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處境尷尬

  公元1612年，萬曆四十年，陰天。

  當整個北京城傾浸在大雨里兩天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格外的清爽起來。被人踩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街道，在雨水剛剛結束之後變得似乎已經是通透明亮了起來。一小片的積水還沒有因為溫度漸漸的升高而被蒸乾，卻是在角落裡倒影著旁邊的景物。

  當然，這樣的景象只能是在北京城中一部分的地方看見的，卻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夠看得見。

  西直門大街將南北兩邊分割成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南邊的三個坊里居住了很多公侯大臣，算的上是北京城裡地價極高的一處地方。而在西直門大街北邊的日中坊，卻是沒有了就隔著一條街對面的那些雕樑畫棟的大宅院。

  似乎是北京城裡的人們可以的遺忘了這裡，在日中坊里擁有的是整個北京城的人都會嫌棄的事物。住在這裡的人同樣會嫌棄自己所在的地方，甚至於會嫌棄自己本人。

  這裡不會有衙門裡的公人過來巡查，沒有大院裡的小姐們在這裡閒逛，夜晚連一個更夫也不會出現。

  除了靠近主街道的一些小街道或者巷子是鋪設了一小段的石板，其他所有的地方都是一片黃土。

  北京城剛剛結束的雨水，使得這裡現在充斥著一股泥土的味道。大多數的情況下，可能人們還會讚美泥土的芳香，但是日中坊里的泥土味卻攜帶著沉重的腐朽和墮落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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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中坊的街道上，一些人家開始出門踩著外面稀爛的地面向著少有的幾家米鋪過去，不遠處的菜市裡面，混雜著各色各樣的人物，所有人似乎都擁擠在一塊好顯得這裡的人很是熱情。

  而然，就在菜市的後面一條巷子，地面上的泥水已經漸漸的摻雜著通紅的血色，幾個人的身體呈現著難看的形態隨意的倒在地上，而那些血水便是從這些人身上流出來的，此時這幾個人已然是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但是就在不遠處的巷口，幾個人男子卻是站在一起看著巷子裡面的景象，然後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便消失在了外面人潮擁擠的街道上。

  「他奶奶的，老子這地板都被你們這些群人弄成泥板了。」酒館裡，大鬍子老闆聲音不大不小的說著，看向周圍客人的眼神也攜帶著明顯的痛恨之色。

  「瑪得，老子們是來喝酒的，關你什麼泥不泥的……」

  「大鬍子啊，老子又不是不給你酒錢。」

  「你們家這小二養著不就是幹活的嗎？難道還他娘的被你供起來了？」

  酒館裡，回應著大鬍子老闆的卻是一連串的叫囂和嘲諷，似乎所有人都根本不在乎老闆的反應，或者說是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此時，大鬍子老闆也不在惱怒，卻是猛的一拍桌子不由使得臉上的大鬍子也一陣抖動，這時候又更加明顯的抖動著大鬍子說道：「媽了個巴子，今天每個人酒錢加五個銅板。」

  接著，送給大鬍子老闆的卻又是一陣咒罵，似乎這些人下一刻便能夠跑到衙門裡告上這家黑心的酒館一次。

  旁邊，酒館裡那唯一的被大家稱之為小二的夥計，悄無聲息的走到大鬍子老闆的身邊：「都準備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大鬍子的眼角明顯的微微一抖，腳步似乎定在了原地不能動彈，過了很長時間，酒館裡的人似乎一個個的都已經是喝高了的時候，大鬍子老闆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我去看看，你盯著這些個酒鬼，不許少了老子的酒錢。」大鬍子老闆咋咋呼呼的嚷著，一直挪不開的雙腳卻已經是很堅定的移動起來。

  在日中坊里大多數人有記性的時候開始，這家就酒館就已經是存在於這裡的了。

  對於大鬍子老闆，更多的人是敬愛和尊重的。雖然大鬍子老闆經常吼著要錢，但是很多時候當人們真的沒有酒錢的時候，便也就記下等什麼有了再給就是了。

  此時的大鬍子老闆，挪著腳步便已經是站在了酒館裡面的那道門前面。這裡面是整個酒館裡最重要的地方，除了酒館裡的大鬍子老闆和那個小二，其他的所有人都是不允許進去的。想當年，便有個剛剛住進日中坊的男子喝醉後剛剛打開這道門還沒有看清裡面究竟是存在著什麼東西，開門的那隻手便已經是齊肩被大鬍子老闆剁下。

  這裡是大鬍子老闆的一處禁地，這時候人們看到大鬍子正在開門，便很有默契的將自己的腦袋移到別的方向去。

  而大鬍子老闆已經是打開那道門進到裡面的屋子了。

  相對於外面的環境來說，這間屋子要顯得格外的整齊和乾淨，只是光線要稍稍的暗沉了一些，那也是因為這間屋子並沒有開出窗戶的原因。

  屋子的一旁有一個很大的書架，幾乎是占據了整面牆壁的面積。

  只是這個時候，大鬍子老闆在自己的那張桌子上面輕輕的移動了一件東西，便聽著那書架裡面傳出一陣機擴聲，然後書架中間便出現了一個空洞出來。

  大鬍子老闆似乎是很熟悉這樣的變化，提起腳步不做遲疑的便已經是消失在了書架裡面的黑暗之中。

  而此時的朱明，正陪伴著徐、鄧、常、湯四家的女眷們在大隆善護國寺進香。

  各家的婦人們在家中侍女的陪伴下走在最前面，而男人們則是帶著一眾的小廝跟在後面無聊的說著話。

  朱明現在表現的很是無奈和悲壯，即使身在前面的沉夢好幾次回頭偷看自己，卻也是沒有發現。

  「你們說說這叫什麼事情，那些個文官們彈劾慶生也就算了，現在連朝廷里的一些武將也開始彈劾慶生了。」鄧文明一臉氣憤的說著話：「都他娘的好幾年前的事情了，當年徽州府和饒州府的白蓮教反賊又不是沒有被消滅，現在那些個武將跑出來說什麼謊報軍工，還什麼在軍中大搞一言堂，還他娘的殺俘。」

  一旁的常延齡斜斜的瞧了鄧文明一眼，又看了一眼一臉沮喪的朱明，只是也將自己的臉上表現的同仇敵愾一般卻是沒有說話。

  而這個時候，湯文瓊在邊上撇撇嘴：「那一次不是白蓮教的聖子聖女指揮的軍隊嘛，我還聽說竟然有人會將這兩人逃脫的原因現在怪罪到慶生身上，還說那白蓮教的聖女都被慶生給收了。」

  「他奶奶的，誰敢說慶生的媳婦是白蓮教的什麼人，那可是俺娘新認的乾女人，誰他娘的敢說老子的妹妹是白蓮教的。」這時候，一直將胳膊搭在朱明肩膀上的徐文爵卻是滿臉怒氣的嚷著。

  旁邊的幾人連帶著朱明齊齊的反著白眼。現在滿京城的，誰都知道這魏國公府的當家主母新收了兩個乾女兒，在府里很是得寵，連未來的魏國公也很是護著自己的這兩個新妹妹。

  「哎呦呦，慶生啊，想想你這以後和這樣的舅哥打交道，兄弟幾個可都是替你心疼啊。」鄧文明在一旁開口就是對著徐文爵一陣嘲諷。

  一時間的，這一行隊伍的後面便開始吵鬧起來。

  跟在前面各家主母身邊的主持悄悄的看著後面嘈雜的景象，眉頭緊皺卻是不敢表現出來也不再多言，這寺廟裡的人可都指望著這京城裡頂尖的人家今天能夠往哪功德香里多想些香油錢呢。

  現如今的朱明，已經連著兩天被滿朝的文武給彈劾著，什麼樣的理由都能夠想像的出來，即使是連朱明上個廁所姿勢過於放蕩不守儒家規矩都要說上一遍，卻也不知道這些人當真是看見過朱明如廁的樣子的。

  現在的朱明，往那各部衙門前一站，保管沒有一個人是敢靠近的。文官們不屑於和這樣的不主動進入自己團體的儒家子弟交談，而往日裡還算是能夠說上一些話的武將們現如今也是多的遠遠的。

  算的上是兩邊都不搭理，多的是里外不是人的模樣。

  被彈劾了，按理說應該是乖乖待在家裡，隨時等候著可能的召見。然而，皇帝一道旨意便護住了朱明，責令百官不許肆意彈劾朝廷官員。但就是這樣，卻更加的激起那些官員的鬥志來。

  尤其是現如今和朱明一樣同屬於都察院的御史們，當真是像瘋狗一般的，成日裡的跑到朱明家正在建造的院子裡巡查著有沒有逾越的東西，而那奏摺也毫不減少的送到皇帝的面前。

  皇帝不管，如同徐、鄧、湯、常四家自然也是不會理會那些官員的彈劾了。

  這不，現如今天剛剛好起來，幾家人便商量著為各家的子弟祈福保平安。

  此處的護國寺，原是元朝建造的，後來明朝有人這般說道：

  大隆善護國寺，都人呼崇國寺者，寺初名也。都人好語訛語，名初名。寺始至元，皇慶修之，延佑修之，至正又修之。元故有南北二崇國寺，此其北也。我宣德已酉，賜名隆善。成化壬辰，加護國名。正德壬申，敕西番大慶法王領占班丹、大覺法王著肖藏卜等居此，寺則大作。中殿三、旁殿八，最後景命殿。殿旁塔二，曰佛舍利塔。

  

  整個護國寺前後五進，而這大隆善護國寺之中，尤其是以碑刻甚多。

  前面有主持的引領，不多的時候穿過前院眾人便已經是進到大殿之中。各家的侍女下人便恭候在店外，女眷和一同過來的男人們便恭敬的跪在了佛前的蒲團上。

  主持領著一班子的和尚在一旁念著什麼，只是這個時候朱明卻是根本就聽不明白究竟是些什麼東西。

  對於這大殿裡的佛，朱明是不會有多少的感覺的，但是對於這大隆善護國寺里的景色卻還是相當嚮往的。

  等到前面的人已經是快要做完所有的事情的時候，朱明便抬頭朝著旁邊幾人使著眼色。

  「悶得慌，出去走走，聽說這寺廟裡面很多好玩的。」

  幾個眼神之間，幾人便已經是讀懂了朱明的意思。

  「小心點，悄悄的，不要引起注意。」徐文爵也同樣的使著眼色，向著身邊的幾人表達著自己的意思。

  「走。」

  幾人同時一使眼色，便已經是從大殿裡退了出來

  「我們幾個去旁的殿裡面拜拜佛，你們就在這裡等著夫人們。」一出到外面，一群下人便已經是圍了過來，徐文爵便立馬開口解釋著，自己幾人的游心怎麼能被這些個下人給破壞了。

  「是。」

  下人們齊齊出聲，而這個時候朱明、徐文爵、鄧文明、湯文瓊、常延齡五人已經是消失在了前院。

  大隆善護國寺經過數代的建設，現如今的規模已經算的上是京城當之無愧的第一。

  幾人七繞八繞之後，便已然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身處何處。

  再一會兒之後，朱明在一個跨院裡面便見到一個高大的亭子。

  亭子中間一塊巨大的石碑，走進才能夠看到上面究竟是刻了些什麼東西。

  「這可不是那趙孟頫的皇慶元年崇教大師演公碑嘛。」幾人中，真正的學識最高的湯文瓊有些驚喜的說著。

  朱明輕輕抬頭一看，卻半天看不出究竟有什麼好的。心中不免感嘆一聲，自己當真是沒有多少的文學細胞和藝術細胞。

  幾人皆是身著綢緞，氣度非凡，遠遠的一看便也就知道這些人必然是京城裡大戶人家出來的子弟，所以寺廟裡是有僧人看見朱明這幾個閒人，卻也是不加阻攔。

  「定下來什麼時候了嗎？」

  日中坊里，一處罕見的裝扮的乾淨的庭院裡，周圍的院牆高高的聳立著，將外面人的視線徹底的阻擋住。

  而在裡面，一道沉悶的聲音發出。

  翻過院牆進到屋子裡面，這時候才看見一道寬闊的身形盤坐在墊子上，之前的聲音便也就是從在這人嘴裡發出的。

  而在這人的前面，卻是整個屋子裡最昏暗的地方，從黑暗裡只能看到有一個人的身影。

  「前邊已經安排好了，等待午夜的時候，便是你下手的時候。」

  「是。」

  再轉眼間，這屋子裡那裡還能夠看見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