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玫園(一)
2025-04-15 18:51:45
作者: 穆如清風
第159章 玫園(一) 段子矜順著他們的目光,向不遠處的轎車望去,車邊站著一個身材窈窕的年輕女人,年紀與她相仿,半張臉都被墨鏡遮住,看不分明,卻讓人莫名地相信,她必然是個美人。
那種美融入骨血,融入氣質,美得光風霽月,讓男人痴迷,讓女人嫉妒。
這是江家的私人機場,段子矜當然不會傻到認為她是走錯了地方,而機場的保安又剛好玩忽職守放她進來。
那麼,她只有可能是過來接機的。
至於接誰……
這好像是一目了然的事。
女人款款走到江逢禮面前,摘下墨鏡,露出讓人驚艷的湖藍色的眼眸,右腿稍稍後撤,行了個屈膝禮,動作幅度不大,卻足以表示對面前長輩的尊敬。
從她的舉止中不難看出這個女人受過極好的禮儀教育。江逢禮也大大方方地朝她頷首,面上掛著淡笑,二人用段子矜聽不懂的語言說了些什麼,不久後,女人又轉頭與江姍攀談起來。
她轉頭時,視線不經意掠過段子矜的臉,微怔了下,隨即報以友善的微笑。
段子矜也笑了笑。
那女人和江姍說了幾句話,二人一同朝她看過來。
從表情和神態中不難判斷出,她們談論的話題是她。
段子矜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那女人就已經走來,先是和江臨打了個招呼,後又用英語問道:「這位美麗的小姐,是你的客人嗎?」
她的聲音和她的語調一樣讓人感到舒服。最給段子矜留下深刻印象的,便是她與江臨明明會說同種語言,卻因為顧及她這個「客人」在場,始終都用英語交流,這是江姍和江逢禮都不曾做到的、對外來者微小卻細緻的體貼與尊重。
段子矜心裡不禁對這個女人生出些許好感來。
女人對她行了初見禮,溫聲介紹了自己的名字,長到段子矜根本記不住的地步。這也更證明了她的身份——在歐洲,只有領主、貴族家庭的子女才會起這麼長的名字。因為除了他們自己的本名以外,後面的固定格式里必須要帶上家族的榮譽者、封地名等等恨不得要扒出祖宗十八代的家族名。
段子矜在冗長的名字里,只聽到了兩個部分,nancy,她的本名;leopold,她的姓氏。
腦海中迅速划過什麼異樣的念頭,她在心中念了幾遍nancy的名字,總覺得……無端熟悉。
江臨沉靜的嗓音在她身側響起,黑眸一瞬不眨地望著nancy:「這是子衿,我的客人。」
客人。
這話從nancy嘴裡說出來,段子矜並不覺得冒昧。可是從江臨嘴裡說出來,就好像他和nancy才是一家人,而她真的只是個來做客的客人。
察覺到段子矜的怔然,江臨不動聲色地伸出手掌裹住她的手,低聲淡淡道:「她是我叔叔家的女兒。」
原來是他妹妹,段子矜心思微動,怪不得用家人的口吻……倒也可以理解。
一直隨著江臨的名字,稱呼他的家人為「江家人」,其實段子矜到現在都不知道「江家」真正的族姓。
他們又不是中國人,怎麼可能真的姓江?
如果是nancy是他叔叔的女兒,那麼江家真正的族姓是……leopold?
段子矜蹙了下眉心,總覺得哪裡好像不太對勁。
*
幾乎是與此同時,另一架飛機降落在倫敦機場。一個容貌英俊的男人坐在輪椅上被人從機艙中推下來。
他眯了下黑白分明的眼眸,出聲問前來接機的管家:「父親這麼急著把我叫回來,是出什麼事了?」
「回少爺,具體是什麼情況我也不清楚。」老管家躬身回答,「但聽說是梵蒂岡城中有變。」
梵蒂岡,提到這個名字,便意味著除了擁有十億教眾的天主教外,不作他想。這裡住著整個教廷中最有權力的領導者,被外界稱作「教皇」、「教宗」,也被下屬的神職人員尊稱為「聖座」。
唐季遲抬眼睨他,不為所動道:「梵蒂岡有變,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他動了動手指,全身的骨骼還疼得厲害,唯有手是可以自由活動的,「英國有國教。」
幾百年前英皇亨利八世,為了一個女人與天主教決裂,自立國教,如今的英國大部分教徒都是信奉國教的。
「但是國教終究和天主教同出一脈。」管家憂心忡忡道,「若是置之不理,恐怕……」
就像樹根出了問題,樹枝也活不成一樣。
唐季遲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耐著性子敲著輪椅的扶手,「所以我才問你,到底出什麼事了。」
「有外人傳言說,聖座要退位了。」管家壓低了聲音道。
「什麼?」唐季遲手中動作一頓,黑眸中划過掩飾不住的愕然。
600年來,歷任教皇當選後都是終身任職,不可罷免。主動退位的……這還是頭一遭。
怪不得會引發教廷內部格局動盪。
唐季遲垂眸望著地面上的某一點,許久後才開口道:「先靜觀其變,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town家不要參與任何政教活動。」
話剛說完,他身後的保鏢接了電話走回來,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說了什麼,唐季遲眉頭一蹙,「消息可靠嗎?」
「可靠,據說是leopold家的大小姐親自去接的機。」
leopold。唐季遲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心中緊了緊。
段悠,你麻煩大了。
他冷聲道:「先回老宅,待我見完父親,馬上準備飛中歐的航班。」
「是,少爺。」
*
轎車一路開往郊外,與國內情況不同的是,歐洲擁有獨棟門庭的大戶人家,宅邸大多建在風景秀麗的郊區。江家尤甚,宅院門前就是那條幾乎橫貫歐洲的、帶著古老神話色彩的萊茵河。
晴天之下碧草茵茵,青山綠水間,一座深沉而幽雅的莊園坐落在河畔,一磚一瓦間承載的厚重歷史,使眼前的建築處處透著難以言喻的磅礴氣勢。它不是什麼城堡,風格卻大有古典時期的建築特色。從遠處看到它時,段子矜的心竟然無端跳得厲害……
她怎麼也沒想到,兩個月前,她連自己是誰都不敢讓江臨知道,兩個月後,她居然就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他的家人面前!
事情好像正在往她不能控制的地方發展。
思索間,江臨乘坐的車駛入大門,段子矜側目,正看到門口的保鏢對著車廂滿目肅然地行禮。
很難相信21世紀還有這樣的家族和禮儀存在著,在她的印象中,這些都屬於電影劇情。
與江臨在一起兩年,卻不及這兩個月對他認識得深。六年前他從未對她講過他的家世,或許是不夠信任,又或許是因為那時剛從江家離開不久,很多心結還解不開,不願意對她傾訴。
段子矜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男人,他目不斜視地坐在車裡,表情乍看上去沒有半分變化,仔細觀察卻不難發覺,他清雋的眉眼間有冷凝的痕跡,黑眸晦暗,眼底一片陰霾。
她見過他雷霆大怒的樣子,也見過他隱忍不悅的樣子,卻獨獨沒見過他此刻的樣子,那是種沒辦法用語言形容的、徹骨的冷漠,讓她直覺得心裡陣陣抽疼。
段子矜忽然伸手握住他,揚起笑容打趣道:「怎麼辦?你家看上去,好像是我高攀不起的程度……」
江臨回神,反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纖細白希的手背上緩緩摩挲,順著她的話道:「你說怎麼辦?」
段子矜抽回手,手臂抱住他的腰,埋頭在他胸前,「那你不要這個家了,我給你個新的,好不好?」
江臨的身子陡然僵硬,眸光落在女人的發頂,半晌,喉結一動:「好。」
車在噴泉後方停穩,主建築正門前的台階如同雙臂般環繞著噴泉底座的弧線,台階最下方,身穿燕尾服的管家為他們拉開了車門。
隨後江逢禮和nancy的車也到了。
一個穿著略顯隨意的歐洲青年這時從花園裡走了出來,他的年紀與江姍不相上下,見到江臨時愣了下,「lenn?」
他身邊還跟著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孩,聞言一抬頭,眼睛都亮了,一左一右地跑上來,「lenn!」
段子矜本來站在江臨的左手邊,被那小孩子用手一推,踉蹌了兩步,幸好身後有人扶住她,溫柔地用英語問她:「沒事吧?」
是nancy,段子矜笑著搖了下頭,「謝謝你。」
這一幕發生在男人的眼皮底下,他的俊容瞬間就沉了,邁步便要朝這邊走來。可是身邊那兩個小孩死纏著他不放,江臨低頭眄著他們,話音沉冷,「放開!」
段子矜雖然沒聽懂他說什麼,但也猜個八九不離十,見狀忙沖他擺手,示意他不用過來,無聲用口型說道:「我沒事,你先和他們聊。」
江臨蹙眉,將她上下打量一遍,確認她真的沒事後,才止住了腳步。
nancy將事情的始末都看在眼裡,突然對段子矜道:「實在是很抱歉。」
段子矜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麼?」
「那兩個孩子是我的弟弟妹妹。」nancy道,「是我沒看好他們,才發生這樣的事。」
段子矜搖頭,「不是什麼大事,別忘心裡去。」
江逢禮拄著紳士棍走上前來,對江臨說了幾句話,段子矜聽不太懂,卻看到男人寡淡的眉峰倏爾皺起,她正想詢問,旁邊便傳來nancy溫婉的話音:「二叔說讓lenn現在進去看看老爺子。」
段子矜點了下頭,朝她微笑以示感謝,再看向江臨臉上的表情,很明顯是拒絕。
老管家扶了扶眼鏡框,拒絕又勸了他半天,江臨聽完後,淡淡給了一句話的反應。
緊接著所有人都看向了她,目光中有震驚,有不悅,也有不加掩飾的嫌棄。
不過人群中,似有一個人打量她的視線,深不見底,令她脊背發寒。段子矜心中警鈴大作,立刻環顧四周,卻並沒找到這兩道視線的主人。
這種感覺很不好,聽不懂周圍的人在說什麼,覺得自己像另一個世界的人。
剛從花園裡走出來的青年忽然用不怎麼流利的中文說道:「這樣,你進去看爺爺,我在外面陪她,放心。」
江臨身邊的小孩被下人一左一右地勸開,他徑直走到她身邊,段子矜忙道:「江臨,你都到了家門口,再不進去就不合適了……那個人也是你弟弟嗎?」
她沖青年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江臨「嗯」了一聲,淡淡道:「我二叔的兒子。」
「你二叔一家都會說中文啊。」段子矜忍俊不禁,「那我和他在外面等你,你先進去吧。」
江臨皺眉望著她,最終架不住她的勸說,隨江逢禮一同進去了。
被下人隔開的兩個小孩相互對視一眼,女孩低聲道:「這女人是誰?」
「你沒聽見lenn說的話嗎?」男孩表情陰沉,「不讓她跟著進去見老爺子,他自己也不進去了。你說還能是誰?」
女孩轉了下眼珠,「那我們整整她?」
「怎麼整?」
「帶她去玫園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