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落定
2024-04-28 04:55:04
作者: 希行
高凌波被一官帽砸暈了過去,陳紹吊死,大局已定。
「逆賊!逆賊!快抓逆賊!」
太后還在尖叫。
但這話就跟站在廊下孤零零的她的人一樣,沒有人理會。
「逆賊已經伏誅。」皇后說道,「快扶太后回宮稍安。」
便有宮人過來,不由分說架起太后,如何讓一個失態的人閉嘴,這些宮人有的是手段,本就激動失控的太后陡然被按住嘴,差點暈過去,不過現在沒有人會顧忌她這個了。
宮人們又先進了太子的寢室,將陳紹放下來抬出來。
「張大人,失禮了,不告而取你的帽子。」晉安郡王又看著張純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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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純神情肅正,拱手施禮。
「殿下,能用官帽砸一個奸佞逆賊,這是官帽的榮幸。」他說道。
奸佞逆賊,高凌波這便是被定了性了。
是啊,事到如今,縱然高凌波舌燦蓮花,也沒用了,晉安郡王既然敢攜兵帶炮闖宮,已然是勢在必得了。
「太子啊。」
伴著這句話,皇后抬袖子掩面哭道,人向太子寢室奔去。
朝臣們也紛紛出聲嗚咽跟著進去。
太子的寢室狹小,布置的簡單,沒有任何擺設,除了臥榻連個凳子几案都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適才這裡慌亂的緣故,室內顯得凌亂,地上有污跡,空氣也散發著腐臭的味道。
那是屎尿的臭味。
朝臣們忍不住抬頭看向臥榻。
臥榻上肥胖的太子安然躺著,其實大家見太子的時候不多,都忘了他的樣子,要說印象還是沒有受傷前的印象深。
那個聰慧的小皇子會在宮裡常常遇到,會沖他們恭敬的施禮,會跟他們嘻嘻笑,甚至還會在他們等候召見時間長的時候將自己的小食送給他們,就好似他們自己家裡的關切長輩的兒孫後輩一般。
這是一個聰慧的又善良的孩子。
「…..被用了催情的藥….天天的喝….」
「….殿下煩躁的不能休息,他們又給他喝安神的藥,不讓他吵,不讓他鬧,讓他睡….」
地上趴著兩個內侍哭著訴說。
天啊,催情的藥,這麼點的孩子….
朝臣們頓時假哭變成了真哭,不是哭太子,是哭一個可憐的孩子,可憐的生在帝王家的孩子,可憐的受了傷又不得善終的孩子。
寢室內哭聲大起。
晉安郡王卻一直在月洞門外沒有進來,就那樣站著看著內里。
六哥兒,哥哥來看你了。
六哥兒,哥哥,後悔了。
後悔了。
……………………………………………….
「王妃殿下。」
一間偏殿裡,兩個隨從看著程嬌娘的動作,忍不住喊道。
「不能拔啊!」
他們扶著周箙,看著前方的程嬌娘走走停停,急的要懷疑這女子傷心過度瘋了時,她才停下來。
「生門在這邊。」她說道,伸手指著。
生門?是什麼門?
然後他們就被帶到了這間不知道做什麼用的偏殿。
火把點起來,周箙被放下來,將受傷的胸膛展露。
胸膛上只能看到一段翎尾。
「…所幸距離有些遠,沒有貫穿。」一個隨從說道。
否則也不可能撐到現在。
程嬌娘沒有說話,伸手就握住了翎尾,竟然是要拔出來,嚇得兩個隨從魂飛魄散。
「夫人,這不可啊。」
「這要是拔出來,可就死定了。」
他們說道,一面忍不住看著程嬌娘。
這個真的是神醫娘子嗎?
程嬌娘鬆開手。
「有刀嗎?」她問道。
兩個隨從點頭,忙抽出腰刀。
「夫人,先把衣服隔開,你吩咐,我們來拔…」一個隨從說道,一面矮身跪在周箙身邊。
話沒說完,就見程嬌娘一手接過刀,一面手腕一轉,將刀直接的刺了下來。
噗嗤一聲,血頓時噴出。
偏殿裡響起男人的驚叫聲。
「讓開!」程嬌娘喝道,腳步轉動,手起刀落,竟然接連刺了三刀,同時伸手將箭拔了出來。
尖叫聲更起。
兩個隨從被濺了一身一臉的血,面色驚恐的看著程嬌娘。
這,這是在救命,還是殺人啊?
伴著血的噴涌,原本安靜躺著的周箙開始抽搐。
「夫人!」
兩個隨從大喊。
程嬌娘恍若未聞,手裡的刀沒有扔下,一甩頭,伴著長發飛揚,反手將刀割了過去,髮絲散落,她的腳步不停,一面轉動一面不停的甩頭,手裡的刀也在左右揮動。
發如雨般落下,在地上鋪散開來。
瘋了啊….
兩個隨從看呆了。
怎麼把頭髮都割了?
「夫……」他們要喊道,回過神起身。
「站在一邊,不許動。」
程嬌娘喝道。
兩個火把照耀下,腳步凌亂但卻又似乎帶著詭異規律,揮舞刀的女子如同鬼魅。
兩個隨從想起那一夜王妃單身去刺殺高十四郎,她的那些隨從們竟然沒有一個人跟隨,就因為那女子說了一句不許。
當時他們聽了之後也覺得不可思議,但現在聽著女子喝出這一句話,他們不由僵住了身子,果然不動也不敢在動。
血還在涌,髮絲還在散落,兩個隨從神情呆滯的跪坐一旁。
瘋了就瘋了吧,反正人也是沒救了。
但他們卻想錯了,這竟然不是結束,而是剛開始。
那女子終於停下腳步,原本垂地的長髮已經變的齊肩,手裡的刀沒有扔下,反而將刀刃握在雙手,人也矮身跪在周箙身前,開始搓手。
搓手….
搓手!
兩個隨從驚得回過神,瞪大眼看著那女子手中的血紛紛落下。
血啊!
二人不知什麼時候,雙手忍不住握在一起,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抑制要發出的狂喊。
天啊,真的瘋了啊!
疼,疼死了!
那是刀啊!那是刀刃啊!那是手啊,血肉的手啊!
他們緊緊的盯著那女子的手,視線里血紅一片,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箙身上的湧出的血反而少了。
刀又被提起來,這種結束了吧?
看著那一雙已經血肉模糊的手,兩個隨從呆呆,卻見刀光一閃。
「夫人!」
這一次二人嚇的跳了起來。
「不要啊!」
衣衫被割破,血從肩頭湧出來,女子看著他們,面色木然,雙目黝黑,似乎割傷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別人的。
天啊,天啊,這到底是在做什麼啊?救命啊!救命啊!
「不許動。」她說道。
兩個隨從僵硬著身子保持著半起的狀態,看著那個女子一刀又一刀的在自己身上揮舞著,看著眼前血飛揚,幾近崩潰。
耳邊有低低的吟唱慢慢的迴蕩盤旋,詭異的曲調似乎安撫了他們的精神。
「…桑林我居….」
「…神靈聽悉…」
「….割以吾發…」
「….磨與吾手…」
「… 以身祝禱…」
…………………………………………………………………….
「娘娘節哀啊。」
太子寢宮內痛哭一刻之後,便有大臣開始勸道。
宮人們也上前開始跪下勸慰。
皇后娘娘拭淚停下哭泣,朝臣們也都停了下來,哭過之後,室內的氣氛似乎輕鬆了一些。
「太子的喪儀按照定製辦吧。」皇后說道。
「臣等遵命。」
朝臣們叩頭說道。
皇后娘娘再次抬手掩面。
朝臣們則沒有再跟著哭了,好些人交換了眼神,室內的氣氛變得有些騷動。
「娘娘,天就要亮了,還是商討下今夜的事如何處置吧。」張純開口說道。
「是啊娘娘。」大臣們忙符合說道,「請娘娘移駕。」
這裡的確不是說正事的地方。
「那移駕哪裡合適?」皇后遲疑一下問道。
「陛下尚在。」
一個聲音慢慢的說道。
眾人忙尋聲看去,見是站在月洞門前的晉安郡王。
「宮中出了這麼大的事,陛下雖然昏迷,也應當知曉。」他接著說道,視線看著臥榻上的太子。
皇后立刻點頭。
「當時如此。」她說道。
朝臣們自然不會反對,立刻起身,擁簇皇后邁步。
待要邁出門,皇后察覺什麼忙回頭,見晉安郡王抬腳向太子寢室走去。
「晉安郡王。」她忙喚道,「請一同去吧。」
商量如何處置高凌波陳紹太后等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商討皇嗣的事。
這個時刻,不好不在場吧。
晉安郡王搖搖頭。
「這是家事,也是朝事。」他說道,「家事,有皇后娘娘在,朝事,有諸位朝臣在,吾就不去了。」
他說著邁步進去。
「我,想要再陪陪六哥兒。」
是六哥兒,不是太子。
皇后神情微微一怔,又嘆息一聲。
……………………………………………..
天子寢宮腳步雜亂,還未從適才的事中鎮定下來的內侍們亂跑,不過還是在皇后和朝臣們到來時點亮了燈火,擺出了坐墊。
看著躺在臥榻上的天子,皇后的眼淚頓時又流下來了。
「陛下。」她哭道,疾步上前跪下,「臣妾以為,再也見不到陛下了。」
現在回想起來,適才是多麼的兇險。
從看到程嬌娘讓內侍遞來的紙條,到想起曾經收到原本不在意但因為來人特意的加重說程娘子讓送來這句話而留下來的那箱子煙花。
一屋子的人圍著煙花二字做出各種猜測。
以為箱子裡放著的不是煙花,而是能救命的神奇物品,但翻來覆去的怎麼看都是煙花,以為裡面可能夾雜著救命的錦囊,但拆開兩個都沒有發現。
「娘娘,煙花是李家鋪子的,李家鋪子的李茂是程娘子的徒弟,李茂就是因為看到了程娘子的煙花才做出石彈得了封爵官位,那石彈是比神臂弓都厲害的武器,那麼這煙火可能本身就是救命的武器呢。」
最終一個內侍猜測到。
煙花也能是救命的武器?
雖然這個猜測有些荒唐,但那時候她沒了選擇,豁出去抱著箱子就搏一搏。
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皇后伏地大哭。
真是不容易啊,為了活著,為了能安穩的死去,真是太艱難了。
這哭聲比在太子寢宮裡的更為情真意切了,朝臣們也跟著跪下來再次嗚咽。
嗚咽聲剛起,就聽皇后忽的啊了一聲,朝臣們抬起頭,也忍不住嚇了一跳。
天子臥榻忽的動了。
難道皇帝……
殿內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盯著天子。
一個頭慢慢的從臥榻下鑽出來。
「娘娘。」
安妃訕訕的咧咧嘴。
「臣妾,臣妾,在這裡守著陛下呢,不小心睡著了,剛聽到你們進來。」
看著眾人如同見鬼的神情,她忙拎著衣裙彎身向後退去。
「你們,你們繼續,我,我退下了。」
說罷轉身跑入簾帳後。
眾人三魂五魄歸位,癱坐在墊子上,還未喘口氣,就見安妃又探頭回來了。
「沒事了吧?」她瞪眼問道。
皇后深吸一口氣。
「下去!」她豎眉喝道。
安妃嚇的一縮脖子,臉上卻是浮現笑。
沒事了,沒事了,她閃身進去了。
被這件事一打岔,皇后也沒了傷心感慨,輕輕擦去了眼淚,在皇帝臥榻邊坐好,看著朝臣們。
「今日之事,眾卿家說該如何處置?」她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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