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一語琴斷
2025-03-03 17:14:13
作者: 蘭台公爵
第一百一十章
雨越下越大,凌月踏雨而來,左手直垂身側,胳膊上的傷口滲出鮮血混合著雨水順著指尖滴落在地,一路走過,點點鮮紅,燦爛如冬日梅花,直刺得人眼睛生疼。
蕭芸琴看著凌月走過來,似是能夠感覺到她渾身散發出的煞氣,冰冷銳利,卻又帶著赴死前的決絕,嘴角卻是帶笑,一張臉慘白如紙,只是淡淡掃一眼自己,便移目看向司馬皓正:
「允清王真是說笑了,我怎麼擔待的起,我不過是一介草民,只想求一方安生立命之地,關於你們皇家的事情,我是半分興趣都沒有。」
「是麼?」司馬皓正一臉邪笑,眯著眼睛看凌月走近,一揮手,數十黑衣人已經擋在他身前。「凌月姑娘如此自謙,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當然,我也必須承認,你自然不及王妃重要。單單一個她,我就能威脅了蕭庸還有司馬皓軒,你說這樣好的籌碼,我怎麼能不好生護著。至於你嘛,你武功高強,留在我身邊為我所用倒是可以,倘若去了別家陣營,我豈不是放虎歸山後患無窮,所以今天你也走不了。」
蕭芸琴聽了心下一驚,慌忙望向凌月,卻見她臉色絲毫沒變,仿佛已經預料到一般。心中頓時一痛,明明鬧到眼前這個地步都是自己害的,倘若不是她擅自跑了出來,又怎麼會害得凌月也逃脫不了?倘若現在凌月也被抓,司馬皓正再以自己的性命要挾父親蕭庸,必然要舉兵攻打司馬皓軒,到那時她此生最愛的父親和丈夫就要兵戎相見,弄不好就是兩敗俱傷,萬一他們兩個其中一個就此喪命,她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現在陷此困局,她卻是沒有絲毫辦法,眼看著凌月被傷,她甚至都不能掙脫束縛去幫她一把。
早在王府就是這樣,司馬皓軒所有的事都不告訴她,就是因為她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就算有要緊事和她商量,以她而言根本是幫不上任何忙的。自己從來都是被人護在身後,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自己犯傻被司馬皓正抓了已經是無法挽回,那麼凌月呢?
以她的武功,若是沒有了自己的拖累應該是可以跑掉的吧?
如果這樣的話,她是不是可以勸司馬皓正放了凌月?自己留下作為人質穩住司馬皓正,等凌月走了她再自絕於此,絕對不會讓自己的父親和司馬皓軒有半分的為難。
現在的困境都是因為她造成的,她必須得做些什麼予以挽回。
想及此處,蕭芸琴便下了決心,方才的慌亂和緊張頓時消失不見,轉頭看著人群之後的司馬皓正,聲音顫抖道:
「二弟,到現在為止我還叫你一聲二弟,你我從小相識,你是什麼性子的人我知道。你想要的不過是皇位罷了,我可以勸王爺退兵,向你俯首稱臣,只要你不殺他,你把我們貶為庶人都行。只要不傷及我們性命,我們可以一輩子不踏進京城半步。我也可以幫你勸我父親,讓他聯合朝中老臣承認你,讓你名正言順登上皇位,這樣不用一兵一卒,天下也不會傳你弒父殺兄攛掇皇位,怎麼樣?」
凌月問她說完猛然一驚,她蕭芸琴是瘋了麼?才要開口說話就聽到台階之上司馬皓正的聲音:
「皇嫂果然思慮周全。前幾日我勸你如此你怎麼一字不聽呢?嘖嘖嘖,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也罷,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又怎麼忍心拂了你的面子。我司馬皓正做事向來討厭拖泥帶水,既然你都答應了,現在就寫書給你父親蕭庸和司馬皓軒吧。完了我著人給你送去。」
「慢著,我還有一個要求。」蕭芸琴打斷他的說話,轉頭看一眼凌月,道:「王爺那邊的書信你讓凌月姑娘給他送去。」
她這是要保自己走!凌月頓時明白過來,一臉驚詫的望著蕭芸琴,卻見她一眼自己,微微點了點頭,眼神中的決絕那麼明顯。不用想都知道她想幹什麼了,凌月心裡一咯噔,想要說話卻是根本說不出口。
根本勸不得。她此時從沒經歷過如此為難的時刻。倘若此時她勸蕭芸琴,那麼蕭芸琴的想法必然會被司馬皓正識破,到時候不要說她走,她們兩個都邁不出這山莊一步。倘若她不開口相勸,那麼蕭芸琴定然還在自己走後自盡於此,讓司馬皓軒和自己的爹都不受司馬皓正的脅迫。
怎麼會變成這樣?自己明明是來救她的,怎麼最後反而被她救了?
猛然思及上次來此救若水和方楚,最後卻是方楚以命相抵換她活了下來,她凌月怎麼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兩次。可是偏偏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說。
突然之間好恨,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根本保護不了自己身邊的人,恨自己沒有救得了蕭芸琴反而要她來以命保她!她凌月何德何能,值得你蕭芸琴如此奮不顧身?就算自己命絕於此也要送她出去麼?
可是倘若如此,又該叫凌月如何面對司馬皓軒?
腦子頓時一片混亂,拼命告訴自己要冷靜想辦法想辦法,可是什麼都想不出來。自己現在已然是被困角落的兔子,根本沒有能力去拼。
「哈哈哈哈。」司馬皓正的一陣狂笑拉回凌月的思緒,只聽他笑了好一陣才終於止住,搖著頭透過人群間隙望著蕭芸琴,頗有些惋惜的嘖嘖嘴,道:「皇嫂,我到底是應該說您賢良呢還是應該嘲笑您痴傻?你明明知道我皇兄喜歡這個凌月,還如此護她,哪怕她都已經到我這裡自投羅還想著要換她出去,哎呀呀呀,真真是沒有詞語來形容您的高尚。我原以為你恨凌月入骨,恨不得把她的皮,吃她的**殺之而後快呢!」
聽了司馬皓正的話蕭芸琴倒也不惱,只是低低自嘲一笑,再抬臉眼中卻是注滿哀怨,檀口輕啟,猶如魔咒:「我是恨她呀。是有想過要殺了她,看她能獲得王爺那麼多注目,那麼多關心,我內心裡其實嫉妒的要命。也是因為她,潤玉才被王爺下令處死。」她的目光突然間變得狠厲,瞪一眼凌月,又是一笑,「可是她也並非沒有好處。至少她能幫著王爺調查,戰場上能幫著王爺殺敵,最終要的是,王爺喜歡她。既然王爺那麼喜歡她,我怎麼可能去下手傷她。我就算恨她,也只能隱藏在心裡。所以,我求你放她走。」
五雷拱頂也不過如此。凌月頓時呆愣原地,望著蕭芸琴心底生出的不知道是什麼情緒。疼痛從心底以不可挽回的姿態排山倒海而來,瞬間就將她淹沒。
「皇嫂,我竟然沒想到你是用情如此之深的人。可惜啊可惜,倘若當年我知道你是如此,定然會先求父皇將你許配給我。但是世事難料,你偏偏嫁給了我皇兄。這倒也沒什麼,不過,可能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罷了。倘若你知道了,想必你也就不會如此深愛我皇兄了。」司馬皓軒長嘆一聲,「也罷,今天我也就做個好人,告訴你些陳年舊事,如果你聽完還決心要讓凌月去送信,而不是勸你父親歸順於我一齊攻打江南,那我就遂了你的心愿。」
心跳頓時漏掉一拍,想都不想一句「不要!」已經呼喊出口,同時驚恐的望著蕭芸琴,絕對不能讓她知道,絕對不能。然,她還是聽到了司馬皓正那尖銳如同利刃的聲音:
「皇嫂,你就從來沒想過你與我皇兄成親七年一直無所出的原因麼?」
蕭芸琴頓時呆愣原地,凌月更是整個人僵住,緩緩仰頭,絕望浮於面上。
「皇嫂,原是之前你待我不錯,我也才把這些話說給你聽。並非不是你不能生,而是我皇兄不願讓你生。因為什麼你清楚的很,就因為你的父親是蕭庸!」
他終歸還是說了出來。
蕭芸琴已是反應不過來,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差點跪了下去。真的是這樣麼?心底無數個聲音同時吶喊,她的腦子只剩下一陣嗡鳴。抬眼看向司馬皓正的方向,眼前卻只有一片漆黑。腦海中迅速閃過這七年來司馬皓軒和她的點點滴滴。她們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雖然不曾如膠似漆但司馬皓軒待她已是很好,幾乎是言聽計從。
他怎麼可能怎麼殘忍的對待自己?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思及這幾個月司馬皓軒對她的冷淡,也僅僅是因為凌月的出現,他根本不會有那麼歹毒的心腸。
司馬皓正在騙她。
這個想法在一瞬間占據了蕭芸琴的心。司馬皓正就是為了讓自己幫他勸說自己的父親攻打司馬皓軒才故意這麼說的!絕對是這樣!絕對是這樣!
絕對是這樣!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司馬皓軒不會那麼對她的!眼角淚水湧出,蕭芸琴瞪向司馬皓正的方向,眼神狠厲到幾乎要將擋在他面前的人射穿。
「司馬皓正你滿嘴胡言,我不會信你一個字!這個皇位,你也休想得到!」
幾乎等同於咆哮,凌月從未在蕭芸琴臉上看見過那樣的表情,痛苦絕望憤怒和仇恨,一瞬間將她整個包圍。還不等在場的所有人反應,蕭芸琴突然一把搶過身邊黑衣人手中的刀,直直划過自己的脖頸。
不要——
不、不要——
時間幾乎靜止,凌月一臉驚恐,上前接住蕭芸琴的身子,殷紅的鮮血從她脖頸上的傷口涌了出來,她卻伸手推了一把凌月:「快走!」
凌月哪裡敢動,手掌直接捂住蕭芸琴脖子上的傷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蕭芸琴眼神複雜的望著凌月,嘴角牽起一絲笑意,氣若遊絲:「他是騙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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