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戰爭
2024-05-10 07:38:08
作者: 繁朵
「怎麼會這麼快?!」宋宜笑聞言吃了一驚,脫口道,「太皇太后的百日還沒過呢?!何況陛下乃太皇太后嫡孫,這可是要服一年齊衰的!」
聶舞櫻苦澀道:「說是這麼說,但前朝以來,天子服喪都是以日代月——端化深受先帝恩澤,主動提出要效仿民間,為先帝守足二十七個月,乃是特例。而蟲奴固然對太皇太后之逝滿心哀痛,卻更以國事為重……」
其實端化帝因為與顯嘉帝妃嬪生下子嗣這條根本沒法洗白的罪名,在被賜死之前,已經被廢去帝位。
現在對他的正確稱呼,應該是廢帝陸鶴霄才是。
不過大家稱年號稱習慣了,也懶得改口,只將那個「帝」字去掉也罷。
「國事為重嗎?」宋宜笑呢喃了一句,壓低了嗓子問,「陛下可說是什麼國事,竟涉及到後宮來了?」
聶舞櫻搖頭道:「他沒跟我細說。」
頓了頓,自嘲一笑,「好吧,是我一聽到這個消息,就不想聽他再講下去了……對了,四嫂今兒個忽然進宮,可是有事?」
宋宜笑現在倒有點犯難了,本來依照目前的帝後感情,讓聶舞櫻跟肅泰帝提一下玉山長公主的心愿,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但沒想到後宮新發生了變化,瞧聶舞櫻眼下這黯然神傷的模樣,偏要她幫忙去撮合別人兩情相悅,豈非是觸景生情嗎?
正猶豫著要不要搪塞下,聶舞櫻倒主動提到了此事:「我記得前兩日是玉山長公主殿下的芳辰,博陵侯夫人所以進宮給她道賀,你今兒個過來,是不是跟這事有關係?」
宋宜笑一下子覺得要對她刮目相看,驚訝道:「你知道?」
「身邊人提醒的。」聶舞櫻看出她驚訝的緣故,眉宇之間平添了幾許愁緒,嘆道,「那天玉山長公主殿下挽著博陵侯夫人的手臂,在徽儀宮的宮道上抹眼淚——這件事情轉天報到我跟前,我還想著要不要打聽下玉山長公主遇見了什麼為難的事情,還是誰委屈了她呢?結果身邊人看不下去我太糊塗了,私下跟我說,估計這兩日你或者博陵侯夫人,會來找我。」
她語氣中有著分明的落寞,顯然對於自己無法融入宮闈法則感到很不開心。
但這種事情是看天份的,宋宜笑也幫不了她,只能岔開話題道:「身邊人機靈,你也能省點心——我還真是為這事兒來的!太后娘娘那邊這兩日都乏著,蔣太妃母女不敢去打擾,你也知道,蘇二公子眼下還在守著父孝,除了太后娘娘,這會能跟他提婚事的,也只有陛下了。」
聶舞櫻說道:「四嫂開口,我自然要幫忙,回頭我就派人去跟蟲奴說。」
宋宜笑見她說這事時很是輕描淡寫,又到現在還是喊肅泰帝的乳名,心裡倒是鬆了口氣:儘管後宮即將添人,但帝後的感情看來沒有因此受到重大衝擊。
她有點想勸聶舞櫻,是不是改掉「蟲奴」這個稱呼?要知道現在連蘇太后都不這麼喊肅泰帝了,聶舞櫻一直這樣喚著,兩人感情好的時候,肅泰帝也許不在意。
回頭新人進了宮,帝後之間疏遠了,說不準有人挑唆起來,聶舞櫻此舉會被認為是對丈夫不夠尊敬?
但轉念想到,自己對肅泰帝也不是很了解,也許這位少年皇帝就是喜歡聶舞櫻這種隨意的對待呢?那麼自己勸聶舞櫻對他恭敬點,反而是弄巧成拙了。
故此到底沒說什麼,只把話題轉回新人的事情上:「回頭我問問你四哥,看看到底是什麼事情,太皇太后臘月里才沒有,現在正月都還沒出呢,怎麼就要陛下納人了?」
又安慰她,「陛下心裡最重要的終歸是你,即使他迫不得已納了妃嬪,總不可能越過你去的——最重要的是你得照顧好自己,千萬別叫人下了暗手去!」
聶舞櫻意興闌珊的嘆了口氣:「這些我都知道,但,終歸是覺得……」
她搖了搖頭沒說下去,只道,「四嫂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這天宋宜笑寬慰了她很久,然而聶舞櫻始終鬱鬱寡歡。
最後還是看宋宜笑要告退了,許是怕她擔心,方微露笑容——看起來倒有些強顏歡笑的意思了。
宋宜笑所以才回府,到城陽王妃跟前匆匆點了個卯,衣裙未換,就趕到書房去找丈夫:「朝中近來發生了什麼事?陛下怎麼忽然就要納人了?」
「陛下志向高遠,哪能不付出代價?」簡虛白顯然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了,此刻聞言,心平氣和道,「這回進宮的是沈劉兩家的族女,沈家小姐還在從西涼趕來的路上,至於劉家,你是認識的,劉子錚的妹妹,以前來拜訪過你的。」
「蓓娘?」宋宜笑皺了皺眉,她對劉蓓娘印象不壞——但泛泛之交比起聶舞櫻這種手把手帶了兩年的小姑子,終究是不如的。
何況劉蓓娘雖然在她面前表現得落落大方、端莊典雅,是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風範。但想也知道,燃藜堂又不是只有一位嫡女,只有她陪身為宗子的兄長劉競城前來帝都探路,這位劉家小姐,怎麼可能是沒有心計城府的人呢?
即使有肅泰帝拉偏架,聶舞櫻會是她對手嗎?
宋宜笑忍不住追問:「陛下到底想做什麼?」
「陛下決定討伐狄歷。」簡虛白說道,「當年烏桓對我大睿不敬,幕後主使便是狄歷。」
「狄歷?」宋宜笑挑眉,她雖然對軍國大事不算上心,但出身門楣使然,基本常識還是有的:中土的北方,自古有外患曰北戎,西方為秋狄。
這兩族跟中土皇朝的征戰,可以追溯到比前赫更久遠的年代。
前雍還未由盛轉衰之際,長泰帝與永平帝這對父子都有過規模盛大的北伐與西征,給這兩族造成了極大的打擊。
但後來雍室落魄,國中生亂,平叛都來不及,更遑論是顧及到這兩族了——兩族殘部融合為狄歷,逐漸壯大之後,覷機攻入中原,造成了雍室南遷,西雍覆滅。
殘存的士族與皇室在南方建立起東雍,東雍前後只維持了三四十年的樣子。
主要是因為其間皇室與士族都認為是對方的無能與貪婪,才造成了中原淪陷,所以雙方勾心鬥角非常激烈。沒有參與他們勾心鬥角的,如沈劉這種丟失了祖地的士族則全心全意招兵買馬,收復故土。
本來就是風雨飄搖了,還這麼各自為政,東雍自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這個短命的皇朝最終亡於南方揭竿而起的匪徒,讓整個天下陷入了徹底的混亂。
之後就是沈劉主導北伐,群雄逐鹿,睿太祖最終勝出——相比源遠流長的狄歷,烏桓只不過是趁著秋狄與北戎受前雍重創、不得不遠遁大漠,趁機成長起來的小部族。
睿太祖在世的時候,固然軍功赫赫,但也因為天下受創日久,元氣大傷,在左右的勸說下,最終沒有徹底掃除四境之外的鄰居,以休養生息,平復連年戰爭、外族入侵造成的傷害。
那會烏桓投降迅速,抱大腿及時,態度特別識趣,所以儘管只是小國寡民,卻也得到了保存。
而狄歷卻不然——他們能夠存在到現在的緣故,是因為即使在睿太祖氣勢最盛的時候,幹掉他們也得付出極大的代價,而彼時的天下,已經到了搖搖欲墜的地步,睿太祖儘管有為子孫永絕後患之心,在國力竭盡的情況下,也只能遺憾而歸。
所以十年前顯嘉帝說要討伐烏桓,朝堂上下稍稍商議了下,也就同意了。
現在肅泰帝想討伐狄歷……宋宜笑不禁愕然,「百官肯答應?狄歷既然敢攛掇烏桓試探我大睿,不說有把握與我大睿一戰,至少有能力自保吧?何況,冀國公已去,萊國公已老,國中名將現在正值青黃不接,大位之爭又才過去不久,這時候動兵戈,挑的還是禍害了我中土數百年的大族,可不是什麼好時機?」
因為這時候書房裡就夫妻兩個,她也不在意說點犯忌諱的話,「之前先帝討伐烏桓,一來烏桓國小力微,二來先帝其時已是一言九鼎,三來蘇家等權臣也有意借這一戰做點什麼,所以朝上才會很快通過此議。現在陛下登基才幾天,貿然提出這麼大的事情,底下怎麼肯答應呢?你也不攔著點?」
簡虛白拇指摩挲著案上的瓷碗,失笑道:「我為什麼要攔?」
他眯起眼,「你以為這主意是陛下一個人的呢?」
見妻子吃驚的瞪圓了眼睛,他乾咳一聲說道,「新君登基,年紀既小,權勢也少,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但你想,我比新君又好到哪兒去?」
簡虛白雖然比肅泰帝要大幾歲,但從權臣這個角度考慮的話,他簡直年輕得不像話!
最重要的是,他執政的根基也不深。
畢竟早年他一直是以外戚的身份超然眾人之上的,而不是實打實的勢力與實力。
現在外界認為的他的兩座靠山,太皇太后跟晉國大長公主相繼已經離開人世,不知情的人,對他的評估必然再次下降。
而這種下降,對於簡虛白目前的處境而言,不是什麼好事。
因為越是年輕越是根基淺,必然越是需要名望這些的彌補與輔佐——顧韶年紀輕輕的就能出頭,還不是因為名氣大名聲好?!
最要命的是,簡虛白的上台是踩著整個青州蘇的!
別看蘇少歌現在已經在收拾行李預備走人,不哭不鬧怪配合的,一旦他找到機會反擊……
頂著這麼多的壓力,簡虛白自然不可能為目前的地位所迷惑,自然要想方設法的增加自己的權勢與地位,爭取做一顆朝堂常青樹、官場不倒翁!
「你是想拉上沈家劉家一塊,對抗蘇家?」宋宜笑聽完丈夫透露的口風,捏了捏眉心,說道,「這兩家與狄歷屬於血海深仇,要出兵狄歷,無論地緣還是祖上的緣故,他們都會是主力,如此自可振興門庭,壓下六閥目前蘇家一家獨大的局勢——只是,這兩家雖然沉寂了數十年,好歹底蘊不讓蘇家,一旦給了他們這個機會,將來會不會威脅到你?」
「陛下沒有對蘇家趕盡殺絕的意思,所以即使沈劉得到這個機會,盯著不讓他們過於壯大的也不會只有我一個。」簡虛白安然說道,「沈劉再怎麼底蘊深厚,陛下、蘇家再加上我,也足以看住他們不能亂來了。」
何況肅泰帝在眼下世家門閥里,最可信賴的就是簡虛白——因為他根基最淺——沈劉如果過於壯大,肅泰帝必定是竭力給簡虛白拉偏架,以轄制這兩家。
宋宜笑思索了會:「有把握贏?」
肅泰帝要威望,簡虛白要權勢,沈劉兩家要振興門庭,所以狄歷成了目標。
問題是,這場戰爭如果輸了的話,從肅泰帝到簡虛白到沈劉,都不會有好下場。
而狄歷與中土皇朝的糾纏已經延續了好幾個朝代……
睿太祖沒能覆滅他們,惠宗皇帝是壓根沒想起來過這個問題,先帝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弄死個烏桓出氣——端化就不要講了,才登基的肅泰,能完成這件數百年來未有中土帝王做到的壯舉麼?
「有把握。」出乎宋宜笑意料的是,簡虛白聞言,卻篤定的笑了,意味深長道,「要知道,當年我被烏桓俘虜之後,可是一直以為,自己根本不可能活著回到大睿的!」
他那時候根本不知道那場戰爭背後的暗流洶湧,按照場面上的情況推測,即使大睿投鼠忌器,為了他們幾個身份貴重的俘虜,不敢對烏桓用兵,但這種僵持不可能一直繼續下去的——大睿再富裕,也不可能永遠把這場戰爭打下去。
那麼當大睿放棄他們這幾個俘虜的時候,烏桓又怎麼可能讓他們活下去?
宋宜笑若有所思:「所以,你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