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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休與仇敵說賢良

2025-02-26 09:43:11 作者: 聖者晨雷

  因為離得較晚,葉暢回到臥龍谷時,天色已經暗了。

  遠遠的便看到谷口前火把高舉,想必是有人在那兒等著他。

  近得前來,便看到一臉肅容的方氏,立於谷前樹下。

  葉暢慌忙下馬,下前道:「外邊風大,嫂嫂便是要等我,也該在屋子裡啊。」

  「如何敢在你屋子裡,如今你手段是越來越多了,我在你屋子裡,被賣了還不知。」方氏冷聲說道。

  

  葉暢頓時明白,嫂嫂不高興,後果很嚴重!

  心念一轉,不高興的原因也猜得到,今日原本是他相親之日,嫂嫂準備了少說也有六七位女郎在此任他挑選,他卻尋了個藉口溜了——誤了婚事不說,還壞了嫂嫂的顏面。

  「嫂嫂這是哪兒的話,我便是害誰,也不敢害你啊,若是害了你,賜奴與小娘還不要把我吃了?」葉暢提到自己的侄兒侄女。

  這是方氏的軟肋,想著自己一雙兒女以後還需要葉暢這位叔父扶持,方氏面色稍緩,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今日做得太過,便是沒有中意的,跟我說就是,用得著演這麼象?」

  「不是我演得象,是真出事情了。」葉暢苦笑道:「嫂嫂有所不知,今日新上任的縣尉,乃是我在長安城中遇到的對頭,他下車伊始,便來尋我麻煩。」

  「什麼,竟然有這等事情,你說與我聽聽?」

  「此處卻不是說話所在,風寒夜冷,嫂嫂隨我進谷吧?」

  「這……」

  方氏愣了一下,然後道:「便在此處吧。」

  這是為了避免瓜田李下之嫌,但此處風寒,葉暢只得叫人升起火堆,然後在火堆旁,說起自己同元載的恩怨。

  「此人好生沒道理,分明是他先來招惹你!」本末經過聽完之後,方氏憤然說道。

  「有些人,根本沒有辦法說道理。」葉暢搖了搖頭。

  「他必不甘心,十一郎,我料想他後招便在不久之後!」

  方氏依常情判斷,那位新縣尉哪怕只是為了立威,也必須在最短時間內讓葉暢吃一個大苦頭,至少要扳回顏面。

  葉暢也有些無奈:「唯有見招拆招了,好在今日他被我所嚇阻,只敢從正面來與我計較,卻不敢用些歪門邪道——這世道,只是想著好生過日子,卻總有這麼多麻煩!」

  方氏秀眉輕顰,思索了一會兒:「見招拆招倒沒有什麼,但是,十一郎,只有千日為賊,未曾聞有千日防賊者。若你只是見招拆招,終有疏忽之日。」

  「依嫂嫂之見?」

  「攆他走。」方氏看了看左右,見都是親近,便壓低聲音道:「他名聲原本就不好,若是因為高壓之下,激起民變,他即使不獲罪,也唯有去任一途!」

  這可就比葉暢自己想到的要更激進了,葉暢看了自己嫂嫂一眼,沒有想到,向來溫柔的嫂嫂,竟然還隱藏有這等兇悍的一面。

  「此事須從長計議,不可著急。」沉吟許久,葉暢說道:「攆一位縣尉走,只靠我們,難以成事,須得與縣中諸豪強聯手。他們都不是傻瓜,如何肯因為我與元載私怨而出頭?」

  「我替十一郎想來,倒是有幾策。十一郎不是與道釋二家都有因果麼,藉助這二家之力,縣中諸豪強,少說能有三分之一與十一郎相助。再許以厚利,說動另三分之一亦無大礙……若是十一郎與其中某家結親,此事就更易耳。」

  說來說去,還是希望葉暢早些成婚。葉暢撓著頭,想要推託,那邊方氏上下打量他,露出狐疑之色:「十一郎,你實話實說,去長安城時,是不是看中了哪家女郎?」

  「絕無此事,我眼光再好,怎能比得上嫂嫂?」葉暢連連搖頭:「實是此時多事之秋,婚姻之事,還是稍稍拖後為好。」

  方氏見他態度堅決,一時也是無法。另外,今日所見諸位女郎,在方氏看來,也確實難有匹配葉暢者,看來還真只有另外謀劃了。

  而且現在最重要的事情,確實是對付元載。

  「元載是王忠嗣之婿?」方氏琢磨著這事情:「那就比較麻煩,王忠嗣甚得聖人信重,先後為河東、朔方節度,只要不翻倒他,那元載就總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說到這裡,方氏又是一笑:「不過大人物自有大人物去對付,要收拾王忠嗣,倒也不難,只需入長安城中宣揚王忠嗣有意求入京為宰相,則李林甫必不容他!」

  葉暢覺得額頭大汗淋淋,他還在想著如何應付元載,方氏就提出要攆走對方,他正順著方氏的建議思考如何攆走元載,結果方氏就已經直接想法子除掉元載的後台王忠嗣了。

  這個思維能力……

  「有些過了吧,王忠嗣乃是國家棟樑,為國效力……」

  此時王忠嗣可謂大唐數一數二的名將,土蕃、契丹,都被他打得聞名變色。葉暢想到這一點,心中不免猶豫。

  「大唐缺了他就不成了?我是婦道人家,不知道什麼國家大義,只知道若不是他,元載這廝就不能來修武當縣尉,便不會讓我們一家有性命之危!誰要威脅著賜奴與小娘,我便是豁了性命,也要與他拼死!」

  說到這,方氏掃了葉暢一眼,半譏諷地道:「況且,十一郎,就算那王忠嗣是大唐少不得的名將,你難道就束手街斃,伸出頭去等他來砍?」

  葉暢無語了。

  他知道自己本質上只是一個普通人,道德水準也與普通人相當,他做不出大義滅親的事情,也做不出為了什麼大義而主動犧牲自己的事情——除非迫不得已。

  王忠嗣再厲害,對大唐再重要,但若是威脅到他性命,他也不得不反擊。

  最多就是,弄掉王忠嗣後自己想法子把因為他離任而離下的缺口補上就是。

  倆人計議已定,要算計王忠嗣,卻不是朝夕之事,須得有靠得住的人前往京城散布流言才行。這又是一個麻煩,他們身邊沒有靠得住的人手,便是焦遂回來了,以焦遂的性子,未必肯做這種明顯陷害忠良的事情。

  「此事先不急,對了,今日已經有三位名醫來此,還有一位穩婆也到了。」

  方氏又對葉暢說起此事,這是葉暢年前就計劃好的事情,高價延聘名醫、穩婆,一起探討孕婦生產的急救事宜。

  說到這,方氏合什念了聲道尊,然後用難得的敬佩目光年著葉暢:「這是功德無量的事情,十一郎,此事我能幫些什麼忙麼?」

  「這段時間,我怕是要應付元載,未必有太多精力在此事上。」葉暢道:「還要煩勞嫂嫂。」

  「積德行善之事,我自當出力。」

  葉暢見天色已晚,便勸方氏回去,方氏應允了,葉暢便安排了幾個人送她。

  當葉暢在臥龍谷中為增加孕婦母嬰存活率而做準備之時,元載則如困獸一般在縣尉衙署中打轉。

  他畢竟只是縣尉,上頭還有縣令限制,底下諸房吏員差役也因為他第一天就失了威風而對他不甚服從,這讓他覺得自己在修武縣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束手束腳,原本初為官的意氣風發,如今卻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

  再加上初來修武,水土頗有不服,每日都得腹瀉好幾回。這****正蹲在茅廁之中,聽得外頭隱隱有人說話,便側耳細聽起來。

  「咱們新來的少府,當真是個庸人!」

  「正是,聽聞他連自己本學的道家諸經都未曾學好,在長安城中為葉十一郎面折……」

  「當真是無能無用之輩,聽聞他這縣尉之職,也是走了裙帶得來的,那位少府娘子娘家頗有勢力!」

  「原來是個吃軟飯的……」

  低低的說話聲傳入元載的耳中,讓元載氣憤無比,他暴怒之下,失去理智,大喝了一聲,一腳踢開茅廁之門,拎著褲子就往外沖。

  「誰,是誰膽敢辱罵本官?」

  可是站在茅廁門前,他卻只看到兩個身影飛快地跑開,一人還在叫道:「快跑,他不認得我們!」

  

  「別跑,站住!」元載大叫。

  但傻瓜才不跑,元載話聲才落,那倆人已經跑得沒影了。元載追了兩步,被自己的褲子絆了一下,險些栽倒,這時寒風一起,吹在他尚光著的腰下,凍得他哆嗦了一下,這才嗅到一股臭氣。

  「糟糕……」

  他氣急之下匆忙自茅廁里跑出來,尚未擦拭,這麼一來,褲子上都沾得污穢。

  躲回茅廁清理,一邊清一邊大罵葉暢,這一切都是葉暢弄出來的!

  「少府。」

  他正在茅廁里罵聲連迭之時,突然聽得外邊咳了一聲,緊接著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然後從茅廁上方的空處伸出一隻手來,那隻手中還抓著一捲紙。

  便是被稱為「衛生紙」的東西。

  這是元載來到修武后唯一喜歡上的東西,有了這衛生紙,竹木製的廁籌就被淘汰了。他方才把衛生紙用盡,正愁著如何解決掃尾事情,這個人當真是雪中送炭。

  不過元載在感激之後,旋即明白,自己方才的狼狽只怕都落入此人眼中了。

  開了門,便見一個差役點頭哈腰地在門前:「少府。」

  元載淡淡地說了聲:「嗯,多謝。」

  然後目不斜視,徑直從那差役身前走過。那差役原本是來拍馬屁的,卻不曾想拍出這樣一個結果,當時就愣了。待元載走過去之後,他才回過神來:可不能這般!

  「少府,某有一策,可制葉暢!」

  本來都走遠了的元載,聽得這一句話,頓時止步,回身過來,給了這差役一個燦爛的笑。

  「你叫什麼名字?」

  「某姓魯,名彥。」

  這差役正是以前給劉逢寅送信的那位,他原本與劉逢寅相勾結,魚肉鄉里,但在劉逢寅倒台之後,他的好日子就沒有了,而且擔心牽連到自己。如今發現新來的少府與葉暢不和,自然要順水推舟,既為自己解後患,同時也博一個出頭。

  「你說你有策可制葉暢?」

  「葉暢這廝,倚仗前任少府賞識,橫行鄉間,屢有不法之事,妖言惑眾,暗藏禍亂之心!」這差役還有些口才,隨口說道:「某早就瞧他不慣,只是一直未得時機。如今少府來我縣上任,除殘去穢立志革新,某願助少府一臂之力!」

  「哦?」

  元載對於這個魯彥,還是將信將疑。

  衙門裡的吏員差役,幾乎都對葉暢或敬或畏,這廝卻敢跳出來與葉暢作對,安知他不是葉暢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人!

  「少府,這衛生紙如何?」魯彥也知道元載的懷疑,當下問道。

  元載臉上一紅,目光轉厲,這廝是在嘲笑自己方才拭穢之事?

  「有什麼話就直說,莫要繞彎子!」

  「少府可能尚不知,這衛生紙原是葉暢家作坊所產。」魯彥低聲道:「每日裡都是數貫的進項!」

  日進數貫,每年就有幾百貫上千貫,這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元載窮困,王忠嗣雖是幫他活動,讓他得了這個縣尉,可是卻沒有給他什麼錢財,他也無臉去要,這也是他來到修武后束手束腳的原因之一。

  沒有錢,便無法用打賞來收買人心。

  因此,聽得這個,他便是眼前一亮。

  「他還開了印坊,雕版刻印連環畫,如今正在刻三國志演義,已經出到三英戰呂布了……」魯彥又道。

  自年前葉暢就在趕著製版,過年時印了部分,大受歡迎,那些工匠受他重賞,元旦只休息了五日便又來上工。正是這樣的收入,才讓葉暢有了招集名醫的底氣。

  「這廝竟然富庶如斯?」元載吸了口氣,雖然很努力克制了,可說出的話來,仍然充滿了羨慕嫉妒恨。

  「葉十一擅經營,但他的根基都在臥龍谷中,無論是造紙之術,還是印坊,盡皆分布在臥龍谷的一支。」魯彥見引起了元載興趣,精神一振,又說道:「故此,臥龍谷乃是其命脈,少府若是能收了臥龍谷,葉十一失了財力,便被打斷了一條腿!」

  不僅是打斷了葉暢一條腿,這些產業到了自己手中,還可以成為自己的臂助!

  有了錢,再去王家就不必如此低聲下氣,也能讓自己的生活更好。

  一念及此,元載心間便是火熱,若不是葉暢背後尚有勢力,他簡直恨不得強取豪奪了。

  「如何對這臥龍谷下手?」他再無從容,迫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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