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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曲水亭街大葬(3)

2025-03-21 13:18:15 作者: 飛天

  我揣摩她的意思,點頭回應:「大娘,我不是個愛多嘴的人,別人告訴我什麼事,我一向都守口如瓶。」

  

  既然她趁著家裡沒人的時候過來,一定是要告訴我秘密的話。我表明態度,她就好做得多。

  「你也卷一支?」官大娘把煙盒遞過來。

  我搖搖頭,舉手擋住:「大娘,我不吸菸。」

  黃昏暮色漸重,我們沒有開燈,只有靈前桌上那兩根代替長明燈的蠟台散發出微微的黃光。光暈只能照亮半個靈棚,所以我和官大娘的身體幾乎已經被暮靄湮沒。

  霓虹燈、狂熱夜、車水馬龍不夜城是屬於芙蓉街、泉城路、泉城廣場的,隔了幾條街,這片老城區全都藏在光明城市的暗面,已經被外面那些紅男綠女們忘記。這裡和外面,兩下里的夜隔著幾個世紀一樣,外面紙醉金迷,這裡古樸陳舊。

  「大娘,該記住的我都記住,不該記住的,就當耳邊風。」我又說。

  「好孩子,夠聰明。」官大娘說著,轉頭看看南面老牆的殘破牆頭,忽然若有所思:「石頭,從小到大,有沒有人教過你,暗夜裡聽見陌生人叫你的名字,千萬不要隨口答應?」

  我點頭:「大哥教過我。」

  大哥說過,那些陌生的聲音被稱作是「勾魂野鬼」,尤其是在橋下、河邊、廢墟、樹林之內,它們的邪術尤其厲害。它叫,你答應了,魂魄立刻被勾走,整個人就變成了倀鬼,任由它們擺布。

  從小到大,我沒遇到過這種詭異的情況,所以只把它當做怪談。

  「那就好,那就好。」官大娘說。

  南面的老牆只有兩米高,防盜性能極差,但像我們這種破舊的院落,小偷是很少費力光臨的,因為他們也很清楚,到老城區來收穫很小,就算連偷十幾家,恐怕也湊不夠一萬元。所以,我一直都沒有修葺院牆的計劃,任由它破敗下去,牆頭的面磚也被狗尾草、燕子蓑衣、馬齒莧拱著、裹著,十有七八已經殘破鬆動,大風一吹就有跌落的危險。

  同樣,老宅的三間北屋也年久失修了,下雨滲漏、颳風落瓦已經是常見現象。我想過,忙完了爺爺的喪事,真的得請工匠來家裡抹灰補瓦,免得大暴雨來的時候,弄得我無處容身。

  「老城區里怪事多,夜裡還是多加點小心才是。」官大娘又說。

  兩盞長明燈中間的香爐里插著長命香,此刻三支香已經燃到了底,我自然地起身去續香。守靈一夜的話,至少要續十次香,換兩次長明燈。這些工作對於一個人來說,實在是艱巨之極,因為到了下半夜人人都會打盹,必須得有換班的人。

  唐晚離開前,曾留下話,今晚值上半夜的班,到凌晨兩點時,就會回來替我守靈。

  一想到唐晚,我心裡立刻暖融融的,酸軟的四肢也有了力量。

  「石頭,唐醫生對你不錯,抓住機會,別錯過了。」官大娘在我身後說。

  我背對著她,深深地點頭:「謝謝大娘提醒,只不過我們也是剛剛認識,交往不深,很多事還需要時間的考驗。」

  官大娘一拍大腿,發出啪的一聲響:「你這孩子,唐醫生是『神手』唐家的人啊!這送上門來的金娃娃還需要考驗嗎?只要你跟她好上了,就等於是渾身貼滿了護身符,還有誰敢打你的主意?就連大娘我,也得沾你的光啊!」

  我點上香,恭恭敬敬地向著爺爺的遺像鞠躬,然後把香穩穩地插在香爐里。續上香,我又雙膝跪下,連磕了三個頭,個個額頭觸地。

  「夏天石——」身後有人叫我,那聲音頗為陌生。

  我正保持著額頭觸地的跪姿,很自然地抬眼,由胳肢窩下向後面看。

  後面,除了地上的草蓆、靈棚的帳幔、官大娘之外,就是那道灰色的南牆。靈棚上搭著的帷幕並未垂到地面,而是四面都留著一尺高的空,以作通風散熱之用。

  這種情況下,如果有人進來,我就能從那一尺高的縫隙里看到對方的腿腳。

  事實上,我什麼都沒看到,院門方向並未有人進來。

  「石頭,石頭,夏天石?」那聲音又叫。

  既然對方叫我的小名「石頭」,自然是街坊鄰居或是熟人朋友,我立刻出聲答應:「哎,我在這裡呢,誰來了?」

  一句話出口,我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妥,馬上雙手撐地,彈身而起,轉身向南。

  「怎麼了?」官大娘問。

  「我……我聽到有人叫我,就隨口答應了一聲。」我不敢怠慢,實話實說。

  官大娘霍地站起來,抬手把身邊的帷幕撩起來。

  小院橫向十二米,縱向十五米,即使是在霧靄之中,也能讓人一目了然。

  院門在東南角,是老式的門樓式雙推木門。此時,門虛掩著,半尺寬的門縫裡透進來外面的路燈微光。

  「沒人叫你,我沒聽到任何人聲。」官大娘沉聲說。

  我情不自禁地攥緊了雙拳,目光由南牆上緩緩地掃過去。

  「是一個什麼樣的聲音?怎樣叫你?」官大娘問。

  我清了清嗓子,低聲回答:「那聲音挺陌生的,起初叫我的本名,我沒理會,接著他又叫我『石頭』,我以為是熟人,就答應了一聲。大娘,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南牆頂上的狗尾巴草隨風搖晃著,不見人影,只聞風聲。

  牆外面,偶爾有人騎著電瓶車經過,留下幾聲短促的車鈴聲。

  「沒有人。」官大娘很肯定地說。

  我咬著唇,拉開供桌下的抽屜,拿出手電筒來,對著南牆牆頭,突然撳亮。

  這個三節電池的手電筒亮度極高,雪亮的光柱橫掃至牆頭,將狗尾巴草的葉子照得碧油油的,如同一把把磨好了的柳葉刀。

  我連照了七八遍,又起身去開了院子裡的電燈,最後確信沒有人靠近,而那聲音也是突如其來的,如同幻聽,不知所蹤。

  「真的沒有,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邪魔鬼祟趁著你喪事壓頭、行運衰弱的時候上門來討便宜。孩子別怕,大娘在這裡哪……」官大娘說著,拿起三支香點燃,繞著我上下揮舞,嘴裡還念念有詞。

  到這時,我才覺察自己背上已經滿是冷汗。細細回味,叫我的那個聲音里竟然充滿了說不出的邪惡意味來。尤其奇特的是,我分不清那究竟是男人的還是女人的聲音,甚至連它是蒼老還是年輕都說不出來。在我耳中,那只是一個「聲音」,一個叫著我名字的「聲音」,沒有一點感**彩,冷冰冰的,不帶一絲人味。

  官大娘繞著我走了三圈,轉身向外,香頭直指南牆,低聲叱喝:「過路邪魔鬼祟聽著,夏家一門良善,從未做過虧心背德之事,更無苟且奸邪勾當。故此,過路的只過路,幹事的只幹事,不要打攪了夏家老太爺的魂魄升天。濟南城四門內外神靈法眼全都看著,無妄生事的,天雷霹靂火伺候!」

  從她話里可以聽出,那叫我的古怪聲音絕非善類。

  院內、門外、牆頭沒有任何異常,似乎那惡意呼喚我的邪靈已經遠遠遁逃。

  「好吧,好吧,沒事了。」官大娘吁出一口氣,輕輕拭去額頭的冷汗。

  「是我大意了,但在這院子裡住了那麼久,從沒遇到過這種事。」我說。

  這片老城區里沒有新房子,房齡最短的也在三十年以上,所以老鄰居們都在舊房子裡住了很久,該經歷的年代怪事、生活怪事也都經歷過了。

  「行運衰弱,怪事就會找上門,這是正常規律。就像一個人身體虛弱就會生病那樣,同樣一種流行傳染病,有些人得有些人得不上,正是這樣的道理。」官大娘解釋。

  她把那三支香掐滅了,放回到供桌上。

  虛驚一場之後,她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了。

  「石頭,石頭——」又有人叫我的名字,但這一次對方一開口,我就聽出是鄰居沙老拳頭那中氣十足的聲音。

  沙家上溯三代全是練摔跤散打的,沙老拳頭的爺爺據說是大清朝光緒爺御前的相撲手,跤術相當了得,跟戊戌變法中死難的譚嗣同譚爺、逃亡的大刀王五爺都是至交好友。可惜的是,大清朝一亡,沙家逃出京城,家業全都淪陷到八國聯軍手中,一窮二白地在濟南重新紮根,遂淪落到棲身於老城區的舊宅里。

  大門一開,沙老拳頭那魁梧健壯的身影便晃晃蕩盪地進來。

  雖然還在暮春,氣溫只有十幾度的樣子,但沙老拳頭已經穿上了短袖摔跤褡褳小褂,半敞著胸襟,露著一胸的黑毛,渾身都散發著勇武之氣。

  「石頭,石頭?怎麼聽不見答應?」沙老拳頭撩開帷幕,大踏步進來。

  看見官大娘,沙老拳頭一愣,黑臉上有些不自在起來。

  「老沙叔。」官大娘站直行禮,態度恭敬。

  「哦,你在這裡啊?我以為就石頭一個人在呢!」沙老拳頭走過來,給爺爺的遺像上了三支香,又彎腰鞠了三個躬。

  「老哥哥,我來看你啦。你走得急,身後事就算不交代給我們,我們也不能袖手旁觀。從現在起,我們都會把石頭當自己孩子,好好照看著,不讓他吃外人的虧。」沙老拳頭說。

  我站在一邊,鞠躬回禮。

  今天一天我在靈棚里磕頭回禮至少數百次,膝蓋已經不能打彎了,只能採取鞠躬的變通方式。

  沙老拳頭轉身看著我,又看看官大娘,長嘆一聲向外走。

  我有種直覺,他一定有話要對我說,但卻礙於官大娘在,不能暢所欲言。

  「老沙叔,你要是找石頭有事,我就先出去。」官大娘反應快,***著說。

  沙老拳頭頭也不回地擺手:「我沒事,就是來看看老哥哥。你們聊吧,我明天再來。」

  看著他的背影,我的眼睛又一次濕潤了。

  猛地,我感覺眉心裡粘上了什麼東西,火辣辣地疼。

  我伸手一抹,手背上立刻多了幾道血痕。

  「大娘,我臉上怎麼了?」我轉頭問。

  官大娘的視線挪移到我額頭上,立刻僵硬地停住。

  「大娘,我臉上出了什麼問題?」我問。

  「似乎是……應該是『倀鬼』……在作怪!」她的手伸向我的額頭,聲音與身體一起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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