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藥劑師(三)
2025-03-21 20:51:35
作者: 乙只眻
「她……」
汎塵沒有指名道姓,他不想提,話說出口,他又不想再問。
「泠兒獨自前來,夫人並不知情,少爺放心。」
果然是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頭,知道汎塵口中的「她」是指汎夫人。
秦泠兒取了一塊乾淨的棉布,墊著腳替汎塵擦拭身上的水。隨後拿起藥木盆子裡的一味藥劑,輕柔地抹在汎塵身上的傷口處。
「少爺,那個叫夕瑤姑娘,她很美嗎?」
秦泠兒鼓著小嘴、仰著頭、望著汎塵。
「夕瑤?」
汎塵被秦泠兒這麼一問,有些意外,秦泠兒怎麼會知道夕瑤這個人?
秦泠兒看了汎塵的表情,說道,「少爺不需要疑惑,泠兒知道的事可遠遠不止這些。泠兒還知道,少爺現在四面楚歌,身處危險,所以少爺得先養好傷,治好病才能離開千草園。」
汎塵滅了十大家族的事,消息不脛而走。曾經,人們畏懼他,又莫名崇拜他,也有人覬覦他的力量而想占為己有。如今,傳說已開始黯淡,轉為傳言:神秘力量,主宰生死,冷血無情,嗜血殺戮,汎塵不死,危害眾生。
所有人都認為汎塵建造琉璃閣的真正目的是為了獵食和殺戮,還蠻不講理,濫殺無辜,殺人不償命,反而屠殺了整個十大家族。
「有多美?」
秦泠兒固執地問道,走到汎塵身後,繼續替他擦藥。
「很普通,一張看過就會忘記的臉。」
「既然如此,少爺為何在意識模糊、半昏迷的狀態喚她的名字?」
秦泠兒探出小腦袋,一雙八卦又好奇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直勾勾地盯著汎塵,嘴巴卻翹得很高,似乎很不滿。
「是他,不是我。」
汎塵一臉平淡,乾脆地撇清關係,「他」是指夏夕澈,只是自己的一段記憶,一段與夕瑤共享的記憶。
「他?誰啊?這裡還有別人嗎?」
秦泠兒摸不著頭腦,聽不懂汎塵的話,卻見他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怎麼都看不出他有多在意那個夕瑤,仿佛那個呼喚她名字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無所謂,反正她已經死了。」
「泠兒知道那件事。」
夕瑤被綁在罪惡柱上受刑的事,以及屍狼成群出現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幾乎沒有人不知道。
秦泠兒替汎塵擦完藥,拿起床上的外袍,替汎塵穿上,「泠兒這邊除了藥材,什麼都缺,只能委屈少爺先穿下外袍,等泠兒把內衫洗淨晾乾再替少爺換上。」
秦泠兒纏過汎塵的腰,替他系上腰帶,又道,「少爺可知自己從何時患上痛疾?」
「刑場那日。」
「那日可還有其它異樣之事?」
汎塵並不願意回憶那個場景,那個女孩,那個眼神,那深入骨髓的絕望,使他終身難忘。
「泠兒認為,萬事皆有起源,不會無端事發,少爺胸口痛疾,並非偶然,實則有因,具體為何,泠兒暫且不知,還需一些時日。」秦泠兒將一個精緻的小木盒遞到汎塵手裡,繼而道,「雖還未查明病因,但這是泠兒為少爺研製的特效藥丸,有緩解疼痛的功效。」
「泠兒有心了。」
「應該的。」
秦泠兒笑著撿起地上的濕衣服,出了門。
吉寶昏睡了四天四夜,醒來之後,摸了摸發痛的後腦勺,突然大叫起來:「我頭髮怎麼沒了!」
「你有什麼頭髮?就算有,那也看不到,有跟沒有又有何區別。」
秦泠兒在院子裡曬草藥,不以為然地說道。
「至少還保暖啊!」
吉寶憤憤道,心裡卻說,我自己帥,我自己知道,沒了頭髮,連最後一點自信都沒了。
「仗著自己透明,衣服都不穿,還要什麼頭髮來保暖?」
秦泠兒哼著小曲,端著一籮筐藥材走進屋子。
「秦泠……兒……嗝~」
吉寶剛要教訓秦泠兒這不尊老愛幼的死丫頭,話沒說完打了一個嗝,還冒了一縷煙,從喉嚨一股腦地涌了出來,覺得肚子裡有一股氣,仿如一條活躍的小魚,游來游去,好不自在,甚是怪異,「秦泠兒!你對我做了什麼?!」
「你一下子補太多了,我只好給你加點料,慢慢你就習慣了。」
秦泠兒沖吉寶做了一個鬼臉,好戲才剛開始,她也有點期待吉寶接下去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呯!」
木屋裡傳出一聲巨響。
秦泠兒和吉寶不約而同地跑去。
屋裡桌子被打翻,汎塵靠在牆邊坐在,捂著胸口,低垂著眼眸,嘴角淌著一絲血液,冷汗淋漓,一手無力地攤在地上,手邊是一個打開的小木盒。
「主人!你怎麼了?」
秦泠兒撿起小木盒,裡面的藥丸已被汎塵吃下,「不應該啊,吃了這藥怎麼會變得更加嚴重呢?」
「秦泠兒!你給主人吃了什麼藥?!」
「這只是特效的止痛藥,本不該有任何副作用才對。少爺,泠兒失禮了。」秦泠兒咬了咬嘴唇,解開汎塵衣領,只見那紅痣已變成指甲般大小。
「這是什麼東西?」
吉寶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不知道……」
秦泠兒第一次對自己的醫術表示懷疑,短短四天,還未發現病因,卻已變成這般嚴重。
吉寶忽然神情凝重地低下頭,難道這就是預言師卜思說的未來嗎?只剩下六年的汎塵,莫非是因此而喪命的?如果是,吉寶寧可汎塵安然離去,也不願他這般痛苦地熬六年。
「吉寶,跟我去琉璃閣。」
汎塵吃力地站起身,一手扶在牆壁上。
「不行!」吉寶跳了起來。吉寶認為現在的時機不合適,汎塵患了痛疾,若知道了木芷凝與亞特的姦情,必然會十分惱怒和生氣,若一時控制不住做出什麼事,只會打草驚蛇,稍不留神,反而會讓亞特反擊。
「是我平時對你太過放縱了嗎?」
汎塵聲音很平淡,卻難掩眉宇間的疼痛感。
「主人……吉寶不敢。」
「少爺,你的確不能離開這裡。一來,痛疾未治癒反而更加嚴重,二來,外面很多人在追殺你。」
汎塵執意離開,就是因為現在形勢險峻,他更要離開,因為他愛的人還在琉璃閣。琉璃閣發生的血案,兇手依然沒有抓到,說明琉璃閣仍然處於危險,他得去救木芷凝。
吉寶跟隨汎塵多年,多少明白汎塵的心意,吉寶握緊雙拳,醞釀該不該說出木芷凝與亞特的姦情。
不行!這是自投羅網!吉寶沖向汎塵。
汎塵聽到木板上的聲音,轉身手一揮,一團藍色的火焰將吉寶團團圍住。
「主人!真的去不得!」
吉寶咬著牙,把腳跨進火里,試圖穿過,阻止汎塵,只聽見「滋滋」的聲音,屋子裡充斥著皮肉被烤焦的味道。
「吉寶!你瘋了嗎?你會被燒死的!你沒出來之前就會化成灰燼!」秦泠兒對著藍火里的吉寶吼道,卻見他不曾停止動作,秦泠兒對著頭也不回的汎塵喊道,「少爺!吉寶真的會死的!少爺!」
「啊~~啊!」
吉寶終究是忍不住燒灼之痛,喊了出來,卻還是沒有停止的意思。
「吉寶!你別再置氣了!快住手!」
秦泠兒夾在這固執的主僕二人之間,左右為難,急得焦頭爛額。
「少爺,你這樣做怎麼對不起透明人的忠誠?!」
所有人都知道,透明人雖然沒有天大的本事和偉大的貢獻,卻對自己主人忠心耿耿,從古至今,沒有一個透明人背叛過自己的主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擁有一隻透明人。
「主人,吉寶死不足惜,若說對不起,主人對不起夕瑤……」
吉寶此話一出,衝進厚厚的藍色火焰。
吉寶自認為死不足惜,他誓死保護自己的主人,阻止汎塵步入險境;吉寶第一次對主人說出心聲,第一次指責主人,竟然是為了夕瑤,他的朋友。
一瞬間,藍色火焰憑空消失。
「吉寶?吉寶?吉寶!」
「我在。」
吉寶沒有被燒死,而是跌在了地上。
汎塵聽到吉寶最後一句話,及時收了手,那個叫夕瑤的女孩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這個名字總是出現在汎塵的耳邊?
汎塵聽到「夕瑤」二字以後,只覺得胸口更加疼痛難耐,仿佛這痛疾與夕瑤有莫大的關係,也正是從夕瑤行刑那日開始。汎塵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主人!」
「少爺!」
……
幾日後,吉寶腿上的燒傷經過處理已沒有大概,只需等待,等自行癒合,只是今後會留下一大塊醜陋的傷疤,但也無妨,畢竟看不見,吉寶也不怪自己的主人。
汎塵卻日漸消瘦,連續幾日都處於半昏迷狀態,胸口那塊血印卻越來越大,已有一個半個拳頭的大小。
「吉寶。」
「嗯?」
「要不,我們帶少爺回家吧。」
「不行!」
「得讓夫人知道此事才行。」
「秦泠兒,主人和夫人不和,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是少爺跟夫人置氣,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還不能了結嗎?其實……夫人一直都很想念少爺。」
很多人都知道汎塵和自己母親大吵一架後離開了家,具體因為什麼事卻沒什麼人知道。
吉寶看了一眼床上的汎塵,喃喃道,「不行,主人不會願意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