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戰爭、山村、商道（四）

  公元1610年，萬曆三十八年，陰天。

  很多人做的事情，都是被生活中各種事情所逼迫的，然而做了就是做了，不論事情的性質好壞，都必須要負起責任來。--《秘明》

  陰沉沉的天空像是掉下來了一截子，離著地面也是越發的近了一些。

  堂屋裡面，這時候卻是極其的安靜。

  老人又重新的坐在了椅子上，只是最終的終於是揮揮手示意朱明等人在堂屋中坐下。

  坐在上首的汪老眼神深沉的看著朱明。而朱明則是微微的抬著頭，像是正在端詳王家先祖的英姿。

  兩位主事人沒有說話，場中的其他人也自然是不好開口說話的，就連一直和看不慣朱明和其作對的沉夢這個時候也是安安靜靜的坐在朱明的下首。當然，沉夢這個時候也還是一身的軍裝，同時的除了朱明陳大外也就只有沉夢這個看著只是一名普通親衛的人坐在堂屋上。

  汪承宣一直拿自己的眼神向著那個穿著一身普通士兵軍裝卻是坐在朱明下首的人看著，眼神中流露出的都是疑問，怎麼好好的一個士兵竟然也能夠和朝廷的千戶大人坐在一起的。

  只是，堂屋裡面除了汪承宣有這個想法之外，其他人卻是沒有的。

  

  老人在最開始的時候也只是稍稍驚訝的觀察了沉夢一番後，便也就不再多做計較，像是知道了什麼一般。

  老人不說話，朱明也不知道說什麼，可是不說難道還能就這樣一直做下去嗎。

  「汪老，如果有什麼我們還不知道的事情，還請汪老說出來吧。」朱明這個時候卻表現的很是淡定，只是靜靜地看了一下老人後便說道。

  「哎……」一聲長長的嘆息聲在堂屋裡迴蕩著，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老人才開口：「其實我們知道白蓮教的事情，白蓮教中也有我們村子的人……」

  儘管是知道這座山村很可能和白蓮教是有關係的，但是當老人親自的說出來的時候，包括朱明在內所有人都表現的極為震驚。

  「爺爺……不要說了……」汪承宣這時候卻是突然開口想要勸說老人不要再言語，眼神中一絲擔憂流露出來。

  可是老人只是擺擺手，這時候像是又老了許多，年邁的聲音在堂屋中發出：「其實我家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就是白蓮教裡面的反賊……但是他確實是一個商人……」

  一直的朱明都以為白蓮教裡面就是一群居心叵測的人，然後蠱惑了一群可憐的百姓去造反的，只是怎麼也想不當一個好好的商人也會是白蓮教的反賊。

  老人看著朱明疑惑的神色，微微的苦笑道：「老頭子知道你們一時間的不是那麼容易就相信的，但是事情確實就是這樣的。當年那個孽子也是一個正經的商人，但是後面因為別的地方的商人和官府一同刻意的打壓他們，所以漸漸地就開始仇視官府，接著就搖身一變成了白蓮教的反賊，而我們村中一同出去經商的人也都隨了他一起……」

  「可是為什麼官府會打壓他們？」知道了老人的兒子就是白蓮教反賊，也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朱明就更加的想知道究竟更深處的原因是因為什麼。

  「我們徽州府向來產茶，一部分是運往南直隸和京師的，另外的大部分都是翻過馬金嶺和百際嶺到浙江那邊，然後裝上海船運走的……只是後來翻過馬金嶺後，浙江那邊的官府不可理喻的抽稅，甚至比貨物賣出去的價錢還要高……長久之後他們那些人就投了白蓮教……」老人靜靜的述說著，像是在向著自己的晚輩訴說著一個故事一樣。

  事情明了了，後面的不用老人說，朱明也能夠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販茶的商道被人堵了，沒有了利益可得，對官府越來越看不順眼，然後就投身到了白蓮教中。所以才有了之前伺候進村時，所有的村民沉默不言甚至敵視，因為他們害怕因為自己的家人是白蓮教的反賊而引來禍事。但是這裡面肯定的是還有著更多的原因的，不可能就只是這麼簡簡單單的就投身到造反的大業中去的。

  「汪老，小子很想知道一個商人投身到白蓮教中能做什麼？總不可能拿著武器上戰場吧。」朱明很期望自己的這個問題也能夠得到答案，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夠在未來更好的面對白蓮教。

  老人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大明的武將很少有這樣氣質的，嘆著氣老人緩緩的說著：「我想你也應該知道白蓮教中有很多人在明面上都有不同的身份的，但是最終的還是那些地主商人們控制的，他們想要更多的利益，所以就有白蓮教造反的反賊。」

  一切都是假的，沒有什麼百姓活不下去才造反的，就只是因為白蓮教真正的高層是大明一些潛在的大地主，而他們想要更多的利益才發起的戰爭……

  這一刻朱明的心中一陣的失落，總有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捨棄了帝國的利益，一棟大廈就是不斷的被這些人折騰著轟然倒下的。

  該知道的事情大致的都知道了，朱明便也沒有了必要再繼續留在這山裡面，外面的天色也已經不早了，要是晚了回城，路上肯定是不安全的。

  知道了前因後果，走的時候便也就沒有了之前的戒備。看著村長還是安好，村民們也都徹底的放下心來，安靜的站在自家的門前看著那些大明的軍人們向著村口走去。

  「走吧，回城。」陳大是想讓朱明發布命令的，但是使了好幾次眼色失敗後，便自己下達了回城的命令。村子外面負責警戒的士兵也都合歸一處，踏上了返回婺源縣城的路。

  偏下去的太陽被高聳的山體遮擋住，窄窄的山路上的隊伍靜靜的向著山外走去，太陽終究的是在所有人走出山脈的時候徹底的落了下去。

  山腳下面，幾名負責看護馬匹的士兵在暗沉的天色中提心弔膽的終於是看到了自己的軍隊的身影，一百多匹馬又在平原上馳騁起來。

  「汪老說的不全是對的……」沉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趕著馬一直跟在朱明的旁邊，兩個人也是漸漸的吊在隊伍的最前面，和後面隔了一段距離。

  朱明還是聽到了這個該死的女人的話，只是自己就是不想說話，低著頭悶聲趕著自己的馬，很想把身邊的這個女人甩到後面去。

  「白蓮教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的，你還是不要在這裡繼續待著了，不然肯定會有很多事情發生的。」莫名的，沉夢很是急躁的說著，話一出口竟然自己也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來。

  依舊的，朱明沒有說話，連眼神也沒有迴轉一下。

  沉夢狠狠的揮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馬鞭，不顧形象的大吼著：「我說的你究竟有沒有聽見？你就是個傻子……」

  「我是帝國的軍人，帝國的命令就是我最高的信仰。」最終，朱明回過頭看著沉夢認真的說著。

  

  「什麼軍人不軍人的，難道你自己的命也能不要了嗎？」沉夢不能理解為什麼這人會有這樣的想法，帝國的軍人在自己的印象中從來都是膽小怕死的，更沒有人會說信仰這個詞。

  「回城後，我放你走……很感謝你當年救過我一命……」自己說的話很少有人是能夠明白的，朱明也不打算好好的和這個女人解釋，現在也是該將她放走了。

  突然的聽到自己原本是最想聽到的話，可是沉夢卻是並沒有高興起來，只是愣愣的看著已經回過身的朱明，緊緊的跟在後面：「你知道是我？那為什麼還要放我走？」

  這就是一個傻女人，自己真的是好心要放她走的，還這麼多問題。

  「我不走，現在還沒有到時候，我還不能走。」沉夢咬著嘴唇小聲的說道。

  「城裡面就那麼多東西，你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的……東西都在我腦子裡面。」朱明打算說出一點點的實話，畢竟做人還是要實誠一點的好。

  「那我就把你腦子裡面的東西帶走就是了！」沉夢嘿嘿一笑，衝著朱明大聲的喊著。

  這個女人是真的瘋了，自己還是不要和她多說話的好，自己是正經人是好人，不能和這種人做朋友的。

  話說多了，時間便也就過得快了，遠處已經有了燈火的亮光照過來，婺源縣城就在前面了。

  城門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被關閉上了，這一點城內的士兵永遠都是會準時完成的，事關性命啊。

  城外突然的竄出來一大群的人馬，自然是引起了城頭上面一直恪守著崗位的士兵的注意。

  一根火把被直直的扔向城牆下面。火把在空中翻滾著，閃現著的火光向著四周放開。

  千戶大人的臉被火光照亮了，城頭上面立馬的一陣躁動。

  不多的時候，就看見城門被緩緩的打開，幾名士兵站在兩邊攻進的等候著千戶大人進城。

  城門內黑洞洞的，一直延伸到裡面的街道上，也是一片的黑暗，城中現在就只有軍營和城牆上面是亮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