之外,絕對無人能夠駕馭它。刀在這裡,灰袍男人也在這裡,可以證明他就是刀的主人。

  我一步闖入,再退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硬硬地立在那裡。

  灰袍男人伸出右手食指,在那地圖上緩緩地掃過。

  「這就是黃河,中華民族的母親河。」他說。

  他的聲音非常溫和,聽起來讓人心情放鬆,與桑青紅完全不同。

  「歷史上,最讓中原人心痛的一次外族渡河事件發生在北宋,你知道嗎?」他問。

  我當然知道,北宋時候,金人南侵,攻破北宋首都,俘獲新老兩位皇帝,造成了震驚天下的「靖康之恥」,也令腐朽昏庸的北宋趙氏天下瞬間滅亡。那時,毫無軍事常識的北宋皇帝以為黃河能夠抵擋住遊牧民族的戰馬,自以為據有天險,在後宮尋歡作樂、吟詩作對,並創造出至今流行不衰的「瘦金體」書法。一切,隨著城破而頃刻間毀滅,由高高在上的人君轉眼變為北國的階下之囚。

  史書記載,靖康之恥又稱靖康之亂、靖康之難、靖康之禍,發生於北宋皇帝宋欽宗靖康年間,因而得名,準確年代即公元1126至1127年。靖康二年四月,金軍攻破北宋都城東京,大肆燒殺搶掠之後,俘虜宋徽宗、宋欽宗父子以及大量趙氏皇族、後宮妃嬪與貴卿、朝臣等共三千餘人北歸金國。

  靖康之恥宣告了北宋王朝的滅亡,成為當時漢人最沉痛的恥辱。後來,南宋名將岳飛岳武穆在《滿江紅》中一詞中寫下「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的千古名句。

  「靖康之恥」是古代史上的漢人慘痛記憶,回顧近代史,「南京大屠殺」豈非又一次國人的「靖康之恥」?

  「到這裡來吧?」灰袍男人在馬燈光下向我招手。

  我沒有遲疑,大步向前。因為他不是桑青紅,他是不會害我的。

  「黃河是母親河,只要是有血性的國人,誰願意眼睜睜看著這條繁衍了中華民族的母親河被玷污?你呢,你願意嗎?」他看著我的臉,輕聲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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