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臨時清潔工

  夏至記得吳鉤霜雪和本大爺怎麼可能說過，來生Online所使用的實時翻譯功能，是依託於霓虹島的今井家族的一項發明，而今井家族之所以能做出這個發明，是因為他們當年從J市第五研究所的爆炸事故中救走了一個研究員。

  說到底，這其實是屬於華夏國的技術成果，如今卻被冠以「今井」的姓氏，這讓夏至感覺有些不舒服。

  夏至拿了那個「翻譯機」，轉身往城外走。寬闊的街道上，不時有玩家像吳鉤霜雪那樣騎著高頭大馬飛快經過，也有玩家開著豪車按著喇叭一路招搖，夏至甚至看到美麗高貴的碧草芳菲坐在安吉拉SAMA的紅色跑車裡，從她身邊開了過去。

  兩條腿跑得再快，也比不上那些有交通工具的玩家。夏至不禁有點羨慕那些選擇「魔法師」為職業的玩家，可以騎著系統給的掃帚在空中飛來飛去。都是「智慧之子」，這差別怎麼這麼大呢？夏至想想自己的大針筒，雖然它的護手上有兩個小翅膀，但要是能騎著它飛，這就是不是「來生Online」，而是「魔法世界Online」了。

  夏至深吸一口氣，開始奔跑。溫柔的清風吹拂著她暴露在外的皮膚，她第一次感受到「瘦」的感覺原來這麼好。雖然她的體重比起初中已經輕了不少，但她虛胖的身體還遠遠達不到「健康」的標準。那些不明原料的人造垃圾食品，真的太可怕了。

  想到這裡，夏至忽然想起剛從PK場出來的時候聞見的那股香味，那是華夏小當家自己做的好吃的。香味直往她的鼻子裡鑽，可她又不好意思像本大爺怎麼可能那樣大大咧咧地過去吃，忍得很辛苦，現在回味起來，她嘴巴里又開始冒口水了。

  

  「其實也不是很想吃啦，」夏至咽了一口口水，自我催眠道，「聽說在遊戲裡吃多了也是會發胖的，看看華夏小當家和一寸木就知道了。我，我還是保持『身輕如燕』吧，就當是體驗一下健康的感覺。」

  夏至離開來生市的時候，遊戲中的天色暗了下來。她看看時間，應該下線吃飯了，吃完飯還有很多作業要寫。之前的幾個任務都很費時，夏至決定跑到兔兔之家門口就下線，等下次再做這個任務。

  經過來生河的時候，夏至又看到了舟離淺水。她正盤腿坐在河邊，將古琴橫在膝上彈奏著。看舟離淺水的動作有模有樣的，不像是亂彈，夏至猜想，她可能是在現實當中學過古琴吧。在舟離淺水旁邊，一隻紫色的小動物跳來跳去，就像是在跟著琴音跳舞，非常可愛。

  夏至想起不久前的那個世界煙花，舟離淺水在圓蛋中開出了一隻變異腓腓，看樣子就是這隻紫色的小動物了。夏至和陶瑤瑤一起看過《山海經》，隱約記得「腓腓」是一種白色的神獸，臉長得有點像狸貓，脖子上有類似於馬的鬃毛，拖著一條白色的尾巴，還有為主人解憂的特殊能力。

  現在，舟離淺水身邊的這隻變異腓腓通身紫色，也不知道有沒有「解憂」的能力。舟離淺水沒有發現夏至，她陶醉在自己的琴音當中，時不時逗一逗變異腓腓，看上去倒是難得的平和快樂。

  一口氣跑到兔兔之家門口，玩家們一如既往地在那裡擺攤。夏至喘了幾口氣，退出了遊戲。

  冬天的天黑得早，夏至睜開眼睛，感覺宿舍里的燈光很刺眼。她緩了一會兒才起床，剛想揉眼睛，猛然想起了VR隱形眼鏡。夏至爬下床跑去洗手間，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沒戴眼鏡」的自己。

  「怎麼看都是有點胖。」夏至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發呆，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時候她剛上高中，還沒怎麼逛過大舜附中的校園。有一天課外活動時間，她想去校圖書館，轉過一個彎，看到前面有兩個同班同學，是班長李子瑕和文藝委員閆夢予。夏至知道他們是初中同學，彼此之間很熟悉。那天，李子瑕不知道說了什麼開玩笑的話，閆夢予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之後，笑著推了李子瑕一把。

  就是那個瞬間，讓夏至記憶至今。她特別特別羨慕閆夢予，不是因為她是閆氏唯一的千金，雖然閆氏是世界500強中的大企業；也不是因為她能歌善舞，開朗活潑，雖然有時候有點慢半拍，頭上還翹著呆毛。夏至羨慕閆夢予，僅僅是因為她能毫不羞怯和扭捏地與李子瑕交流，還能想推他就推他。

  閆夢予的那一推、李子瑕難得一見的笑容，就這樣深刻地印在了夏至的腦海里。這段記憶，藏著她隱秘的感情，和深深的自卑。

  「瞎吱吱，真臭美，瞎吱吱，真臭美！」二丫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來，夏至這才猛然從回憶中驚醒，瞪了二丫一眼就離開了洗手間。二丫有點愣，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卻怎麼都想不起這種「不對勁」是因為夏至「沒戴眼鏡」。

  VR隱形眼鏡再高級，也還是隱形眼鏡，並沒有自我「加濕」的功能，或者說，暫時還沒有添加這一項功能。夏至很想把VR隱形眼鏡摘下來讓眼睛休息休息，卻不敢在宿舍樓的洗手間這樣做，因為這棟老式建築的洗手間是建在走廊里共用的，她的舉動隨時都會被人發現。

  夏至回到宿舍戴上紅色眼鏡框，拿了智能筆記本，跑到後院找黃小乙，在平房的裡屋把VR隱形眼鏡摘了下來。

  晚飯照例是稀粥、饅頭，和黃小乙自己醃製的白菜，而且今天的稀粥更稀了。黃小乙吃飯比較快，他吃完之後就看著夏至吃。一般人被人盯著吃飯多少都會有點不好意思，可是他們這樣日復一日地過了這麼多年，夏至早就已經習慣了。

  直到夏至吃完，黃小乙才用手語對夏至「說」，他找到了一份長期的工作，做保潔員，也就是環衛工人，明天就可以上崗。

  夏至愣住了：「為什麼啊小乙哥哥？我，我現在有工資了啊，而且我在遊戲裡打到的金幣也可以賣給商人，換成華夏幣。」

  夏至一著急，腦子裡就冒出了那個新的賺錢方式，還把自己驚了一下，覺得這個辦法很不錯。她之所以著急，並不是瞧不起環衛工人，更不是覺得環衛工人髒。如果沒有環衛工人不怕髒不怕累的勞動，怎麼會有乾淨整齊的城市？

  夏至一直認為，不管是體力還是腦力勞動，只要不是從事害人的職業，只要付出了勞動，那不管這份職業是什麼，都是值得尊敬的，職業不分貴賤。

  令夏至著急的是，黃小乙是聾啞人，聽不見汽車的鳴笛聲，萬一出了什麼事，連呼救都做不到。環衛工人這份工作對黃小乙來說，危險性真的太大了。雖然夏至並不了解這份工作的招聘要求，但她覺得連她都能想到的隱患，用人單位也應該早就想到了才對。

  「我想多掙一點錢，」黃小乙打著手勢，「而且這份工作對時間要求不嚴，領導說，我可以在不忙的時候回來照顧院長。」

  他笑了笑，又「說」：「本來他們是不要我的，可是他們現在太缺人，只好先收了我這個『臨時工』。」

  「小乙哥哥你不要騙我，他們怎麼會缺人呢？」夏至不相信，她從前總是看到馬路上有很多環衛工人。

  黃小乙看起來並不像是在開玩笑，慢慢打著手勢解釋道：「這件事情好像和你玩的遊戲有關。」他忽然想到什麼，站起來去外面拿了一張紙回來。夏至把紙湊到眼前粗粗看了一遍，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原來，政府為了鼓勵再就業，居然和來生Online合作，成立了什麼「虛擬實境勞務中心」。概括來說，就是政府出資建立了一個類似於「網吧」的地方，裡面的機器都是VR耳機，現在正在招收員工進入來生Online打工，NW公司會給他們發工資，其中，就有「環衛工人」這個職業。

  這麼一來，現實當中的「環衛工人」們居然集體辭職，要去虛擬世界裡上班。想想也是，都是掃大街，一個是起早貪黑、風裡來雨里去、天天呼吸汽車尾氣，還有生命危險，另一個卻是在冬暖夏涼的室內舒舒服服地坐著、安安靜靜地閉著眼睛掙錢，任誰都會選後者。

  「可是，可是，」夏至摘下了VR隱形眼鏡的眼睛看起來有些無措，「小乙哥哥，要不你找一個別的工作？我今天預支的工資，應該能支撐一段時間吧？」

  結果，黃小乙搖搖頭，面帶歉意地「說」：「對不起，我給院長拿了好一點的藥……」

  夏至只是一個高一的學生，還是「兼職」玩遊戲，Neil每個月給她開1500華夏幣的工資，對她來說已經是「巨款」。沒想到，只是一個下午的時間，只是拿了一點藥，這筆「巨款」就花完了。

  「對了，我想起來了！」夏至忽然叫了一聲，跑去洗了洗手，掏出掛在脖子上的黑薔薇懷表，把剛剛摘下來的VR隱形眼鏡又戴了回去。她並沒有登錄遊戲，而是連上福利院的wifi，登錄了聊天工具。

  「夏至未至：小桃子，你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