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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胡酋怒無常

2025-02-25 19:33:17 作者: 五味酒

  洛陽城已經遙遙在望,安慶緒帶著兩萬人狼狽逃過了新安,直到此時,他的一顆忐忑之心才漸漸收起。終於安全了,終於不必再提心弔膽,這裡已經是他們的老巢,就算唐軍但在再大也絕不敢越雷池一步。畢竟安祿山在此地坐鎮,敢於來捋虎鬚的,自封常清以後,只怕還沒從娘胎里生出來呢。

  到了洛陽城郊,安慶緒令大軍就地駐紮,孫孝哲等主將與他一同入城謁見安祿山。

  只是,入城之後,安慶緒卻沒有立即入紫微宮,而是先將人安頓在自家私邸。王李兩名鎮將不明就裡,剛進院子就被人活活捆了起來,然後投入大牢嚴刑拷打。

  三木之下無英雄,幾十上百板子打下去,就算桐皮鐵骨也禁受不住,兩個可憐的鎮將終於熬不過酷刑,按照安慶緒的意思招供。將洛陽以西形勢糜爛的情形添油加醋一番,將所有的責任推給了崔乾佑。尤其是安慶緒與孫孝哲的兩次遇險,也都成為了崔乾佑居心叵測的傑作。安慶緒與孫孝哲不但無罪反而有保全實力之功。

  看了安慶緒遞過來的供狀,孫孝哲臉上真真發燒,但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不認還能如何?難不成還要假模假樣的去認罪嗎?當然不能!

  只是他還心有疑慮。

  「這份供狀,能,能逃過安大夫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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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慶緒神秘一笑:「法眼?還有法眼嗎?放心吧,準保能糊弄過去!」

  這麼說,可不是安慶緒大話欺人。安祿山身邊的第一親信,宦官李豬兒已經被他用金銀珠寶餵飽了,此時任何事情不管幹系多麼大,只要一句話,李豬兒便能幫他支應過去。

  洛陽皇城深宮大內,幽靜的寢殿內,宦官李豬兒輕手躡腳的將一迭公文放在了御案之上。

  「是豬兒嗎?」

  帷幔內,洪亮的聲音突的響起,李豬兒頓時嚇得身子一顫,答道:「是奴婢,有前方的軍報到了!」

  一陣粗重的喘息聲隱隱傳來,繼而又乾脆的命令道:「先揀河北道的念,須得一字不落!」

  李豬兒顫顫巍巍的一迭軍報中挑出了河北的軍報,先大致掃了幾眼,便已經嚇得臉色慘白,這等消息,若是念了,豈非要被打死?

  那日因了河北道十五郡在顏氏兄弟鼓動下聯合造反,李豬兒悉數念了出來,便挨了安祿山好一頓鞭子。安祿山自從眼力不濟事以後,脾氣便一日比一日暴躁,稍有不快便對手下人動輒說打言殺。

  李豬兒仗著伺候安祿山日久,頂多就是挨一頓鞭子而已,其餘的宦官則沒那麼便宜,已經有幾個不開眼的撞了霉頭被活活打死。

  一想到這些他就不寒而慄。

  「還囉嗦甚了?念!」

  李豬兒一咬牙,將那份軍報偷偷藏在了袖子裡,「回陛下,奴婢,奴婢沒發現有河北道的軍報!」

  帷幔里的重重嘆息了一聲,似乎放下了一塊心中巨石,李豬兒又聽得安祿山自語呢喃道:「沒消息,沒消息就是好消息!」聲音又轉而洪亮起來。

  「西面呢,有西面的軍報嗎?」

  李豬兒知道今日的重頭戲是這份西面的軍報,有了安慶緒的交代,總要順利遮掩過去,若非為了這塊燙手山芋,也不至於將那份河北道軍報私藏了起來。畢竟他李豬兒只有一個屁股,不能被同時打爛兩次。然而這種軍報想要徹底銷毀了也是不能,他只能將之與明日緩送的公文一併呈上,否則早晚會有露餡的一天。

  「回,回陛下,西面的,有,有!」

  李豬兒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忍不住發顫。

  「念!快念,一字都不許差!,若差一字,想想鞭子抽的疼不疼,狠不狠!」

  「回陛下,奴婢疼,不敢差!」

  回應李豬兒的是一聲冷哼。

  「知道就好,念吧!」

  這份軍報可謂是滿紙胡言,但最根本處有一點,那就是西面戰事的確出自崔乾佑一人之手,而且局面也的確惡化了,於是以這個為藍本,便可以演化出各種黑鍋和屎盆子。

  安慶緒平素別的能耐沒多少,最精的便是此道。就連李豬兒都忍不住為安慶緒的這份軍報與一併附上的供狀叫絕。

  果然,李豬兒的軍報才念了一半,安祿山就怒不可遏的叫停。破口大罵:

  「崔乾佑該死,該死!」

  由於用力過大,他陡然猛烈咳嗽起來。

  安祿山歇斯底里的程度遠遠超出了李豬兒的預期,由不得雙腿一軟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從咳嗽中緩了過來,安祿山既冷酷又憤怒的叱罵:「狗奴的確有罪,來呀,來呀將這條契丹奴拖出去抽二十鞭子。」

  李豬兒哪想到今日這麼快就又挨了鞭子,前日挨的鞭子剛剛結痂,這麼下去豈非生不如死了?

  「陛下,饒了奴婢吧,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

  「知錯了?哪裡知錯了?」

  安祿山的語氣中頗有玩味之意,李豬兒心念電轉,揣摩著究竟哪裡又觸了眉頭,但留給他的時間只有片刻功夫。

  「奴婢,奴婢,恐有疏忽……」

  「狗奴還知道疏忽?去找,把河北道的軍報找出來,找不出來……」說到此處,惡狠狠的聲音戛然而止。這讓李豬兒更是不寒而慄,後面沒說的內容究竟是什麼,就算用個腳指頭都能想得出來。

  

  李豬兒連滾帶爬的出了寢殿,裝模做樣的到廨房中轉了一圈,便捧著那份藏在袖子裡河北道軍報趕了回來,再進門時,已經滿臉滿身都是淋漓大汗。

  「陛下,奴婢有罪,奴婢疏忽了,的確,的確有河北道的軍,軍報。」

  「好!念吧,一字不許差!」

  此時李豬兒早就嚇得七竅生煙,哪裡再敢和安祿山玩心眼,只得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原來,史思明提兵北上之後,又有大批的財貨糧食隨之往范陽老巢起運,其中接連有五批運糧陳隊在黃河以北的懷州被唐軍劫走。糧食和金銀珠寶都是安祿山的心頭肉,地盤丟了可以再奪回來,財貨丟了就不知道被送到何處去了。

  「來人,來人!把這契丹奴拖出去,拖出去,抽二十鞭子,一下不能少,一下也不能多!」

  話音未落,便有兩個宦官進來不由分說拖著李豬兒就往外走,他們不敢囉嗦,不敢動作遲緩,就在數日之前,有兩名當值的宦官因為動作慢了一步,竟被活活打死。試問,哪個還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李豬兒被扒光了衣服,兩名宦官又將他用麻繩死死困在廊柱上,露出了儘是斑駁疤痕的後背。一頓鞭子噼啪抽了下去,將李豬兒疼的死去活來,哭爹喊娘。

  二十鞭子,一下不多,一下不少,抽完以後便有宦官親自為李豬兒穿好了衣服。

  行刑宦官此時才低聲道了聲歉:「莫怪俺,俺也是身不由己!」

  李豬兒呲牙里最,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自己能恨誰?不恨你這執鞭之人,還能恨誰?

  挨了鞭子以後,他還要伺候安祿山,寢殿裡還有十幾封軍報公文等著他去念呢。

  拖著滿身鞭傷,到寢殿門口便聽到安祿山大呼小叫。

  「朕被你們這群蠢豬害死了,在范陽時一個個都鼓動著起兵造反,現在呢,現在看看,河北道一共就二十四個郡,一夜之間居然反了十五個,還有沒有打算造反的,恐怕還要有!還有西邊的局面,崔乾佑的能耐哪去了?讓一個姓秦的縣尉生擒活捉,丟不丟人?他大敗封常清的能耐難不成都餵了狗?朕早就說了,不想要什麼天下,能做個三鎮節度使就已經足夠足夠,你們就整天在朕耳朵邊嘀咕什麼天與弗取 反受其咎。現在形勢糜爛至此,要你們拿個主意,除了臣有罪,臣該死,還會說什麼……」

  李豬兒忍著背上劇痛進了寢殿,瞧見嚴莊正跪在地上,承受著安祿山的雷霆之怒。不知何故,他竟輕輕的是鬆了一口氣,有這老傢伙為自己擋一擋箭,總不至於被罵個狗血淋頭了。

  有嚴莊在,李豬兒便識趣的遠遠的站住了,不去湊挨罵的熱鬧。

  嚴莊也實在能忍,任憑安祿山罵了小半個時辰,眼見著氣順了不少,才緩緩道:「臣以為,河北道與東都西面的糜爛都是暫時的,至少南路大軍高歌猛進,相信很快就要殺到淮南,淮西。那裡都是大唐的膏腴財賦之地,只要有了兩淮江南,何愁唐朝不滅,何愁天下不定?」

  安祿山與嚴莊兩個人商議了約有兩個時辰,終於熬不住疲憊,沉沉的睡了過去。嚴莊這才起身離開寢殿,出門時見到李豬兒在殿外疼的戰慄不止,便從袖中掏出了一個手掌大小的瓷瓶。

  「裡面是南方夷狄入供的金瘡藥,一用即靈,回去抹上些,就不疼了!」

  「奴婢謝過嚴相公!」

  嚴莊呵呵笑道:「還未拜相,不要如此稱呼,萬一被有心人聽了去,都是你我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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