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柔情
2025-03-24 17:10:02
作者: 花在雨
裴恭措甫一踏進水華宮,目光便被鳳凰樹下軟榻上淺眠的人兒吸引了。南秀的正月,春日的氣息已是非常濃郁。正午的陽光被枝葉分解成無數碎片,金子般懶洋洋地跳躍在蓋著薄衾的花緬身上。而她的懷中,是一隻和她一樣睡得正香甜的雪白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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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恭措心中頓時柔軟,他悄聲行至軟榻旁邊,矮身坐於榻沿,伸手輕柔撫觸花緬白皙而略泛紅暈的臉頰,卻見她長睫翕動了兩下,緩緩張開了眼睛。
她的眸中帶著初醒的迷離,還有幾分莫名的情緒漸漸瀰漫。有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看到了一種叫做「愛意」的情愫。最終,那些情緒有如潮汐般盡皆褪去,只余堅定的決絕之意。
他心頭一顫,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緊緊攫住了他的心室。他怕她說出什麼自己不願聽的話,趕在她開口之前道:「以前那些不愉快我們都忘掉好不好,從今日起朕會好好待你,等你養好身子,我們還會有自己的孩子……」
「不會了!」
這輕飄飄的三個字仿佛千鈞之重,壓得裴恭措喘不過氣來,他不相信這話是從她的嘴裡說出來的,他錯愕地看著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卻見她從榻上坐起身來,極其嚴肅又極其殘忍地說道:「我們不會再有孩子了。」
「你在怪朕?你是在怪朕誤會了你還是冷落了你?」見她不語,他急切地道,「是朕不對,朕向你道歉,但求你永遠不要說出這種話,這比殺了朕還讓朕難受。」
花緬只覺心中窒塞無比,若非深愛,一個帝王怎會卑微至此?何況他還是如此驕傲的一個人。
她狠了狠心道:「你也不算誤會我,我本就不想給你生孩子。」
裴恭措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當眼中的酸澀再也抵擋不住心中的疼痛,淚水竟是一發而不可收。此刻聽她親口說出決絕的話語,竟比那日得知她親手打掉孩子還要心痛百倍。一個從未落過淚的帝王,短短几日內竟然兩次淚崩,還都是為了同一個女人。
花緬仿佛又看到了自己滑胎那日裴恭措的悲痛,而今日似乎又多了一種叫做絕望的東西。她的心臟便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勒住一般,驟然失跳。
她本想說些決絕的話讓他徹底死心,可為什麼看到他如此傷懷自己又會痛徹心扉?是不是自己心太軟,看不得別人因自己而痛苦?若非如此,又該如何解釋?
花緬不知自己神遊了多久,直到一隻溫暖的大手撫上她的臉頰。她對上他的眼睛,卻意外地看到那裡除了痛楚,更多的分明是柔情。手掌摩挲間,她才發現他在為自己拭淚。原來,自己竟然流淚了。
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雙眼已是清明一片,她嘆了一聲道:「那位高僧說,我和那個孩子母子緣薄,所以,你何苦非要和我生孩子?後宮還有那麼多女子等著為你生孩子,你不要辜負了她們才好。」
裴恭措啞聲道:「可朕就只想跟你生孩子。如果你們緣薄,朕每日吃齋念佛為你們祈福。總有一日他一定會回到我們身邊。」
花緬怔怔看著他,眼中的他越發地模糊,除了「對不起」,她再想不出還有什麼能表達此刻的心情。他終究說出了她期盼的這句話,然而聽到的時候,卻只覺心痛。她微微一笑,拭去臉上的淚水道:「皇上日理萬機,還要操持國家大事,吃齋念佛為孩子祈福的事便交給臣妾吧。」
她的溫言軟欲仿佛一隻柔軟的小手,頓時將裴恭措原本充滿絕望的心熨帖得舒坦了幾分,此刻聽她說要為孩子祈福,眸光都亮了幾分,她還是願意為自己生孩子的吧?他驚喜道:「緬兒此話當真?」
花緬點了點頭:「只是,宮中多有不便,臣妾想請皇上准許臣妾去宮外的庵堂內誦經祈福。」
裴恭措剛剛亮堂起來的心情轉瞬又被花緬澆得連絲火苗也不剩。他斬釘截鐵道:「不行。你若怕人打擾,朕下令禁嚴便是。朕即刻便命人在水華宮為你僻出個佛堂,你自可安心誦經。」
「皇上,你這樣豈不是又將我置於風口浪尖?我為何會失去孩子,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你的那些女人?」
裴恭措聞言不由一愣,她這是在向自己澄清孩子不是她自己打掉的嗎?這一刻,在他心頭壓了許久的大石就被她這麼一句話輕易地卸了下來,整個人都舒爽了起來。
原來,他想要的不過就是她的一句解釋,還有那解釋背後的結果。
至於是誰以及如何動的手腳,他還想不明白,畢竟花緬有孕之事知之者甚少。
看出他的疑惑,花緬道:「或許問題就出在除夕家宴上你對我的過於袒護。女人最是敏感,她們大概猜到我是因為有孕才不便飲酒。不管是真是假,在我的膳食里放些孕婦忌諱的的東西總沒壞處,若我沒有身孕也就罷了,若我當真有了身孕便可悄無聲息地打掉我腹中的孩子,而我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無處訴。」
裴恭措眸中有痛色閃過,他沉聲道:「你所言不無道理,但無憑無據,朕總不能單憑猜測便將她們全都處置了。」
「若能證明是她們其中一人所為,皇上打算如何處置呢?」
「自然是大刑之後廢去封號打入冷宮。朕要為自己的孩兒討回公道,也要讓她為自己的罪行付出應有的代價。」
花緬卻悽然一笑:「皇上還是先想想她們背後的朝堂勢力你能動得了哪一個再說吧。」
裴恭措的神情不由帶了幾分堅定:「你說得沒錯,以前或許為了平衡各方利益,朕不敢輕易動他們,但此事事關國本,謀害皇嗣乃是大罪,朕若處罰,誰又能阻攔?」
「太后。」花緬涼涼地道。
「什麼?」裴恭措錯愕道,「你懷疑母后?」
花緬道:「如果指使之人是莊賢妃,太后又竭力護她,你當如何?」
裴恭措眸光一寒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花緬苦笑道:「我也只是根據蛛絲馬跡推測而已。何況若真是她,我還真不敢讓皇上動她,畢竟我還不想連太后和當朝左相都得罪了。」
見裴恭措眉頭越蹙越深,想必此刻應該甚是糾結,花緬輕嘆一聲,伸手撫向他的眉頭,柔聲道:「讓我出宮吧。我不想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裴恭措怔怔看著她,在她難得的柔情中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絕,卻見她的葇荑小手自他眉間下滑,安撫般地摸了摸他的臉頰:「你是皇上,想出宮還不是易事,若哪日想我了,來看我便是。」
裴恭措心尖一顫,一把將她的小手攥進掌心,面上卻難掩委屈地道:「可朕每日都想見到你。」
花緬輕嗤道:「我入宮這些時日,十天半月見不到你不也是常事。」
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醋酸味?裴恭措頓時心花怒放起來:「你生氣了?」
「我……哪有?」花緬不妨裴恭措會有如此一問,一時有些語塞。
裴恭措卻一把將她摟入懷中,顫聲道:「都是朕不好,朕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對你了。朕其實每日都非常思念你,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能看到你。」
花緬只覺心頭酸澀,明明不想和他糾纏,卻偏偏無法擺脫。她輕輕一嘆,將他推開:「皇上可是答應臣妾的請求了?」
見他神情黯然地看著自己,似是很不情願,她趁熱打鐵道:「皇上對外就說臣妾為了皇上能夠開枝散葉特地去庵中祈福了便好。」
裴恭措看她態度堅決,只得認輸道:「你準備去多久?」
「不好說,看心情。」她心中的想法是,若能永遠不回來才好。
裴恭措追問道:「你何時心情才會好?」
花緬蹙眉想了想:「等到你的後宮清淨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