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晚歸的斥候

  公元1610年，萬曆三十八年，陰天。

  情報對於一場戰爭的影響究竟有多大，無數的史書上已經介紹了太多太多，技術落後的封建社會，情報的傳遞往往是人命去填補的。--《秘明》

  頭一次能夠這般的被人伺候著，躺在床上的朱明也是有些飄飄然起來，臉上浮現的笑容任誰都想揍一頓。

  沉夢強壓著自己快要暴起的衝動，舀起一勺子湯水慢慢的送到朱明的嘴邊。

  這時候，朱明正咧著大嘴等待著第一次的進補。

  沉夢有些煩躁的看著躺在床上的這人一樣死樣，手中的勺子一斜就將一小勺子的湯水送進了朱明的嘴中。

  啊……

  最近，千戶大人的營房中總是不時的發出一聲聲的慘叫。

  只見這個時候，朱明一臉通紅的，嘴巴裡面不斷的冒著水出來。

  「你是真的想害死我啊？這麼燙……」實在是不能理解這個女人怎麼就能將根本就沒有涼一下的肉湯就給自己喝，朱明漲紅著臉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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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朱明真的是一臉難受的樣子，沉夢有些委屈的說著：「真的燙嗎？」

  「不信你自己試試……」朱明撇著嘴小聲的說著，現在自己整個口腔都火辣辣的，幾滴眼淚都是快要流出來了。

  有點不信邪的，沉夢看看自己端著的碗，又舀起小勺子湯水，小心的向著自己的嘴中送去。

  噗……

  剛剛含住湯水，沉夢就一下子的吐了出來，臉色也是變得不怎麼自然起來。

  「哎呀……好像是有些燙哦……」和朱明有著一樣的感受，沉夢癟著嘴小聲的說著。

  「不知道吹吹嗎？」對於這個女人有時候慘澹的智商，朱明怎麼也想不通她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哦……」沉夢有些委屈的哦了一聲，自己以前又沒有做過這些，今天還是問著營中負責後勤的人才知道熬湯的。不過還是再一次的舀起一勺湯來，這一次沉夢顯得很是小心，先是將勺子放在自己的嘴邊，便是輕輕的吹著氣。

  感覺差不多的時候，才又將勺子送到朱明的嘴邊。

  似乎現在不光光是聞到肉湯的味道，朱明怎麼聞著都有著一股胭脂香，想想還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一眼沉夢，一閉眼就張著最將肉湯喝了下去，這一次還真的不是怎麼燙了。

  坐在床邊的沉夢看著湯水終於是被朱明喝下，臉上也是浮出了一絲笑容。

  不過又看著自己手中的勺子，像是想起了什麼，自己直接好像也是用了這把勺子的啊，臉上又是一片桃紅。

  營房裡面一片春色，暖洋洋的充斥著整個房間。

  然而，這個時候在離著婺源縣城北方不遠的地方，一群衣衫襤褸的士兵正艱難的踏出自己的步子。

  「隊長，婺源還有多遠啊？」一名臉色蒼白，渾身破爛的士兵向著隊伍前面的隊長問道。

  身體裡面的水分已經所剩不多，隊伍前面的隊長舔舔自己乾巴巴的嘴唇，望著前面空蕩蕩的原野，強打著精神的說著：「快了，快來。等進了城咱們就有吃有喝了，大人肯定會賞給咱們很多吃食的。」

  後面的士兵乾乾的笑了一聲，這樣的話隊長在這一路上已經說了很多遍了。

  因為戰爭的緣故，整個婺源縣周圍的村莊基本都是空無一人，水源食物總是找不到的，上一次喝水還是在路上遇到了一隻瘦的只剩骨頭的野狗。幾個人廢了半天的勁才將那隻快要發瘋的狗打死，然後分著將野狗體內不多的鮮血喝下肚子裡面。

  當初給自己訓練的大人說過，在軍隊裡面缺少生存物資的時候，只要能夠保命，不管什麼都必須要吃下去，那怕最後只剩下自己的尿液。那個時候自己這些人就沒有少喝過自己的尿液，也沒有少吃過各種的昆蟲。

  大人說的沒有錯，這一路了上只要是能夠看見的可是吃的東西，現在都已經在自己的肚子裡面了，剛剛之前眾人還難得的挖出了幾條蚯蚓，不過現在已經也在自己的肚子裡面了。這場該死的戰爭，就連土地裡面的東西也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

  「大人，我們是不是必要回到城裡面？」士兵感覺自己的意識已經漸漸的變弱了，前面的人影像是在不停的晃動著。

  「是的，必須回去，大人們還等著我們的情報。」前面的隊長沒有回頭，只是低著頭趕著路，自己才是整個隊伍裡面情況最不好的，大多的能夠食用歐冠的東西都被分給了手下的兄弟。

  彭……

  突然，隊伍的後面傳來了一聲悶響。

  隊伍停了下來，隊長緩緩的轉過身子，還是看到了自己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景。

  只見之前的那名士兵這個時候已經躺倒在地上了，身體沒有一點點的動靜。這樣的情景隊長已經經歷過了很多次了，一路上已經倒下了很多往日的兄弟了。

  剩下的幾人都是默默的沒有說話，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便是下一個倒下的人。

  「小李……」隊長低低的吼了一聲，身上最後一絲力氣也是沒有了。眼睛裡面艱難的擠出了已經乾枯的淚水，小李是跟著一起一起當兵的，也是跟著自己出來的。當初小李父母擔憂的眼神像是幻燈片一樣在隊長的腦海中划過，自己該怎麼向他的雙親交代，而且他的小叔叔也是在軍中的。

  該死的戰爭，總是讓人們在煉獄裡面滾爬，精神上也是不斷的受著打擊。難怪自己剛剛的見到大人一個人的時候便是不斷的嘆著氣，想來大人看到自己眾多的手下死在戰爭中是更加難受的。

  「走吧……」沒有再去看小李的屍體，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去埋葬他的屍體，因為所有人都已經沒有了那個力氣，現在只要趕到婺源縣城便是能夠活下去，小李也不會願意讓大家浪費力氣將他埋葬的。

  原野上起風了，一絲涼爽帶走了眾人身上一絲死氣，幾人組成的隊伍又開始緩緩的向著婺源縣城的方向抬起自己的腳步。

  今天城頭上面的士兵心情都很好，軍營裡面早早的就送過來了好些肉湯，雖然都是些臘肉熬出來的湯水，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夠享受到這樣的待遇也是一件喜事的。

  

  婺源縣城北邊的城牆上面，也是同樣的享受到了肉湯的待遇。只是老李這個時候靜靜的端著分給自己的一大碗肉湯，沒有喝下去的意思，眼神黯淡的看著城外的原野。

  自己大哥的那個之比自己小几歲的侄子，已經很多天沒有回來了，也不知道他們斥候隊現在在哪裡。營中的長官也不願意和自己說他們的下落，昨天碰巧遇到了陳大副千總，自己好不容易湊過去問了一聲，只是大人的臉色很是難看也是沒有說什麼。

  戰爭就是這樣的，戰場上面兒子眼看著父親死亡，叔伯兄弟戰死在同一片戰場上都是正常的事情，戰爭本就是這麼殘忍的。

  「快看，那是什麼？」城牆上面突然的一陣噪雜。

  「該不會是什麼難民吧。」

  老李有些艱難的抬起頭，就看見了在城牆可見的範圍內，一小團的黑影向著城門這邊移動著，想來應該也真的是難民之類的吧。

  不對，突然老李心中一個疙瘩，那些人身上穿著的是和自己等人一樣的服裝，這些人是大明的士兵，更是蘇州衛的士兵。

  「是咱們營的士兵。」老李在城牆上面大喊了一聲，自己最後終於是看到了那些人身上不一樣的裝飾，那些都表示著他們是營中的斥候。

  「哎呀，還真是的……」城牆上面，被老李這麼一提醒，倒是都看清了那些人的樣式。

  「快啊，下去接住他們。」老李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碗，大喊了一聲便向著城牆下去跑。連帶著的，城牆上面好些人也跟著下去了，誰也不知道自己營中的兄弟們怎麼會變成那副摸樣。

  當斥候隊長感覺自己便是繼小李之後再一次倒下的人的時候，前面終於是出現了一堵黑沉沉的城牆，上面是咱們大明的軍旗，是咱們蘇州衛的軍旗。

  遠遠地，就模模糊糊的看到城牆上面的人在移動，接著城門下面便跑出了一群人。

  「終於回來了……」隊長低聲嘀咕了一下，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西城軍營，朱明營房外面一連串鎧甲摩擦的聲音，應該是有著好幾人向著這邊過來。

  不多的時候，陳大便帶著幾名百戶長進到了營房裡面。

  「派出的斥候們回來了。」陳大抱拳行著軍禮低沉的說著。

  看著陳大嚴肅的摸樣，從他那聲音裡面朱明便能聽出來事情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朱明看著自己面前的幾名武將，冷著臉問道。

  陳大的臉色一滯，嗓子抽動了幾下，壓著嗓子的說道：「就只有三名斥候回來了……現在都在軍醫處接受治療……」

  朱明的臉色一變，就是陳大這麼一句簡單的話，自己就能夠想像得到那些斥候們現在是什麼樣子的情況。十名斥候外出刺探軍情，只回來了三人，而且一回來就需要軍醫的治療，肯定個個的都是身受重傷。

  「帶我過去……」朱明有些焦急的想要翻起身來，只是背後的傷口一個抽搐，便痛吼了一聲躺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