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和尚和少女

  公元1607年，萬曆三十五年，晴天。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於是就將這些事情定義為上蒼。--《秘明》

  南廣寺的齋飯確實是極好的。

  隻要看著那些個平日裡大家的公子們現在那狼吞虎咽的樣子，便知道今天南廣寺的和尚們確實是下了功夫的。

  

  於是少不了的，這些個闊少爺們很是大方的湊了五千兩的銀子捐給了南廣寺，可把那個長的肥肥的寺院管事給樂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隻是朱明並不關心這些事情，就算這些銀子能夠養活五千人一個月，就算這些錢能夠裝備一千人的軍士，但是卻都不關朱明什麼事，朱明隻是********的將自己面前的吃食送進自己的五臟廟，南廣寺的夥食確實不錯。

  食必，這些士子自然又少不了做幾首詩來描述一下今天的郊遊，誇讚一下這個南廣寺，當然主要的還是那些齋飯。

  在張正書有些疑問的眼神中，朱明沒有驚動過多的人，悄悄的向著寺院的後面走去。

  早就在吃飯的時候打聽了，今天寺院還來了另外的一群遊人，因為一些原因此時正在寺院的後面禮佛呢。

  當然這些事情張正書自然是不知道，不然又得好好的笑話一番還隻有十歲的朱明的。

  走過大殿，穿過羅漢殿，朱明一個人獨自的走在這座其實算上去還是很古樸的南廣寺中。

  越是走的深了，外面的那番吵鬧就少的更多，晨鐘暮鼓之意、檀香燃盡之氣卻是更加的濃郁起來。隻是這個時候也不知道心中牽掛著的人在哪裡，也許就是這樣的沒有目的的尋尋覓覓，至少朱明心中的這樣的想著的。

  」須菩提。汝若作是念。如來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須菩提。莫作是念。如來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須菩提。汝若作是念。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說諸法斷滅。莫作是念。何以故。

  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於法不說斷滅相。「

  一處幽徑，金剛經第二十七品無斷無滅分悠悠的傳入朱明的耳中。

  朱明微微的皺起眉頭，想要轉身離去。

  「施主既然到了這裡，又何必折身呢？」幽徑裏老僧法語。

  「弟子隻是不想打擾大師，還請大師見諒。」朱明對著空蕩蕩的幽徑一禮。

  「你來。」

  朱明提著腳步，稍稍一頓，終究還是進了幽徑。

  就在幽徑的轉彎處，一塊草地之上，一年邁老僧正拿著一雙格外明亮的眼睛看著朱明。

  「大師。」

  「你還是沒有放下啊。」老僧顯得有些神秘的說著。

  朱明渾身一緊，從來沒有過的緊張。

  稍稍的一個停頓，老僧像是想到什麼一樣笑著說道：」既然放不下了，那我這般經文你也就當做沒有聽見吧。放不下，那就拿起來。佛總是有著很多辦法的。「

  」弟子明白。「

  朱明前所未有的不知道怎麼應對一件事情，就如現在面對這位年老的像是下一刻就像離去的老僧一樣。

  「你是王錫爵的學生？」突然的，老僧沒有再出口佛經，而是想普通一般聊起天來。

  就是這樣，朱明卻是越發的看不透這老僧：「是的，大師識得家師？」

  笑了笑，老僧像是憶起了什麼：「算不上認識吧，但是知道這個人，他是個不錯的人。做你的老師也算是極好的。「

  」正是。「

  」既然說了那段金剛經你要當做沒有聽見，但是還是要多讀讀的。「老僧話語像是沒有目的的說著，飄忽不定。

  」去吧，你的目的地不是這裡。」老僧接著自己的話，一直死死的盯著朱明。

  「弟子告退。」朱明又是一禮，側著身子離開老僧的視線。

  已經是離的很遠了，朱明這時候才覺著自己的後背已經是濕透了，在朱明看來這樣是很不好的，今年這個老僧沒有任何的動作，就是幾句話就破了朱明的心境。

  好在，壞心情在聽到遠處觀音殿中傳來的一陣鶯聲燕語後就一掃而空。

  朱明躲的很是遠，但是遠遠地還是看到了那一縷熟悉的淡綠色。

  今日，這些城中的大家閨秀正是來南廣寺中的這觀音殿上香禮佛的。

  也不知那些女子做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隻見十來個人輕輕的離開了大殿，向著後面走去。

  朱明心中不禁跳動了一下，那一縷淡綠色還停留在那裡，並沒有隨著人群離去。

  靜靜地，沒有驚動其他人，朱明小心的跪在那縷淡綠色旁邊的一個蒲團上，身子也是同樣的伏在地上。

  耳邊傳來同樣熟悉的聲音，聽不見是什麼，隻是很好聽的。

  應該是在祈求家人安康，祈求萬事如意吧。朱明心中想著。

  一時間，朱明心中也是不禁的禱告起來，不知道在求著什麼，也沒有人會知道，誰知道呢。

  「咦……你怎麼也在這裡。」雪如玉有些意外的看著自己旁邊還在禱告著的朱明，顯得很是驚訝的問著。

  笑笑，又一次的見著那張臉，朱明還是癡了。

  沒有見著回話，就見著那人死死的盯著自己的臉看，雪如玉有些羞澀起來，臉頰上很容易的就浮上了一抹嫣紅。

  陽光下，一縷縷對的光芒穿過大門照到那道身影上，朦朧朧的，好看極了。

  在觀音殿外，就見倆個小人兒跪在佛前，相視著久久不語。兩人見翻出了一點點的光亮，照耀的人看不見那些人兒是誰。

  「喂，問你話呢。」有些嬌羞的說著。

  眼神恍惚了一下，朱明才見雪如玉正皺著眉頭看著自己。

  收拾了一下心情，朱明看看佛：」你是來幹嘛的？「

  」我來禮佛的。「

  」對啊，那我不也是來禮佛的嘛。「朱明看著佛看著人，認真的說著。

  」我知道，知道你們那一幫子人今天也來了，不過你們不是在前面的嘛。「雪如玉轉開自己的眼神，向著別處看去。

  

  」我喜歡一個人到處瞎逛逛。「朱明胡亂的說著。

  雪如玉氣急，也不知道怎麼和這個很有天賦的少年說話。

  」我們還真是有緣啊，還能拜一個佛。雪立仁呢，你那個弟弟你沒有帶來嗎？」朱明似是而非的說著。

  想著自己的弟弟，雪如玉很是出氣的說著：「他正在家中被爹爹狠狠得教訓呢，昨兒又偷偷跑出耍了，把人家的雞毛被全拔了。」

  朱明抽抽嘴角，心中想著那小子究竟要雞毛幹嘛，不過那小子卻是並沒有他姐姐更讓人關注的：「菩薩說一個人隻要認真的禱告，虔誠的祈求就一定能滿意是不是真的。」

  看著朱明說出這樣的話，雪如玉有些奇怪，朱明有著那樣的身份，還有著什麼事想要的呢，不過還是輕聲的吐著字：「當然了，佛是慈悲的，隻要是夠虔誠，心中的事就一定能夠完成的。」

  「真的。」朱明顯得很是高興，然後又皺皺眉毛：「可是佛不會管我這件事情的。」

  「什麼事情啊？」這時候雪如玉倒是有些好奇的問道。

  斜著眼看了看少女，朱明轉著眼睛：「告訴你也沒有用，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不過佛是真的幫不上我的忙的。「

  撅撅嘴，雪如玉沒有問出話來：」不說就不說，我也就是好奇而已。「

  」等下回去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朱明一臉期待的說著。

  」我要回家。「

  」我也是聽家裡人說那地方的東西特別好吃，也想著去嘗嘗的。「朱明不死心的說著。

  」我要回家。「

  」可是……「

  」我要回家。「

  朱明徹底的無語了，不管自己怎麼說，人家就是一句話：我要回家。

  」萬惡的封建社會。「朱明小聲的咒罵著。

  」什麼？「

  」沒什麼。「

  南廣寺最深處的一座山頂，三個明顯風格不同的老人正圍坐在一張茶桌前。幾個小廝恭敬的侍候在這幾個老人的周圍。

  其中一位，正是身著常服的王錫爵，正笑看著山下。

  另一位身著儒袍，顯得渾身的書氣。

  而另外一位正是之前朱明見到的老僧。

  不多時，桌子上的哪壺清茶在下面一個炭爐不斷的灼燒下慢慢的升騰起了一絲清氣。

  身著儒袍的老人示意小廝退下，自己端起茶壺小心的將剛剛煮開的清茶倒入早已經洗淨的茶盞之中，幾片碧綠的葉子在杯中起起伏伏，顯得很是可愛。

  問著杯中的茶香，王錫爵指著身著儒袍的老人笑道：」還是你那裡有好貨啊，這今年那頭一批的清茶竟然也被你搞到了。像我這種緻仕在家的人是享受不到的了。「

  笑著承受了王錫爵的話，那老人說著：」誰不知道你，你那些個門人坐下就沒有少給你這些個東西嗎，隻怕你那南園中還有著不少吧。「

  」貧僧倒是隻有和你們二位在一起的時候，才能嘗到這般東西了。「老僧也是罕見的笑語。

  」都是一群老狐狸，還非要一個個的在這裡裝樣子。「王錫爵喝著茶，一邊笑罵著另外倆人。

  」那還不是你那學生最近可是好些動作啊，不再在你這裝裝樣子，我還能安享晚年嗎？「身著儒袍的老人說著。

  」你是怎麼看得？「王錫爵對著老僧問道。

  搖搖頭，那老僧還是一副高深的樣子：」佛曰不可說。一切佛都知道。隻是你們還是得自己去弄清楚，人家不說，你們也強求不得。」

  「你個老和尚還是這般的倔強。」儒袍老人也沒有形象的罵著起來。

  山上兩三老人一片混亂，山下兩個小人兒一片沉寂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