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永別

  好不容易收拾好行李，宋瑜親自送她們去機場，趙晗如一路上哭個不停。

  

  哭得宋瑾都煩死了，「你要是再哭我待會兒就把你一個人扔在飛機上，大不了我改簽航班。」

  「一個人就一個人，我再自己飛回來。」趙晗如紅著眼睛頂嘴。

  「會頂嘴了？不錯，有進步。女孩子就是應該有主見，成天哭哭啼啼的像什麼鬼樣子。」宋瑾倒沒有生氣，她討厭的是趙晗如那副天真無邪的樣子，遇到事情不懂得抗爭，只知道委委屈屈流眼淚，她就搞不懂潑辣的姐姐，怎麼會生出這樣懦弱的女兒。

  小白花，她最討厭小白花！

  趙晗如被她一噎，別過頭去不理她，卻沒有再哭。

  十幾個小時的國際飛行把趙晗如累得夠嗆，來回飛了三十多小時的宋瑾更崩潰，一進房門隨手指了個房間給趙晗如，就自顧自地去悶頭睡大覺了。

  陌生的國家，陌生的房間，掛心父母的她怎麼可能睡得著，手裡攥著手機一遍又一遍撥打著母親的手機，卻始終是關機的狀態。

  媽媽交代過她，讓她平安到達後給她打電話，照理說她該一直等著電話才對，怎麼可能關機？

  她竭力讓自己因為思念而慌亂的心情平復下來，不斷安慰著自己不要給母親給添亂。

  不知道過了多久，隔壁的宋瑾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將她從呆愣中驚醒。

  她猶豫地望著門口，不知道該不該出去看看，門卻被從外面打開了，宋瑾披散著頭髮站在門口，臉色蒼白浮腫，不知道為什麼還有些驚魂未定，帶著怒意吼她，「你怎麼還沒去睡？」

  「我睡不著。」她第一次看到宋瑾這個樣子，態度還有些拘謹。

  「你媽的電話打通了嗎？」宋瑾盯著她手中的手機。

  「沒，沒有……」

  宋瑾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小姨，我媽會不會有什麼事？……」她連忙追了出去，可惜回應她的只有「砰」的一聲關門聲。

  宋瑾臉色沉得能夠滴出水來，這樣心悸的感覺曾經出現過，那是宋瑜二十年前流產的時候，對她的痛苦，身為雙胞胎的她感同身受。

  但是那次的感覺遠沒有這次嚴重，剛才那種窒息的痛苦讓還在睡夢中的她幾乎以為自己要就此死去，究竟是自己太過疲勞做的噩夢，還是宋瑜出了什麼事？

  宋瑜一定出事了！這是她的直覺，顫抖著撥通了國內朋友的電話，對方寥寥幾句話，就讓她再次痛苦得閉上眼睛。

  「我們去機場。」硬邦邦走到趙晗如面前拋下這句話，她就直接到書房整理文件。

  「小姨，到底出什麼事了？」趙晗如有了不好的預感。

  「你去收拾行李，」宋瑾頭也不抬，聲音冷硬得沒有更多感情，「也不用收拾了，待會兒就直接跟我一起走，做好心理準備，你媽遇到車禍了，現在在醫院。」

  「怎麼會！」噩耗如晴天霹靂正正擊中了她，不可置信地癱軟在地。

  剛才還溫柔地親吻著她的媽媽，怎麼會出車禍？

  「你可以選擇繼續癱軟在這裡哭，也可以選擇站起來立刻和我去機場，給你一分鐘的時間考慮。」宋瑾的情緒壞到了極點，她可沒有耐心哄她，看到姐姐唯一的女兒在這樣關鍵的時刻竟然如此軟弱，心裡更是無比失望。

  趙晗如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機場的，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再次回到C市的，她覺得每一分鐘都如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又覺得每一分鐘都不真實得讓她不想面對，她真想離開這個殘酷的世界。

  隨後，她就在醫院裡看到了媽媽，她猶疑著不肯上前，這怎麼可能是她的媽媽呢？她的媽媽怎麼會蒙著一床白布直直地躺在那兒？

  宋瑾掀開白布的一角，隨即不忍地別過頭，低聲地啜泣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性情強硬的宋瑾哭，她覺得很意外，小姨這樣的女強人怎麼會哭呢？她不是最看不起哭哭啼啼的女人嗎？連她都沒有哭，她為什麼要哭？

  「你哭什麼！」一向懦弱，從來不敢大聲說話的她用盡全身力氣對著宋瑾吼道，「閉嘴！不准哭！我媽又沒死！」

  宋瑾訝異地抬頭看她，正對上她那雙血紅的雙眼，沒有眼淚，這個她一直看不上的軟弱女孩兒，這次竟然沒有哭。

  心中一酸，她走過去，一把將她擁在懷裡，「你媽媽已經去世了，你必須接受這個現實。」

  「你胡說！」趙晗如依舊直挺挺地站著，白淨的小臉上沒有了過去的嬌怯，冰冷倔強的樣子和過去判若兩人，「不准你咒她！」

  宋瑾看了她一眼，強抑住即將要流下的眼淚，冷著聲音道，「你媽的後事該怎麼辦，你自己斟酌吧，如果你要是再這麼下去，我可沒時間在這裡陪你耗。」

  話剛出口，她就有些後悔，姐姐的猝然離世，連她都接受不了，何況是一直很依賴母親的趙晗如。

  「我知道你很愛她，可是你要學著堅強起來，你不要忘記她對你的期望……」宋瑾想說些什麼安慰她，可是她從來不會安慰別人，此刻說出口的安慰也很蒼白無力。

  趙晗如始終沉默著，宋瑾也陷入了沉默，不同於趙晗如的單純，這些年她遇見的生離死別太多了，從父母到丈夫，再到姐姐，他們一個個離她而去，永遠不會再回頭。

  她以為自己會崩潰，可在最初的悲痛過去之後，日子還是照樣過，她恍然發現，原來地球沒了誰都依舊還會轉，人生失去了誰也都還能繼續活得好好的。

  人生，本來就是孤獨的。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趙晗如終於開口了，嗓音低沉沙啞，完全不像過去的她。

  「是誰撞的我媽？」她一動不動地站著，沒有抬頭。

  「是一個疲勞駕駛的貨車司機，在拐彎的時候沒有注意到你媽的車從小路拐出來，你媽當場就已經死亡了。」親姐姐被撞死，堅強的宋瑾此刻也忍不住聲音中的哽咽。

  「他能被判多久？」

  「交通肇事，依照這裡的法律最多三年。」

  帶走她最親愛的母親，只需要三年就能贖罪，會不會有人覺得這是一筆划算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