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病嬌戈司(二)
2025-04-20 08:49:16
作者: 乙只眻
汎塵將夕瑤送到這個時間,但她畢竟不是歷史中真實存在的人,她只能是替代另一個人而存在。夕瑤替代的那個人就是已經死去的那具屍體的主人,素洱。除了夕瑤自己,所有人看她,都只看到素洱的模樣。
戈司出生在草藥世家,他也不負家族所望,是個天才,他從小就可以自己研製出各種奇妙功效的藥。也是因為天賦,他被家族視如珍寶,單獨栽培,他的身邊沒有兄弟和朋友,只有藥,逐漸養成乖僻的性格。
素洱作為一個活人試驗對象而被抓去,供戈司使用,那一年,戈司才九歲,素洱二十一歲。
對素洱來說是一個不幸,她被迫與家人分離,隨時面臨死亡;對戈司來說,卻是一個機遇,除了只會叫他「戈司大人」的隨從和下人,素洱是唯一一個和他說話最多的人。
戈司按在家族的期望,在素洱身上試驗新藥,一不小心弄傷她以後,他又會很快想方設法拯救她、治好她。
隨著戈司逐漸長大,他不再想在素洱身上試藥,他不再想傷害她。可是年幼的他無法任由性子忽略家族的期待,所以他開始在自己身上試藥。從那以後,健康的戈司逐漸變得病弱嬌柔,完好的皮膚也變得傷痕累累,渾身纏滿了繃帶。
可戈司的心情卻很好,因為他不會再弄傷她,所以他研製的新藥也越來越高效,越來越多。其中有一種,長期服用的話,人死了以後身體會瞬間融化,看不出任何痕跡,仿佛鑽進了地里,給人一種錯覺,以為這些人殺不死,從而給敵人心理上造成一種不安的陰影。這就是一開始,淅明明感覺到很多死亡信息,卻疑惑那些人殺不死,而戈司卻說淅殺了他很多人,因為死去的人是真的已死去,重新出現的人並非死而復生,而是其他活著的人。
戈司用自身試藥,家族的人也因此由著他,只是照顧他的人越來越多,生怕他死去。
素洱作為活人試藥者承受了四年的苦,她也沒有哭過一次。但是看到戈司為了維護她而拿自己試藥。他天真地說,自己的身體是天賦異能的,是最適合試藥的身體,素洱哭了,那時戈司十三歲。
戈司和素洱相處了整整七年,素洱的身份也逐漸被模糊,人們更願意接受她是照顧戈司的人,故而不再對她嚴加看管。素洱看著戈司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整的肌膚,繃帶幾乎成了他的衣服,每一次她都會哭得很心痛。那時戈司不明白,為什麼不需要試藥的素洱變得更加難過,她總是哭,不停地流眼淚,尤其是替他處理身上傷口的時候。
某日深夜,有人發現素洱偷偷離開,她逃回了自己的家,她七年沒有回的家。七年前,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愛人,可當她回來以後,發現她的愛人早已娶了新人,而她自己也上了年紀,她並非神族之人,她會生老病死。
十六歲的戈司因為素洱的突然離開而不適應,他去過素洱的家,卻只是站在不起眼的地方,遠遠地看著。
素洱並沒有被自己的丈夫趕走,而是被接納,只是她已不再是七年前的她,丈夫對她的感情也因為空白太久而變得只是客氣。素洱總是看著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相親相愛而獨自流淚,這一幕也經常被遠處的戈司盡收眼底。
一日清晨,戈司醒來,看見坐在他床邊的素洱,她又回來了。素洱和以前一樣,對戈司悉心照料,小心翼翼地處理他身上的傷,她不再流淚,但眼眸里依然有心疼的意思。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半年多,戈司很多次都想問素洱,那時她為什麼要回家,是不是他又做了傷害她的事?為什麼回家以後又重新回到這裡?但是戈司想起素洱看著那對男女總是獨自哭泣的畫面,他就不想問出口。
素洱因為擅闖藥園子而被抓住,戈司稱是自己叫素洱去摘草藥的,素洱才被放了。
素洱見自己被暴露而說了實話,她向戈司坦白,她怨恨過戈司家族,為了一己之私而摧毀了她平靜的生活,她的丈夫以為她死了而娶了新的妻子,即便她再回去,她的丈夫也不再愛她。
戈司對素洱,不是愛情,當素洱哭訴自己婚姻不幸福的時候,戈司還聽得雲裡霧裡。相差十二歲的友情,或許對乖僻的戈司來說,多了一點他母親從未給過他的情感,是一種對成熟女性的某種依賴,更加是一種長年相伴累積起來的信賴。
素洱說,她的丈夫生病了,為了挽回丈夫,她才重新踏進這裡,否則她逃離以後,死也不會回來。戈司聽了有些難過,但還是問素洱,需要什麼藥,他可以替她研製。
素洱一口否決,她不要研製的藥,她只要一種草藥。園子裡有一株特殊照顧的草藥,長著毛茸茸的白色葉子,被人們稱為「藥王」,它不僅藥效極佳,可以治百種疾病,而且它散發出來的氣味可以滋養其餘園子裡的草藥。
藥王不是一個未成年的戈司說了算的事,這是整個家族的事。戈司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允許素洱摘走幾片藥王的葉子,要整株是絕對不可能的,素洱也沒再逼迫戈司而同意。
事實上,即便是摘幾片葉子,也是不被允許的,因為藥王的葉子本就稀少而珍貴。戈司為了素洱而來到園子,支走了看守的隨從。戈司走上台階,才伸出手,卻被他身後的素洱捅了一刀。那把刀是戈司曾經送給素洱防身用的匕首,上面塗了戈司研製的藥,具有麻醉作用,她卻用它刺穿了戈司虛弱的身軀。
素洱看著戈司倒下,也看著那具纏滿繃帶的疲憊身體從台階上滾下。她將藥王連根拔起,同一時間,園子裡很多奇珍異草瞬間枯萎。
區區一個普通人,盜走藥王順利逃脫,對這個龐大的家族來說,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素洱也很快便被發現而抓住。
戈司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床。麻藥才退去一些,他卻執意要起來,他後背上被捅的那一刀即便還流著血,他都要拖著一副半死不活的身體去見素洱。
戈司不明所以地質問素洱,「為什麼?我都答應你了,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因為你是怪物,別人都認為你是天才,可我覺得你就是該下十八層地獄的怪物!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被抓來!你從小就是一頭怪物!你將一生被人背叛,被朋友拋棄,孤獨終老,親人離散,愛人不忠!」
「住口!」
「你的家族根本不把你當人看,他們只是利用你!你的父母不要你,你的兄弟們遠離你,你就是個怪物,你就跟著你的藥一起下地獄吧!」
「誰都可以背叛我,就你不能……」戈司說著奪過隨從的一把短劍,抹了素洱的咽喉。
素洱死了以後,戈司將素洱的屍體泡在懸崖底下的水潭裡,用藥水浸泡,她死去一年以後,屍體還新鮮如初。
戈司再也不需要試藥者,他寧可用自己的身體,他也不要再遇到第二個素洱。也是素洱死了以後,戈司徹底變了一個人,他的心智在不知不覺地變得極端而畸形,卻只是針對素洱,對別人,戈司並非如此。就像戈司的隨從,他們的短劍上抹著毒汁,卻並非戈司研製的毒藥,而是極為尋常的一種。因為戈司並不想置人於死地,或許從本質上講,他並非素洱臨死前說的「怪物」。
如今的夕瑤,卻不幸成了素洱的替罪品。
屋子裡呆呆地坐著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瘦骨嶙峋,皮膚泛黃,褶皺而無彈性,眼窩深深地凹陷,目光渙散,表情呆滯,發梢乾枯開叉,雪染鬢髮,沒有健康的光澤,久病纏身。
「該喝藥了。」一個紅衣女子端著一碗藥走進房門,放在桌上。
呆坐的女人木訥地低下頭,抬起皮包骨頭的手,捧起一碗藥,機械地將藥喝完。
「戈司大人。」屋裡的紅衣女子見到戈司,行了行禮。
溫泉那一次,導致了今後一個嚴重的後果,如果時間可以倒回,夕瑤會一個字都不說。不是她沒學聰明,撞在了戈司的槍口上,而是戈司的心思,沒人能猜透。
多日以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件事,戈司大人的血,很珍貴;戈司大人的一切,都很珍貴;戈司大人身旁的夕瑤,卻很低賤,不如下人。
戈司心疼地看著喝完藥的女人,她就是夕瑤,她不是素洱,卻沒人相信她。一開始,她還會反抗,不願意喝藥。戈司會不斷傷害她,又治好她,反反覆覆,周而復始。後來她不再反抗,因為第一次被強行灌下藥,她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無法用醜陋描述,只能用驚悚二字。她嚇壞了,不是學乖了,或許也是厭倦了,所以不得不放棄。
「看在你這麼溫順的份上,我給你一個機會,」戈司走到夕瑤身旁,坐下身,又道,「讓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