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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壽宴(3)

2025-03-21 12:21:54 作者: 花在雨

  一路穿廊過院,只覺景色飛逝,花緬拼命拍打著裴恭措:「你放我下來,都是你,都怪你,我恨死你了,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你快放我下來。」

  裴恭措不理,直到僻靜處才將她放下。花緬雙腳方一著地便一把將他推開,撒腿就跑。裴恭措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花緬回頭沖他惡狠狠道:「你再不放開,我死給你看。」

  裴恭措不由一僵,本想興師問罪,卻被一個「死」字生生震懾住。他能看得出,她此刻的確是傷心欲絕,若他執意逼迫,她或許真的說到做到。

  然而就是這麼一晃神,竟讓她逃脫了。眼睜睜看著她消失於自己的視線,裴恭措心下輕嘆,怎麼就著了這個小丫頭的道了?繼而又低低一笑,無妨,我有的是耐心等你愛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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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停下飛奔的腳步,花緬發覺自己已經站在了東宮的門口。這麼多年了,回到這裡竟成了一種習慣。邁進大門,她正準備往水華宮行去,不成想一抬頭卻看到了讓她心臟緊縮的一幕。

  秋棠正臉朝著她,笑意釅釅地將一件大氅披在姬雲野肩上,明明看見她進來,卻像沒看到她似的溫柔地為姬雲野繫著帶子。

  花緬像吞了蒼蠅一樣難受,她冷嗤道:「我是不是應該恭喜你們?」

  姬雲野一愣,驀地轉過身來定定看著她,面色晦暗,眸中似有暗潮湧動。

  花緬亦同樣望著他,似在等著根本就沒有答案的答覆。

  姬雲野淡聲對秋棠道:「你先回去吧。」

  秋棠不甘地瞥了花緬一眼,眸中分明寫著勝利者的沾沾自喜。她乖巧地應諾著退了下去。

  花緬只盯著姬雲野,不動,也不說話。

  姬雲野終是輕嘆一聲,大步上前將她抱入懷中,除了不停地收緊雙臂讓她喘不上氣來,再無言語。

  聽著他強勁而急遽的心跳,花緬想推開他,告訴他這樣不合禮數,卻突然被他打橫抱起。下一刻他已施展輕功將她抱進了水華宮並安置在床榻上。

  姬雲野在她身側躺下,伸手擁她入懷,就像過去的那些年一樣。那時他以為這一生他只會有她一個妻,她也只能是他的妻。誰知命運弄人。如今他要娶了,她也要嫁了。可對方卻都不是彼此。

  花緬安靜地任他摟抱著,像曾經一樣乖巧地偎進他懷中。姬雲野感覺胸口傳來濕意,他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頜,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近在眼前。呼吸一窒,他低頭吻上她的淚痕,將它們吞入腹中。一路下移,當他的唇碰及她的唇角,他倏然驚住。下一刻只覺兩片柔軟將他欲逃離的唇縛住,輾轉悱惻,抵死纏綿,腦中頓時轟地一聲炸開。

  仿佛要將積聚多年的愛戀都融化於這唇舌之間,她糾纏著他,直至身心俱醉。

  剝開他的衣衫,當他的溫度透體傳來,她發出了低低的輕嘆。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她引導著他進行更親密的接觸。可他卻突然驚醒般一把將她推開。

  他翻身坐起,將被子蓋在她身上,不忍看她失望的樣子,轉過臉道:「你天癸未至,不宜行房。而如今的境況,我也已經無權占有你的身子。」

  花緬不由笑了,笑得悲涼。她涼涼地道:「既是如此,你又來招惹我作甚?你走吧。」

  姬雲野知道自己又戳到了她的痛處。不要她,已經不僅僅是事關她性命的問題,而是關係她的幸福。原本打算作出的解釋,如今已經沒有意義,他輕扯唇角,悽然一笑,重新躺回去,緊緊地抱住了她,由著她從最初的拼命掙扎到最終的乖順如貓。

  他們就這樣相擁著,在滿溢的悲傷中漸漸睡去。

  一室月輝,寂靜無聲。

  戌時末,宴會散去,成昭帝摒退左右,穿過曲折的水廊,獨自步入荷塘中央的八角亭。

  人定之時,皓月千里,浮光躍金,亭中對月沉思的女子婷婷而立,氣質孤冷。她數著身後傳來的漸近腳步聲,猜測著他會走到距離自己多遠之處停下。

  結果,他站定在了一丈開外。只是幾步的距離,他卻再也不敢上前。

  壽宴之前他便知道她會攜夫女前來,本想親自迎接,卻又礙於旁人而生生忍住。於是,出迎和下榻一應事宜皆讓連喜親自安排方才安心。宴席之上,他的注意從未離開過她。她從始至終儀態得體,笑容淡淡,女皇的氣質透體而出。他多想從她身上找到二十年前的影子,可惜,那些時光早已遠去,無跡可尋。

  終於體會到何謂魂牽夢縈卻又近情情怯了,二人皆是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

  她徐徐轉身,攜著穿越了時光荒野的蒼涼氣息緩聲道:「你來了。」

  男子沉靜地看著他,那目光像滌盪了一切障礙穿透無垠洪荒終於抵達心愛之人,他聲音微啞,卻難掩釋然:「是的,我來了。」一如他登基之前,用輕柔的,溫暖的語調訴說著,仿佛他們之間相隔的不是二十年,而只是一場短暫的離別。

  她環視了一眼周圍道:「這裡還是老樣子。二十年前,我離開東離之前的最後一晚,就是在這裡……」

  「在這裡,我抱著你整整一夜,不舍放手。」他接下了她的話,「你走後,這裡是我常來之所,若非保持原樣,如何一解思念之苦?」

  她灼灼地望著他,他依然英俊,卻多了些許滄桑。她道:「自那次分離,便是在我生產前後相見過,自此,又已暌違十四年。」

  「是啊,一轉眼就那麼久了。」他感嘆道,「你離開東離的時候,我二十歲,你十五歲。就跟現在的野兒和緬兒差不多,他們一個十九,一個十四,也是青梅竹馬長起來的。可惜……」

  「可惜現在被你棒打鴛鴦,拆散了。」

  他愣怔片刻,轉過身去望著虛空道:「是啊,如今我竟也成了毀人姻緣的劊子手。你會不會覺得我做錯了?」

  她不答反問道:「你可覺得我們的分離是錯誤的?」

  他轉頭怔然望她,眸色複雜,卻是半晌未語。這個問題的確很難回答,究竟是對還是錯,那要看站在何種角度。若從政治層面來講,她的離開成就了彼此的帝業,可從情意上來看,這種分離卻毀壞了一段純潔而深摯的感情。

  她知他的想法,遂不再追問,只道:「你既狠心將他們拆散,必定有你的考量,我無法評論,更無權干涉。一切都是他們的造化。就像當初的我們,在命運面前,有時候再強大的人也要學會低頭。」

  「這些年,你倒越發看得開了。」他淡淡啟唇,帶著幾分自嘲的意味。

  她輕笑一聲,面上卻無任何笑意:「那不過是經歷過痛徹心扉後的徹悟罷了。」

  他如何不知她的意思,那時她要回國登基,而他面臨著儲君之爭。當朝首輔權勢滔天,只有迎娶他的女兒做正妃,他才會全力輔助他,同時他還附加了一個苛刻的條件,便是永遠不得將這個心愛的女子納入後宮。

  她回國前哭著對他說,只要他肯讓她留下,她便放棄皇位,一生一世跟他在一起。可他做不到。不是她重不過皇位,而是一旦她留下,便等於他們都放棄了皇位,而面對他們的,將是被各自的敵人誅殺的命運。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轉了話題:「你可知我為何要在你生產之時去鳳凰島?」

  她挑眉問道:「難道不是為了給我慶賀?」

  他嘆道:「有些事興許是過去得太久,你不記得了。年少時你曾說過,在你生產的時候,希望我能陪在你的身邊,最好是在產房裡陪著你。」

  淚意突然上涌,她怎麼可能不記得,那時候他們都以為彼此會永不分離,她的孩子也只能是他的,誰知道終是命運弄人。她以為一切誓言都會隨著她的離去而煙消雲散,卻不意,即便她不是為他而產子,他卻仍信守著當初的承諾。

  她喃喃道:「原來你竟是因為這個才算著日子趕去鳳凰島的。」說到最後,聲已哽咽,她轉過身去,掩藏了眼中瑩然欲墜的淚水。

  他自嘲道:「可惜,我還是多此一舉了,最後在產房陪著你的是你的夫君凌月,而不是我。」

  她以手捂臉,終是不可抑制地落下淚來。

  他見她肩膀微顫,心下慌亂,忙上前拉下她的雙手。見她滿臉淚痕,他無措地道:「為何哭了?」

  仿佛又見到了當年的那個彥哥哥,柔情而溫暖,她再也無需遮掩,撲進他懷中啜泣起來。

  他渾身一顫,僵立半晌,終是伸手抱住了她。這一刻,她又變回了二十年前的那個屬於他的小丫頭。

  凌月不成想,回去的路上會看到這樣一幕,他心臟一縮怔然止步。形影相弔眸波暗涌地矗立半晌後,他轉身隱沒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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