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騙子與傻子

  笑聲讓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鹿湘南終於反應過來，發現了夏至和陶瑤瑤。她不好意思地給正在招呼兩人的店員打了個招呼，將兩人帶到了另一邊。

  「你們來了也不叫我。」鹿湘南紅著臉說。

  「我們還不是怕影響你們。」陶瑤瑤打趣道，現在的她在遊戲裡和映雪也算得上熟悉了。

  鹿湘南不好意思地把陶瑤瑤按在座位上，說：「小桃子你先坐一會兒，我帶夏至去財務。」

  有何羽昊在，夏至和陶瑤瑤並沒有在鹿湘南那裡待太久。夏至領了工資，和鹿湘南說了幾句話，就和陶瑤瑤一起離開了。

  「沒想到龍羽真人這麼帥，映雪真的好幸福啊。」陶瑤瑤感慨地說。

  「嗯，」夏至卻不太看好異地戀，畢竟兩個國家太遠了，「異地戀很辛苦，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堅持到最後。」

  「肯定會啦，」陶瑤瑤說，「剛才你們進去領工資，我和龍羽說了幾句話，說到異地戀，他說，其實他也準備好去燈塔國留學的手續了，不過還沒有告訴映雪，說要給她一個驚喜。」

  鹿湘南要去的茱莉亞音樂學院是燈塔國的頂級學府，想必何羽昊就算不去同一個學校，也會去同一個城市上學。

  「真的？那太好了！」夏至開心地說，這真是個好消息，她很為鹿湘南高興。

  

  兩人難得一起出門，卻沒時間一起逛街，都惦記著回家上遊戲。陶瑤瑤和夏至一起往薔薇花兒童福利院的方向走著，她要把夏至送回去，再坐車回家。

  天氣很熱，又不是周末，路上的行人並不多。兩人在一個小路口等紅燈時，忽然有個壓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姑娘，哎，姑娘……」

  夏至和陶瑤瑤回頭一看，是兩個五十歲左右的人，一男一女，看上去像是一對夫妻。他們的皮膚都有點黑，衣服有些舊，但並不邋遢。那隱忍壓抑的聲音，就是從女人口中發出來的。

  面對陌生人，陶瑤瑤抓著夏至的手瞬間緊了一分，似乎想拉她離開，而夏至以為他們是要問路，所以回應道：「什麼事？」

  「姑娘，我們是從農村來的，」那女人神態可憐，歪了歪脖子，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說，「我們是來找女兒的，她頸椎有點問題……」

  夏至想，原來不是問路，是要找人，可是她們並沒有見過一個歪著脖子的女孩兒，所以已經做好準備回答她「沒有見過」了。

  然而，女人卻並沒有問她們有沒有見過自己的女兒，而是指了指身後的男人，說：「我們兩天沒吃飯了，你叔他胃不好……說起來真丟人，姑娘你能不能行行好，給個一兩塊錢，讓你叔買個饅頭吃？真是太丟人了，你叔拉不下臉來討錢，可是我們真的沒辦法……」

  夏至剛想說什麼，陶瑤瑤卻把她一拉，朝那人擺擺手，示意她們沒有錢，然後扭頭看紅燈，心裡有點著急，想要拉著夏至闖紅燈離開這個路口。

  「姑娘，你們就行行好吧，我們不是想要錢，是真的餓得沒辦法了……」那女人還在苦苦哀求，而那個一語不發的男人，則站在她身邊，望著夏至和陶瑤瑤。

  這期間，夏至被陶瑤瑤拉著挪了好幾個地方，換了幾個方向，那女人卻總繞到她們面前，繼續哀求：「姑娘，我女兒和你們差不多大，我們老兩口就這一個女兒，連地都不種了，沒白天沒黑夜地在外面找她，就算丟人也認了。誰都有父母子女，你們就……」

  「誰都有父母子女」，這句話一下子擊中了夏至。她的父母，是不是也像他們這樣，背井離鄉，日日夜夜地尋找她呢？

  Neil有錢，所以想辦法尋找腦電波得分高的玩家來幫他尋找Angelo；這對夫婦沒有錢，所以厚著臉皮討個饅頭吃，然後繼續尋找自己的女兒；她夏至的父母如果還活著，是不是也會這樣卑躬屈膝地哀求別人幫一個小忙？

  夏至把手伸進口袋，裡面是她剛剛領到的兼職工資。

  陶瑤瑤卻一把按住夏至的手，說道：「夏夏，你手機不是沒電了嗎？用我的吧。」

  夏至一愣，她根本沒有手機，陶瑤瑤故意這麼說，是要做什麼？

  只見陶瑤瑤拿出她爸的手機，對那兩人禮貌地說：「我們不是不想幫你們，是真的沒有帶錢，這樣吧，我們幫你們打救助站的電話吧，他們……」

  在說到「打救助站電話」的時候，那兩人的腳步就轉換了方向，女人臉上甚至帶上了一絲厭惡的神色，夏至眨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

  「不用，我們有手機。」女人瞥了陶瑤瑤的手機一眼，和男人一起朝反方向走去。

  「……他們會管飯還會管住……」陶瑤瑤的後半句話，那兩人也許聽到了，也許沒有聽到，只留下兩個背影。

  綠燈亮了，陶瑤瑤立即拉著夏至過馬路。

  「小桃子，難道他們是……騙子？」夏至的右手還插在口袋裡沒有抽出來，一副受傷的表情。

  「唉，」陶瑤瑤皺著眉頭，一手按住夏至的口袋，一手將她的右手抽了出來，語重心長地說：「我說夏夏啊，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輕易地相信別人？」

  夏至的腦海里還迴響著那個人的聲音，「誰都有父母子女」，他們會拿子女當謊言來騙人嗎？

  「可是，你怎麼知道他們是騙子，萬一是真的呢？」夏至不想去相信，「他們還說自己的女兒生病，如果是騙子，這不是在咒女兒嗎？」

  陶瑤瑤忍不住笑了，眼裡卻毫無笑意：「他們只是說女兒頸椎有問題而已，現在有幾個人頸椎沒有問題呢？根本不是在咒人。再說，他們真的有女兒嗎？夏夏，你上下學路上難道沒有見過有人躺在馬路上『裝死』，另外一個人使勁磕頭嗎？」

  夏至點點頭，那種騙局太多了，新聞上都曝光過是假的，可是這兩個人只是在討個饅頭而已，如果剛剛路口有賣饅頭的，她一定二話不說去買上幾個給他們吃。

  陶瑤瑤看到夏至將信將疑的模樣，心裡忍不住泛起一陣酸澀。如果可以的話，她倒是希望夏至能夠永遠天真單純下去，不要像她那樣，表面文文靜靜純真無邪，心裡卻是大片大片的黑暗。

  「你問我怎麼知道，因為，我遇見過，兩次。」陶瑤瑤一邊走，一邊說道。

  夏至望著陶瑤瑤，安靜地聽她訴說。

  「有一次我家那邊停水停電，我出去買飯，買了三份手抓餅。回來路上遇見一個老頭，特別瘦，乾巴巴的，看著就特別可憐。他背著一隻小包，裡面有鋸子什麼的工具，他說，他們村里幾十個人跟著老闆來J市幹活，活幹完了，老闆跑了，他們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問我能不能給他一塊錢買碗小米粥喝。」

  「你給了嗎？」夏至問。

  陶瑤瑤低頭，把一片樹葉踢到一邊，說：「剛開始沒給，因為我沒有一塊錢，最小的錢是五塊。看他那麼瘦，我就把自己那一份手抓餅給他了。」

  「然後呢？」

  「然後我走了幾步，還是覺得他好可憐，就又回去給了他五塊錢。我回去的時候，看到我給他的飯沒了，他拍拍包說，放包里了，」陶瑤瑤說，「當時路上有人看我，我還覺得很奇怪，好像我做了什麼奇葩的事情，後來想想，他那個裝工具的包又小又舊，手抓餅還熱著，他就算要放，也應該放在最上面吧？怎麼會塞進下面去？」

  「啊？」夏至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難道他把你的飯扔了？」

  陶瑤瑤撅噘嘴，說：「大概吧，誰知道呢，其實我有點後悔沒去翻翻垃圾箱……」

  夏至摸了摸陶瑤瑤的頭髮，說：「別這麼想，也許他是捨不得吃，所以真的收進包里了吧。」

  「第二次我遇見一對夫妻，」陶瑤瑤說，「和剛才那兩個人差不多，不過比他們更『真實』一點，他們拿了一個女孩子的一寸照片，跟我說，他們的女兒網戀，跑到J市來失去聯繫了，所以他們千里迢迢來找女兒，也是餓得不行了。」

  夏至聽得愣愣的，如果是她，肯定還是會相信。

  「其實我那天也帶著我爸的手機，可是，我選擇相信他們，」陶瑤瑤看著路邊的小店，指著一家牛肉麵店說，「那次就是在一家牛肉麵店門口，我問他們，你們想吃什麼呀？那個男的就說，要不，吃碗麵吧，小碗的就行。」

  「牛肉麵……」夏至低聲嘀咕著，陶瑤瑤偶爾沒有自帶午飯，和她一起出去買飯吃的時候，從來都捨不得吃牛肉麵。

  「我給他們一人要了一大碗牛肉麵，還買了水給他們，花光了當時所有的零花錢，」陶瑤瑤說，「後來想想，他們進店之後就不一樣了，不僅沒有說謝謝，表情還像是受了委屈一樣。後來想想，當時店裡的人看我的樣子，就像是看一個不孝的女兒……」

  「啊？不會吧，你可能是想多了，」夏至勸著陶瑤瑤，「他們可能是真的餓了，而且又有照片……所以他們可能不是騙子吧。」

  「但願吧，」陶瑤瑤停下腳步，看著不遠處薔薇花兒童福利院的院牆，說，「我希望他們不是騙子，這樣我的兩頓餓就沒有白挨；可是我又希望他們是騙子，希望那個網戀失蹤的女孩子是他們虛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