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父愛已逝

  幽暗的長廊，沒有一絲光亮。濃濃的霉味，又夾雜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臭。這是在尋找歐陽震一個多月仍沒有消息時，歐陽齊忽然想起的密室。

  書桌上一塊破舊的硯台，歐陽齊輕輕一轉，床後便開了一道門，一踏進去，這股讓人作嘔的味道撲鼻而來。歐陽齊嘴角動了動，想讓歐陽靜在外面等的話到了嘴邊，又不忍心說出口，有些事，他已經猜到了，只是不死心地想要進去看個明白。

  「你在外面坐著等吧。」最終，還是夜墨軒開口了，「裡面太黑，地面不平。」萬一滑到，她這肚子可就危險了。夜墨軒也是知道她緊張自己的肚子才特地挑了這個理由。

  令他們驚訝的是，歐陽靜只是走出去，拿了幾塊布裹了幾塊掛花糕，壓根沒聽見夜墨軒剛剛說話似的，又慢悠悠地走回來。「好了，出發吧。」

  這麼臭，王妃您還吃得下？冥舉著火把，心裡默默滴佩服她對食物愛之深。

  「你在外面等。」對著媳婦兒，夜墨軒只能好脾氣地再重複一遍。

  「找我爹啊，我幹嘛在外面等？要是我在裡面，你能受得了在外面等嗎？」

  夜墨軒剛想開口，歐陽靜小手一揚，「別回答。你心裡清楚自己受不了就行啦，不用告訴我。俗話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所以，我們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冥，走吧。」

  決定了？走了？冥拿著火把，看看王爺，看看王妃，然後走吧，看王爺的樣子也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呢。

  微微側眸，看到歐陽靜將裹著桂花糕的布包放在鼻頭，冥再次默默佩服。看看，別的女人都只知道用桂花來掩蓋臭味，俺們家王妃是用桂花糕。王妃做事就是這麼與眾不同，有創意。

  

  見她這般固執，夜墨軒沒再多說，抬腳跟上，小心地護著她。如此，歐陽齊也只能跟著進去。

  密室平時是用來擺放歐陽家帳簿等貴重物品，冥進去後點燃了室內的火把，一間不大不小的石屋子映入眼帘。

  大大小小的盒子散亂一地，書架七倒八歪，帳簿雜亂破損嚴重，到處躺著殘缺的紙片，而且臭味在這裡更為濃厚。說這裡是儲藏重要東西的密室，倒更像是垃圾堆。

  「有人進來過。」　歐陽齊眼神深諳。獵鷹忙開始在屋內搜索，冥接到夜墨軒的眼神也過去幫忙。

  歐陽靜捂著鼻子，強壓著胸口呼之欲出的嘔吐感。身子微微搖晃，她急忙扶著一旁的凳子。

  「過來。」冷冷的聲音，在這小屋子裡，卻帶著柔柔的回應。歐陽靜抬眸看向夜墨軒，心裡頓時暖暖的。

  「我沒事。」聞到這種味道不想吐才奇怪呢，所以她真的不算有事。

  「過來！」夜墨軒不悅地又重複了一遍。這女人，該柔弱的時候就好好地柔弱一下不好嘛，這麼多人在，難道還指望他走過去嗎？夜墨軒不悅地眉頭蹙起。

  歐陽靜只好慢慢地向他走去，反正她也撐不住了，等下要吐，總得有個人扶著她才行嘛。只是，她好不喜歡這樣被王爺大人命令哦，關心人就不能溫柔點麼，死要面子活受罪。

  想到這，她眼神東飄西飄的，就是不看夜墨軒那張耐心不足的冷臉。兩三個書架倒在一起，堆成了一個小三角，倒得還挺有技巧啊，歐陽靜不覺多看了兩眼，剛欲轉眸，卻猛然發現一塊深青色。「那是什麼啊？」她腳步一頓，向書架那邊走去。

  「還敢亂跑。」真不怕自己摔倒嘛！夜墨軒耐心耗完，身子一閃到了她身邊，緊緊的擁著她，似懲罰卻是擔憂。歐陽靜看向他，手仍指著不遠處，「那裡真的有什麼呀。」

  「我去看看吧。」歐陽齊走了過來。

  濃濃的腐臭味，熏得他都受不了退了一小步，心裡的不安更重，手一揮，書架迅速飛離，有一個站立不穩又倒回來，歐陽齊腳步一動，及時扶住。

  垂眸，目瞪口呆，手中的書架猛地被丟出，歐陽齊「嘭」一聲，直直地跪在了地上。「爹！」

  歐陽靜一怔，連忙睜開夜墨軒的懷抱，往前一步一襲青衣血色浸染，皮膚露出之處,滿目屍蟲蠕動。「嘔~」她身子輕搖。

  「靜兒。」夜墨軒及時接住了她，抱著她連忙退至數步之外。早就猜到結果了，就該狠心不帶她進來的，竟然僥倖地以為她失憶了，便不會很受打擊。

  她的淚，她的驚慌，她的無助，就像一把刀，劃著名他的心也跟著疼痛。

  「本王先帶你出去。」

  「不要。」歐陽靜連忙拉住他的衣襟，聲音弱弱的，「我想在這裡，讓我在這裡陪著哥哥。」

  歐陽齊早已泣下如雨，跪在地上一言不發，只有他顫動的背影，輕輕訴說著他的悲痛。

  「哥。」不能走過去，歐陽靜只好輕輕地喚他，「哥，你還有我。我們一起為爹爹報仇，好不好？」

  「好！」頭重重地點下，沒有人知道歐陽齊用了多少力氣才吐出一個字。

  一個路邊的乞丐，食不果腹，衣不遮體，他餓死了凍死了也不會有人在意，有人心疼。但這一切，在他被歐陽震撿回來後就變了。

  他有最好的教書先生，吃最好的食物，用最好的布料。最重要的是，他有了父親，體會到了父愛，親情。

  他生病時，父親陪伴，親手餵藥；他遠征在外，父親書信聊表思念；征戰沙場，是父親的鼓勵，讓他衝鋒陷陣，是父親的思念告訴他，每一次都必須活著回來。

  他如今的一切，都是父親給的。可如今，他回來了，父親卻不在了。如果，如果，他能早點回來的話

  這個仇，不報？他何以為人，何以活下去。

  「獵鷹。」

  「在。」

  「檢查屍體。」

  「是。」

  歐陽靜看著歐陽齊的背影，淚水但流不止。歐陽齊突然流露的脆弱讓人心疼，這瞬間築起的堅強更是讓人心疼到呼吸困難。

  「哥哥~」

  「不要擔心。」歐陽齊起身，轉身，臉上淚水不在，眸色堅定不已，看著她一字一句，「哥哥不會倒下，因為爹爹還沒瞑目，因為我還要替他繼續守護你。」歐陽震沒有做完的事情，就由他一直繼續下去。

  「哥~」歐陽靜哽咽難言，「我我會活下去，我會一直一直，讓你守著。」為了歐陽齊的信念，她會掙扎著，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勇敢堅強地一直活到最後。

  「少爺。」檢查結束的獵鷹，起身走了過來。只是面色比剛剛沉重了很多，看了看哭得只能靠夜墨軒扶著才勉強站穩的歐陽靜，不忍心開口。

  「說吧。」歐陽齊一臉平靜，他相信靜兒，有勇氣留在這裡，就會有勇氣面對現實。是不是真的靜兒不要緊，重要的是，她把他們當作一家人。那她就有權利，知道一切。

  「是。」獵鷹垂眸，他不敢看歐陽齊、歐陽靜任何一個人的臉色。「粗略數了下，老爺身中四十刀，每一刀都不致命，大拇指被砍。致命傷在勁間，傷口發黑，應該是致命毒。　」

  察覺到眼前歐陽齊的身子微微顫抖著，獵鷹停頓了一下，對付一個完全不會功夫的人，不得不說下手之人，真的殘忍至極。　深吸一口氣，他才繼續說道：「這是在老爺懷裡發現的兩封信，請少爺過目。」

  吾女：歐陽靜親啟。吾兒：歐陽齊親啟。

  歐陽齊接過一封，另一封由獵鷹遞給歐陽靜。

  歪歪扭扭的字體，可見在寫這封信時，歐陽震只是拖著最後一口氣，死前的最後一點願望。

  長這麼大，歐陽靜第一次收到父親寫的信，只是沒想到是在與父親天人兩隔的時候，她不想看信，她更希望能聽父親親口跟她說，哪怕是一句話，一個字都好。

  看出她眼中的拒絕，夜墨軒伸手替她接了過來。打開後，一張褶皺不堪的紙拿了出來。心裡千百萬個不願，歐陽靜還是微微轉過了眼眸。

  愛女靜兒：

  今日應該是你風光大嫁的日子吧，可惜爹爹不能看到。羅剎宮的人已經拿走我的戒指，開始控制歐陽家，齊兒不在，你隻身留在府內也是危險，幸好，你出嫁了。

  能在死前完成你的願望，爹爹心滿意足，別怕，靜兒，這不會是爹爹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不管在哪兒，爹爹依舊守護著你。

  所以，你想任性還是可以任性，想發脾氣還是可以發脾氣。歐陽家的一切，足夠支撐你活得任性自在，不要委屈自己。

  所有店鋪，你若是不想管就不要管，齊兒會處理。答應爹爹，以後就如以前一樣，每天開開心心的。

  最後，跟哥哥和好吧，以後他是你唯一的親人了，他會比爹爹更加愛你。

  常伴你身旁：爹爹

  這一刻，歐陽靜才懂歐陽震的寵愛有多深。在別人眼裡，或許歐陽靜除了美貌，一無是處，但在歐陽震心裡，這就是他希望的樣子。在別人眼裡的刁蠻任性，在歐陽震心裡是可以永遠繼續下去的優點。

  他不要他的女兒，因為別人的看法而改變。他不斷壯大歐陽家的產業，就是為了自己的女兒可以活得自由自在。

  撿回歐陽齊或許是他善心所致，但現在看來，他是為自己的女兒留一條路。在自己離世之後，依舊可以有一個強大的人，支撐起他女兒的任性。

  他這一輩子，是為了女兒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