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在一起半年多的時間,他從未說過那三個字。
2025-03-01 23:01:01
作者: 容默默
243,在一起半年多的時間,他從未說過那三個字。
容隱倪了他一眼,太監倒也沒有發顫,而是口齒清晰的道。
「老奴見過璟然殿下。皇后娘娘說了,太子若是敗了,她也絕不會獨活世間。昔日娘娘待連兒姑娘甚好,如今想拿連兒姑娘殉葬,還請殿下,莫要諸多干涉。」
容隱瞧了太監一眼,面無表情。
「說完了?」
太監點著頭,容隱看了一眼方才說話的兵將,「好好招呼皇后娘娘的心腹,別讓他,死的太好看了。」
兵將怔了一會,才拱著手道,「是,殿下。」
許是在宮中混的太久了,很多事情也看破了。
太監倒也沒說什麼,任由著兩三個禁衛軍,夾著他的胳膊拖出密室之外。
容隱在石門那邊摸索了許久,兵將皺著眉頭上前道,殿下,這石門是精心煉製的,便是內力渾厚之人,亦不能輕易劈開。
〝外力不能用,那就智取。」
容隱仔細看了看石門附近。
「你有沒有吩咐下去,讓人在石門這一邊,還有皇后寢宮內,到處摸一摸,尋出控制石門的開關?」
兵將拱手恭敬道,「石門附近的末將都讓人先行找過了,皇后娘娘的寢宮還沒有。」
容隱做了個手勢,兵將立即道,「末將這就吩咐下去。」
「嗯。」
宮變的傳播速度很快,李初然也不知從哪裡得到的消息,竟連夜趕進宮來,被嚴守宮門的禁衛軍攔下。
好在五王容安遠遠的瞧見了,這才讓人放他進來。
這些事情,其實輪不到臣子插,手,尤其是平叛之後,就更不需要了。
五王容安看著疾步向他走過來的李初然,微微挑了挑眉。
李初然一過來就劈頭道,「璟然王妃被人帶走了,五王爺立即遣人和殿下說,還有,五王爺最好現在去一趟皇上的寢宮,初然怕,遲則生變。」
五王容安的面色倏地一變,轉身便吩咐禁衛軍,讓人給容隱傳送消息。
他則朝老皇帝的寢宮走去,「江雪玥被人帶走了,怎麼回事?!」
李初然的面沉如水。
「初然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父親收到消息,讓初然入宮一趟。殿下對王妃情有獨鍾,只怕此事,無法善後。」
因為江雪玥突然被人劫走,目的除了威脅容隱,目前這個最有可能成為未來儲君的王爺之外,還有一個可能便是――
那人已經對老皇帝下手了。
皇家之中,最懂兵法,且又跟隨安平侯在邊境生活長達六年,理論有之實踐亦有之的人,就只有一個容隱。
那個人自然第一個就是向容隱開刀,若是他敗了,皇家之中,定會士氣大敗,想來,也不可能會,再有戰勝那個人的可能。
五王容安漆黑如墨的眼眸,染上了一抹戾氣,他低咒了一聲,只恨流年不利多事之秋。
隨後他頓住了腳步,轉身和李初然道。
「九弟現在,正在處理百里連兒的事情,百里連兒為他犧牲太多,他那性子不可能不管,眼下江雪玥又失蹤了,若是等會父皇那邊又出了事情的話,這局面就太被動了。」
他把象徵自己的令牌交於李初然。
「你現在立刻趕到皇后寢宮,接手百里連兒的事情,讓九弟騰出手來處理江雪玥的事,順便讓他安心,父皇這邊,由我接手。」
李初然怔了怔。
像是沒料到百里連兒也出了事情,也沒問五王容安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大概的他也能猜出來。
他緊繃著神經,開口道,「初然這就去。」
李初然是李丞相之子,少年天成,文武雙全,加上在朝堂之中爬摸打滾多年,早已挑得起大梁,為人做事又十分的沉穩,值得他人信賴。
百里連兒的事交由他去做,五王容安是放心的。
兩人達成共識之後,五王容安帶著幾個禁衛軍去了老皇帝寢宮,李初然去了皇后寢殿。
場面異常混亂,整個皇宮,都鬧得人仰馬翻,雞犬不寧。
……
…………
一炷香,也便是兩刻鐘的時間,放在現在來說,是半個小時。
說長不長。
對於忙碌的人來說,兩刻鐘的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
而對於江雪玥來說,便或許,是漫長的等待。
驀然,緊關著的房門被打開,沉穩的腳步聲響起,離她越來越近。
也許罷,相處的時間久了,自然懂得聽聲辨人。
這個聲音,指的不是音色,而是腳步聲。
江雪玥面色沉靜,唇角淡淡的抿著。
有人走上前來,在她坐的椅子旁邊,端了一個火爐放著。
須臾,火爐中炭火的熱量,漸漸蔓延到江雪玥的身上,江雪玥微微抬起了下巴,淡聲道了句謝謝。
她的語音語調基本沒有什麼情緒起伏。
那人扯了扯唇,溢出一抹苦笑。
「王妃客氣了。」
江雪玥沒有接話,那人在她的跟前坐下,視線凝在她的身上。
那人輕聲問,「小世子,還好麼?」
江雪玥回問,「你所謂的小世子,指的是誰?」
那人的唇角驀然更加的苦澀,她深深的呼了口氣,看著江雪玥道。
「王妃腹中的孩子,還好麼?」
江雪玥沒有什麼溫度的笑笑,「尚好,沒有流掉。」
聽竹的臉色有一瞬間的變化。
她慢慢的垂下了眼眸,微抿著唇,默了半晌,才抬起眸來,凝視著江雪玥,緩緩問。
「你……恨我麼?」
江雪玥難得挑眉。
「你的廢話,一如既往的多。」
聽竹卻是苦笑連連。
兩人的對話進行不下去,她也只能換過話題。
「太后娘娘的要求,王妃考慮的怎麼樣了?」
江雪玥微蹙著眉問。
「一炷香的時間,到了?」
「沒有。」
聽竹乖乖的應。
「還有一刻鐘的時間。」
江雪玥哦了一聲,便沒有下文。
她語氣里的敷衍,聽竹聽的分明。
她暗自垂下了眼眸,再度沉默。
沉默過後,她卻是開口,語氣不帶多少情緒,但不難聽出,還是有幾分的尊重之意。
「只要王妃應了,新帝很快就會登基,屆時,會有人暫替王妃皇后的位子,待王妃生下孩子,太后娘娘會將其送回皇宮撫養,給予皇子中最尊貴的地位。」
江雪玥嗯了一聲,「本妃要是不應下的話,太后娘娘,就會對很多人出手。」
她輕輕地笑了一下,突然道了一句。
「真是難得……」
她這輩子加上輩子,一般只殺過人,還不曾救過誰。
現在突然把許多人的性命,交由她來決定……
是救還是不救,要她做出抉擇,到底是捨己為人,還是大家一起死。
她不是做聖母的料,但她現在,即將要做聖母才會做的事情。
犧牲小我,成全大我……
還真不是,她能做出的事情。
聽竹的視線,頓在江雪玥唇角譏諷的笑意上。
她默了默。
「至少,現在的殿下,無法和太后娘娘抗衡。」
縱使容隱足智多謀,心思頗深,有很多事情都謀算的精密無誤,或許他也知道一些事情,但他不能做到。
天陳國宮中的勢力,是控制整個天陳的最主要因素,得皇位者,得天陳天下。
然起和晨希的勢力,她知道容隱有。
然而遠水救不了近火,太后娘娘得先帝照拂,在宮中勢力超群,幾乎可以一手遮天。
加上太后娘娘三十幾年的暗中發展,就容隱如今這般,又豈會是,她的對手?!
換句話說,便是太后在玩宮心計的時候,老皇帝都還沒登基呢,哪有容隱什麼事。
剛剛及冠的年輕人,便是心思沉穩又如何。這個宮裡不缺這樣的人,宮裡缺的,是權勢。
江雪玥意外的默了良久。
夜色掩埋下的,都是殺人不見血的殘酷。
風起雲湧的時節,王者天下。
弱肉強食的年代,勝出的,從來只有強者。
江雪玥明白,他們敗的地方,不是自身的實力,而是,時間。
他是一步一步,踏著血腥踏著屍體走上來的,然而走在頂端的時候,卻還有更加殘忍的事情,等著他去承受。
若是他不夠強,自然會有人,擊倒他……
太后只是其中的一個,日後他登基為皇,必定還有很多棘手的事情,等容隱去解決。
最起碼,太后手中的勢力,他要完完全全的,全部拿回來。
江雪玥的眉目淡淡,纖細的手指,卻是一點一點的蜷縮起來。
身旁的火燭滋滋作響半天,窗子都被人關上了,冬日裡狂風襲過來的時候,嗚嗚的動靜很大,江雪玥飄渺清淡的聲音,被漸漸掩在了風聲之中。
聽不真切。
「我應了。你去隨太后說罷。」
「好。」
……
…………
帝京的冬日很冷。
五王容安趕到老皇帝寢宮的時候,老皇帝已然歸天。
他站在原地怔愣了很久,重重跪於地面之時,幽深的眼眸里已有淚意落下,寢殿內外哭成一團,有太監高聲哭訴。
「皇上,去了――
繁華帝京在當夜,敲響了鐘聲。
世人知,天陳帝王,升仙了。
容隱尚未來得及反應,江雪玥身在何處的消息,便驀然傳入耳中。
他握緊了別在腰間的佩劍,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便朝太后寢殿那邊前進。
忽然,他頓住了動作,跟在他身後的千霧也停下了腳步。
容隱轉身,附耳在千霧耳畔低語了幾句。
千霧頷首恭敬道了一句是,便走出了眾人的視線。
容隱則轉身,繼續往太后寢宮那邊走。
帶了上百個禁衛軍,直闖太后寢宮。
太后身邊的人也沒有多加阻攔,任由他闖進來。
待來了太后寢殿的大殿上,江雪玥的雙手被反綁在椅子上的場景,赫然入目,容隱的眸色,驟然沉下。
太后坐在江雪玥的身前,唇上勾著抹淺淺的弧度。
她看著容隱手提著劍,往裡面越走越快,聲音依然清清淡淡,絲毫不見慌亂。
「老九,叫你的人退下。」
容隱不應,江雪玥細嫩白皙的脖子上,倏地多了把利刃。
他頓住,不再動。
江雪玥依舊蒙著眼睛看不見。
她被聽竹點了穴道,既不能說話,亦不能做任何的動作。
江雪玉說,本該是要直接把她送走的,但太后想了想,還是決定要給她一些補償。
所謂的補償,便是讓他來,看她最後一眼麼?
容隱的目光落在江雪玥的身上。
他抬起了手,沉聲道,「退下。」
有兵將擔憂道,「殿下這……」
「退下。」
「是。」
上百人退出了太后寢殿,大殿上,之後寥寥數人。
容隱,江雪玥,太后,聽竹,江雪玉,還有兩個不知名的深宮嬤嬤。
聽竹和江雪玉伴在江雪玥的身旁兩側。
兩人的手上,都拿著出鞘的長劍,站在江雪玥的旁邊。
兩個不知名的嬤嬤,則候在太后的身邊,手裡也拿著出鞘的長劍,看起來,武藝高深莫測。
太后看著容隱,慢慢的開口道,「要把玥丫頭,帶回去麼?」
容隱回答的鏗鏘有力。
「要。」
太后忽然就笑了,「可,那是要付出代價的。」
容隱眸色深沉,本王知道。
太后一瞬不瞬的盯著容隱看。
「哪怕是斷手斷腳殘了,或者是死了,你都要把她帶回去?」
男人沒有猶豫的嗯了一聲。
江雪玥的眼睫顫了顫。
「你可真是哀家的好孫兒……」
太后悠悠揚揚的開口。
「你給哀家跪下,哀家就讓人給她鬆綁。」
男人的眸底深處溢著心疼。
他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江雪玥被反綁住的雙手上。
他手握著劍,朝著太后,雙膝跪下。
太后做了個手勢,江雪玉便幫江雪玥鬆開了繩子。
太后的面色看不出有什麼變化,「把手裡的劍也扔了,扔到別處去。」
容隱照做,卻是道,「皇祖母,雪玥她不曾對不住您……」
太后淡笑,「哀家知道。可冷華蘭也不曾對不住哀家,卻還是要死,不是麼?」
江雪玥瞳孔一縮,容隱緊抿著唇,不語。
太后道,「老九。你該知道的,女人不過只是男人手裡的棋子,能用就用,不用就棄,沒什麼值得好留戀的。」
容隱的眸光,破碎出幾道冷意來。
「雪玥,她不一樣。」
「還敢頂嘴?」
太后像是怒了,大力的拍上身旁的椅子扶手上。
「雪玉,在那丫頭身上,隨便挑個地劃一刀。」
江雪玉挑了挑眉,恭敬道,「是。」
她尚未動手,容隱便喚了聲皇祖母,「不要傷她――」
太后面上怒容未退。
「你不想哀家傷她,那哀家就傷你。雪玉,在璟然殿下身上挑個地,劃上一刀。」
江雪玉有些為難的看向了太后,但見太后面上沒有遲疑之色,她便朝容隱走上前。
江雪玥的眼圈紅了一圈又一圈,卻是因為被點了啞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江雪玉在容隱的手臂上劃了一刀,果斷利落。
血腥的味道傳入鼻中,江雪玉的長劍上沾了血色,她收回了劍,半側著身子重新站回了江雪玥身邊。
容隱面不改色,任由手臂上鮮血溢出。
「皇祖母,氣也出了,話也罵了,該放雪玥了。」
聽竹的眼神閃了閃,驀然對容隱生出幾分敬佩之情來。
江雪玥的唇角抿得緊緊,眼角上的淚水無聲留了下來。
太后把玩著細長的指甲,語調輕飄飄的,像是沒有什麼殺傷力,但她所用的言辭,卻是極為的驚人。
「你若是想要回她,其中一點,便是把江山讓給哀家,由哀家打理。如何?」
江雪玉的眼眸微沉。
容隱一雙眼眸黝黑深沉,目光投在江雪玥的面頰上,隱隱間,深情無限。
「江山本為她而爭。皇祖母若是想要,便拿去罷。」
太后這回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容隱為了個女人,連容家江山都可以不要。
她忍住心底藤升上來的怒意,怒瞪著容隱,從牙縫裡擠出字眼來。
「好,好,好。哀家知道,你自幼聰明過人,學富五車,哀家要奪了你的江山,你是可以無所謂,但哀家卻不能不防你。玥丫頭哀家可以還給你,你只要自毀雙目,自斷雙臂,斷去成為新帝的標準,哀家立即就把玥丫頭還你,絕不虛言。」
江雪玥眼角的淚流的更快更急。
她很想說不要,可是怎麼張口都發不了聲音。
她很想搖頭,可是她卻怎麼都動不了。
她看不見容隱是什麼表情,現在又在做些什麼。
她不要他斷臂救她,那都是太后自己設的局,不論如何,他都救不了她的。
然而在一片死寂中,江雪玥只聽到了一個好字。
毫不遲疑,鏗鏘有力。
心,驀然崩塌。
江雪玥的心揪成螺絲般,抽著疼。
男人就像是有感覺,這會是最後一次,和她相見,他低沉著嗓音,輕輕的和她說。
「雪玥。便是本王自戳雙目而殘,斷臂自毀,本王也絕對會報你平安。」
雪玥。
曾有過許多念頭,在斷崖下,在錦繡山莊,在不久前。
我只想和你,成為一名平凡的夫妻。
我白日裡在外謀生,你白日裡等我回來用膳,你笑,我也笑,苦樂交織。
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也許會吵吵鬧鬧,不得安寧,卻也不想在皇宮之中步步為營,逐漸老謀深算,逐漸殘忍血腥,逐漸讓你不喜。
你總說,報完大仇便金盆洗手相夫教子,什麼事情都不想攤上,只想痛痛快快的與我比翼雙飛,與世隔絕,可你卻還是因我而傷,因我而毀。
恍惚間記起,很多人都曾說過,我不該娶你為妃,如果沒有強硬的後台,護你平安,我便不該讓你一樣愛上我,可我壞,只想讓你在我的身邊一輩子。
曾說過,不論如何也不會讓人,有傷你性命的機會,我說到還是會做到。
一身殺戮,換你一世安寧。
雪玥,我若是看不見了,也再也抱不了你了,我允許你轉身,投入別人的懷抱。如果那人待你好,比我待你還要好,比我更加愛你,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我會,允許。
儘管,你嫁給別人,是我這輩子,最無法接受的事情。可若你幸福,我接受。
……對不起。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你想要的,我不曾給過你,我不求來生,只在乎今世。
若愛你,若我們都還能活在這兵荒馬亂的日子,我會一直牽著你的手。
紅繩依然不斷,我們始終一起。
「雪玥,」他說,「我愛你。」
在一起半年多的時間,他從未說過那三個字。
可一旦說了,卻是在永別的時候。
江雪玥的淚點崩塌,她張著嘴巴,無聲的回應了一句。
我也愛你。
一直愛你。
一生一世,三生三世,我都愛你。
男人提著劍,置在那雙幽深的眼瞳跟前。
那漆黑的眸色之中,倒映的全都是那個淚流滿面的小女人,他的眼裡只有她,只會有她。
緩緩閉上眼,他的手腕一動。
聽竹倒吸一口氣的聲音傳入耳中,江雪玥的喉間倏地一甜,血腥的味道湧入喉間,心尖上疼的她呼吸困難,眼前一黑,她瞬間暈了過去。
不省人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