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食城之秘 下

  顏勝。

  顏如意的父親，如今的食城之主，整個食城沒有人知道，他們父女的祖籍，從不是玄天帝國。

  他們的祖籍，在遙遠西海邊上，那是一處名為出雲的小國。

  「父親原本是出雲國的大將軍，他身高九尺，通武有力，曾被玄天帝國無數將領譽為餓狼，寓意戰場上窮兇惡極之狼，莫要招惹！」

  顏如意是這樣形容他的父親，據她所說，在她父親巔峰之時，更曾以凡人之軀，斬下數位仙師頭顱，為那出雲國，抵擋數次滅國之危，功高德高。

  莫說出雲百姓，就算是戰場上的對手，也無一不對他敬佩有佳。

  曾幾何時，顏如意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會生活在出雲。

  那時候的她，更對自己的福氣是如此的崇拜，如此的嚮往！

  只是，這一切，都在那十年前那一場血戰中……湮滅了。

  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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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天帝國派出八位仙師坐鎮，領四十萬大軍，浩浩蕩蕩，殺向出雲。

  出雲三面環海，地勢險要，只有那東方可攻。

  而東方，又有一天然山谷，其名：葫蘆谷。

  葫蘆谷，山如名，兩面皆是高山險峰，尋常軍隊想要通過，只有一條葫蘆道，可謂是易守難攻。

  她父親顏勝在得知玄天帝國進攻的消息後，第一時間便領軍三萬，駐紮於葫蘆谷。

  地勢有利，戰場上的顏勝更無人可當，氣勢極凶，眾將士無不被其感染，奮勇殺敵。

  恰逢又是暴雨季節，葫蘆谷半數被淹，當真是天時地利人和。

  可即便如此，那一戰，依舊是慘。

  軍力相差十倍不止，對方又有八位仙師坐鎮，縱使顏勝武力超然，可斬得那仙師頭顱，卻也是神龍顧首難顧尾，分身乏術。

  七日血戰，三萬子弟兵，只剩不到一萬。

  葫蘆谷被迫失守，顏勝不得已，領軍退守進胡關。

  關內，百姓約四萬，得知前線戰況，無需徵兵，八千青年壯漢自高奮勇，不為名不為利，只求能與顏勝將軍，同生死，共進退！

  「什麼樣的士兵是最可怕的？」顏如意詢問楚南的時候，有些散神，嘴唇亦在不停抖動，那段過往不管是對她，還是對他父親，都是最不想提起的事情。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認為應該是士勇無雙之軍，最為可怕。」

  楚南是這樣回答的，他下意識用那地球古法名言，可顏如意卻搖頭，她身子有些顫抖的說：「仙師錯了，我認為最為可怕的士兵，是死士之兵。」

  置生死於度外，一心只為守護生養的土地！

  當時的進胡關全城上下，便處於那種狀態。

  上了戰場，那叫一個瘋狂，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

  刀卷了，那就用牙。

  牙崩了，就算是死，那也要噴對手一口老血！

  死戰不休，死士之兵！玄天帝國的軍隊，被顏勝率領的岩軍給打得是心服口服！

  玄天國主，上官昊然得知前線消息，愛惜人才，下令全軍退守十里。

  這十里地，是無數同胞用血與肉澆灌而出，亦是整個出雲，最後的靜地。

  可這份平靜，並沒有持續多久。

  玄天帝國多次派人，前來詔安，她父親顏勝面對那數之不盡的誘惑，無動於衷，甚至多次破口大罵。

  到今天她都還記得，年幼的她，看著父親指著那來使：「城在人在，城毀人亡！我顏勝就算是戰死，那也是死得光榮，想讓我當那賣國求榮的判賊，我呸！」

  那時候的顏勝，在顏如意眼中，依舊是如此的霸道，如此的威風！當真是世間少有的真英雄！真男人！

  然而。

  她父親有那骨氣，可出雲國王族卻是無膽小輩。

  面對這場幾乎不可能取勝的戰爭，前線戰士尚還沒有退縮，他們卻先做了賣國之舉。

  十二道金牌，急召顏勝班師回朝。

  顏勝哪裡肯走？

  他若退一步，輸的不是他，而那出雲大好山河啊！

  早已決心赴死一戰的顏勝與殘存的將士，開酒，拜天，誓以血肉，鑄造那護國長城！

  只是，早已有心投降的出雲王族，哪裡又會讓他稱心如意？

  三月一晃即逝。

  明明玄天帝國的軍隊沒有圍城斷糧，可後方的補給卻遲遲不來。

  不僅如此，就連派回去追問軍糧的人馬，也是一去不復返……

  顏勝很清楚，他自家的將士是絕不會因為榮華富貴而出賣他這個將軍，那麼，答案顯而易見。

  「別告訴我，這種下作的事情，乃出雲王族所為？」

  「沒錯，他們不僅斷了糧，還下令周遭城池，但凡見到任何一個從進胡關出來的人，立馬收監！」

  楚南本以為，這已經夠狠了。

  不曾想，當一個人下作到極致的時候，你卻是永遠也無法想像他的底線。

  三個月的時間，進胡關上上下下，能吃的基本都吃光了，士兵餓得是啃樹吃泥，百姓更慘，畢竟，糧食主要還得供應戰士，在軍隊斷糧以前，他們就已是斷了半月有餘的糧了……

  終於，第一個忍受不了的百姓，撤走進胡關。

  得知消息的顏勝沒有阻攔，反下令，讓所有想退走他城果腹之人，皆可自行離去，全軍上下，不得有任何阻攔。

  求生，那是所有人的本能，顏勝尊重大家的選擇，縱使是一人，他也有信息，殺那玄天軍隊一個七進七出！

  可是，他那份豪氣，卻在接下來不到一周內，徹底的沒了。

  因為，那第一個想離開的百姓，死了。

  出了城門，不過三里地，箭雨傾盆而下，領軍的竟是當時出雲太子。

  太子宣布，顏勝大將軍意圖謀反，國主念其勞苦功高，不忍問罪，特此劃地為限，十里為界，往後這十里，任何進胡關之人膽敢輕踏那一步？殺無赦！

  可悲，可嘆，可笑。

  沒有被敵人圍城，反被自己人圍城，那種絕望，沒有體會過的人，根本不知道。

  同樣是十里，敵人給的是尊重。

  而出雲王族給的，卻是黑到極致的絕望。

  他們的意思很明顯，逼顏勝領軍去投降，僅此而已。

  顏勝心知肚明，完全不去理會。

  可，他忘了一件事，人餓極了，那可是十分可怕。

  一天。

  兩天。

  三天。

  很快，進胡關中，出現了易子而食的事情，顏勝得知，怒不可遏。

  可到了這一步的時候，他已無力去阻攔。

  因為他發現，不僅僅是百姓，前線的戰士，也因為餓到了極致，竟將那俘虜或遺留的死屍，烹而煮之。

  那久餓之下，忽然吃到食物而露出的激動神色。

  如此詭異，如此令人噁心，卻又如此令人……心痛。

  顏勝又猶豫了一天。

  這一天，原本還有一萬多人的進胡關，竟只剩八千，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陽。

  她現在還記得，父親下定決心前的那句話：「孩子，為父不是為了富貴，而是為了這一城之人，可笑我征戰一生，卻落得被王族背刺，呵呵，罷了！投降而已，又有何不可！」

  決然、無奈、辛酸。

  岩勝帶著那複雜的神色，走了。

  強大如他，一周也堅持不下，塌了。

  可事情並沒有好轉，顏勝突然投降，搞得玄天帝國的軍隊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以至於是想接受，又不敢接，生怕那餓狼戰神，忽在軍中殺個天翻地覆。

  這一拖，就是三天。

  等顏勝帶著玄天帝國給的糧草歸來之時，進胡關上上下下，早已是屍橫遍野，最後的士兵也餓到了瘋狂。

  他們猶如殭屍一般，不斷攻擊所見的所有活人。

  而遠方，出雲王國卻起鍋燒灶，那飄揚而來的肉香，如此迷人，如此諷刺！

  這一切，都是那貪慕虛榮的出雲王族所逼，如若不是他們，進胡關哪裡會落得這般下場。

  尤其是那飄香的肉味，更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顏如意說，她父親回來的時候，恰好有餓瘋了的士兵，瘋狂攻擊著她們家，她目前與家丁皆死在了那些餓瘋了的士兵嘴下。

  食物回來了，可情況並沒有半點好轉。

  早已失去了理智的人，再也喚不回來了。

  第二天。

  父親含淚，斬殺了那些士兵，獨自一人，帶著滿腔不甘與悲痛，親手一個一個，將那滿城餓瘋了的士兵、百姓……殺、埋。

  那一天的雨，很大，可匯聚成溪的雨水，卻是紅色。

  玄天帝國，再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出雲吞並，改做如今的出雲郡。

  而她父親因為玄天國主賞識，得到了一個任意選擇的機會。

  他選擇了食城，用顏勝的話說：「食城，還真是個好名字，兄弟們到死都沒吃上一口熱乎飯，那就由我……代替他們吧……」

  來到食城，前幾年。

  她父親雖說貪食、享受，可夜裡卻頻頻落淚，對待食城也是視如己出，大小公事，處理的是妥妥噹噹。

  百姓安生，雖好食得有些過分，但起碼也沒什麼亂子。

  這也是為什麼，她會一直求仙的緣由之一，因為她父親曾經，壓根不需要她擔心。

  可一切自打那叫常玉的女人來了以後就不對勁了。

  老一代大祭司忽然暴斃而亡，常玉似有仙師之能，順理成章上位大祭司。

  而後，多次向她父親引薦什麼血河高人？具體名字，顏如意有些記不清，因為父親最開始一聽那名字，不知為何就會怒氣滔天。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父親漸漸的變了。

  變得愛上常玉熬製的紅色肉粥，同時，漸漸的將全城權利，都給了常玉。

  再往後的事情，楚南就基本都清楚，無非是食城近兩年的變化罷了。

  「等一下，你說，老祭祀是忽然暴斃？」

  聽完她的故事，楚南正感嘆，顏勝竟是猶如地球岳飛翻版一般的英雄人物，忽然就回過味來，說道：「可他們不說，老祭祀是身體抱恙，退隱了嗎？」

  「退隱，沒有這回事啊？」顏如意也有些懵。

  老一代大祭司退隱是假？

  血河宗……常玉？又是一個姓常的人？

  一瞬間。

  楚南忽然明白了，他雙眸散發精光，不禁點頭道：「原來如此！多謝顏小姐，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仙師，明白了什麼？」顏如意越聽越迷糊。

  然而，楚南卻瞭望了一眼窗外，看向了那遠方高大的城主府，忽神神秘秘一笑：「時機未到，多說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