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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亂中說

2024-04-28 01:03:27 作者: 希行

  晨光亮起,行走在隊列中,又困又累的官員抬眼望,感覺前路遙遙。

  先前往外走的時候,陸異之讓停在新城,他們覺得走得太近了,應該再往外走走,難得出來一趟這麼清閒又能撈好處的差事。

  此時此刻回程只恨走得太遠,為什麼一天一夜還沒回到京城地界?為什麼還要停下來吃飯喝水歇息?

  「你們人不吃我不管,馬匹是必須歇息了。」魏都指揮使沒好氣地說,下令就地歇息,當然也戒嚴四周。

  雖然說走得遠,但其到底還是在中原腹地,不是荒涼的邊境,天剛亮大路上的行人就很多,雖然說戒嚴,也不可能把路截斷,只能不讓人靠近。

  擋住人擋不住視線啊,路人帶著驚訝好奇看,指指點點議論猜測,也並不能看太久,很快就有禁軍驅趕,路人一鬨而散。

  馬匹開始休息吃草料喝水恢復精神,人也開始吃喝,只不過食之無味無精打采。

  為了保密,陸異之的屍首和昏迷的夏侯小姐都藏在車中,但七星沒有被隱藏,而是裝在囚車裡,鎖鏈加身,人人可見。

  

  張元也在其中,鎖鏈綁在手臂上,宛如也是一個囚犯。

  此時兩人各自啃乾糧。

  張元的視線從四散的路人身上收回:「這裡面有墨徒嗎?」

  他看著七星放在身前的手,端詳著她的手勢。

  「你是在給墨徒們打手勢嗎?」

  「是。」七星點頭,「你放心,他們已經走了。」

  這麼痛快承認,還說放心?張元看向她:「怎麼,不安排一下大家解救你?」

  七星一笑:「我不需要。」

  她要走的話不需要別人來解救,張元明白她的意思,將手中的乾糧攥了攥。

  「更何況既然被抓到了。」七星又說,「我認罪伏法。」

  她認罪伏法?哄小孩子呢?張元呵一笑:「那先前為什麼不認罪伏法?」

  七星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張元問:「張參軍會秉公執法嗎?」

  張元冷笑:「本參軍從不放過有罪之人,也不會冤枉無辜,有法必依,違法必究。」

  「我相信張參軍是這樣的人,但先前你做不到。」七星說,「那時候抓了滾地龍,你們官府根本就不會真的審問,單憑一個墨徒身份,他就罪該萬死。」

  說到這裡看著張元。

  「不會有明察前因後果,明辨法條量刑定罪。」

  「而且那時候我們也的確無話可說可辯。」

  那時候,的確,提到滾地龍是墨徒身份,府尹根本就不讓管了,讓遞交都察司,死活與他們京兆府無關,至於劉文昌案也就此了結,有什麼可查的,墨徒兇犯殺個人很正常,張元覺得被乾糧一噎,抓起水囊喝了口。

  「現在又有什麼不同?」他冷冷說,「墨徒一樣罪該死。」

  七星說:「現在當然不同了,從那時候到現在我做了很多事,也知道了一些事,現在的我有話可說有理可辨。」說到這裡又一笑,「而且現在就算是墨徒,官府也不能隨便就定罪了事。」

  她說著看向一旁安安靜靜的車。

  張元隨著她視線看去,這輛車裡裝的是陸異之的屍首。

  陸異之啊,雖然曾經和劉文昌一樣,是個太學生,但現在陸異之死了,可不是京兆府能過問的。

  .......

  .......

  急報送到京城的時候,皇帝剛下了早朝,準備在小朝會之前和重臣們一起用早膳,冬日的朝殿內君臣樂融融。

  就在皇帝剛端起碗,太監和禁衛首領顫抖著將信報遞來。

  看著信上的密急兩字,皇帝一開始還不在意,端著碗讓太監打開看過去,才看一眼,就愣住了,下一刻將手中的碗砸在地上。

  「荒唐!」「可惡!」

  陡然的聲音讓殿內的朝臣們大驚,旋即而來是皇帝的破口大罵,不止破口大罵,皇帝還站了起來,來回踱步,又抓住桌案,一副要把桌案掀翻的樣子。

  皇帝的臉色非常憤怒,是朝臣們從未見過的。

  皇帝非常擅長隱藏情緒,喜怒不可測,這還是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真憤怒。

  「陛下息怒——」他們紛紛跪地請罪。

  「陛下出了何事?」也有人急問。

  皇帝抓著手中的信報,又怒又氣又怕:「陸異之,陸異之死了!」

  這話讓在場的朝臣們大驚,劉宴更是上前一步。

  「他怎麼死的!」他急問。

  聲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大,似乎在質問皇帝,這無疑是君前失禮。

  但皇帝沒有在意,其他朝臣也顧不得在意,因為皇帝又說出一句話。

  「陸異之,是墨徒。」

  殿內瞬時一凝,死一般安靜,旋即喧譁。

  「怎麼可能!」

  在這一片喧譁中,原本上前一步的劉宴不再問了,臉色凝重沉沉,看著皇帝手中抓著的信紙。

  前幾天還送過消息說平安無事呢,怎麼眨眼就出事了?

  .......

  .......

  京兆府里官吏亂跑,府尹也沒耐心在廳內端坐,扶著帽子跟在官吏身後跑。

  「怎麼回事?那張元送信回來說了?」

  一個官吏被推出來回話:「是,他是送信說了,抓住了劉文昌案的嫌犯,讓派人去接。」

  當然,誰會理他,大家都想不起來劉文昌案是什麼了。

  沒想到突然之間皇帝派人來了,氣勢洶洶說要接管劉文昌案,府尹這才知道。

  「找到沒?」

  「那個劉文昌案收在哪裡?」

  「在咱們這裡還是大理寺啊?」

  說罷又罵張元。

  「這死張元,怎麼這麼陰魂不散。」

  「怎麼又驚動陛下了?」

  京兆府衙門一片忙亂,大街上亦是馬蹄腳步嘈雜,一隊隊禁軍在街上散開。

  銅樓街現在也算有些人氣,這時候也有不少行人,店鋪也開了門,陡然見到氣勢洶洶的禁軍都驚愕不已,待看這群兵衛來到一間店鋪前,呼喝著撞開門,有兵衛衝進去,有從牆頭翻進去,街上的人都嚇壞了。

  「閒雜人等勿動!」

  「兩邊店鋪也都圍起來。」

  為首的將官站在街上不斷下令,兵衛們衝進去,很快又衝出來。

  「大人,裡面沒人!」

  「東西都還在,一個人都沒有!」

  為首的將官臉色鐵青:「搜,繼續搜,在京城裡,天子腳下,這群墨徒膽大包天!」

  兩邊店鋪的夥計掌柜都被揪出來押在兩邊,聽到這句話更震驚了。

  墨徒?

  什麼意思?

  許城玲瓏坊里藏有墨徒?還是說整個玲瓏坊里都是墨徒?

  京城裡兵馬跑動,四個城門也都戒嚴了,進出城的人都被攔著核查,亂成一片,但也有人馬從混亂中沖了出去,他們手中拿著皇帝的令信。

  「阿晴,阿晴啊。」

  疾馳而過的馬車裡還傳來婦人的哀哭聲。

  坐在賭坊的地下密室內,似乎也能感受到地面上的震動,陸掌柜抬頭看了看,再看一旁的高小六。

  「這裡安全嗎?」他問,又忙說,「我不是說那個意思。」

  那個意思是指高財主不可靠,會不會出賣他們。

  高小六不以為意,說:「我爹還沒瘋到自尋短見的地步,不會暴露自己的。」

  而七星倉促被抓,就算識別出她是玲瓏坊掌柜的身份,也不會牽扯到會仙樓來,會仙樓暫時還是安全的。

  「那我們小姐呢?」青雉輕聲問,「她還安全嗎?」

  高小六毫不遲疑:「安全,沿途消息傳來說七星小姐很安全,還給打出了手勢示意大家勿動。」

  所以這也是他果斷讓大家不用離開京城,先藏起來稍安勿動。

  話雖然這樣說,但他的心也提了起來,七星小姐這是要親自展露於朝廷,皇帝面前了嗎?她要做什麼?能做什麼?

  高小六轉身出去,喚來人吩咐:「盯著我爹,整個會仙樓都盯著。」

  小廝領命就走,高小六又喚住他。

  「還要盯著一人。」他說,「五駙馬。」

  .........

  .........

  且不管外界如何混亂,直到夜深的時候,皇帝也未能平靜,因為一片混亂中沒得到有用的消息。

  玲瓏坊跑了,一個人沒抓到。

  陸異之以及嫌犯都還沒回京。

  京兆府拿著劉文昌的案子也說不出個一二三,只知道當年抓住了嫌犯,是個墨徒,又被墨徒劫走了,當然此案沒有不了了之,這些年京兆府一直在追查,今日終於抓到,且挖出更多墨徒。

  陸異之和劉文昌相識,都是太學生,來往還很密切。

  「由此可見,陸異之果然是墨徒,由他協助殺了劉文昌。」京兆府尹還給出推斷。

  皇帝聽了氣得將奏章砸在京兆府尹身上:「你既然早有猜測,為什麼不上報?還有,你和陸異之來往還很親密吧?一把鬍子了舔著臉認同窗!」

  京兆府尹差點也被送進大牢。

  「朕不聽這些亂七八糟的消息了。」皇帝喝令,「朕要親自審問劉文昌案,審問這個墨徒七星!」

  他要知道還有多少墨徒混進了朝堂!混到了他這個天子身邊!

  但官員們的話他是不信,有人的話還是信,還是要問。

  「霍蓮呢!」皇帝喝道,「他不是去親自查看夏侯小姐的下落了嗎?現在夏侯小姐的下落都送回來了,他人呢?」

  太監們忙向外跑,要去催問,剛出去又回來了。

  「霍都督來了!」他們高興地喊。

  皇帝臉色稍緩看著霍蓮大步走進來,風塵僕僕,面帶寒霜。

  「臣見過——」他迎頭拜倒。

  「滾起來。」皇帝喝道,「說,到底怎麼回事?」

  霍蓮並沒有起身,單膝跪地抬起頭看著皇帝,一時沒有說話。

  御書房內燈火明亮,照耀著霍蓮的臉,室內溫暖如春,但他的臉上依舊蒙著一層寒霜,臉色更加白皙。

  皇帝看著他,皺眉:「怎麼?你也沒話說?」

  霍蓮搖搖頭:「有。」

  「那起來說。」皇帝沒好氣說。

  霍蓮依舊跪著沒動,看著皇帝:「這件事說起來話就長了——」

  他的話剛開口,有人從屏風後衝出來。

  「話長就別說了!」

  這人亦是一身黑衣金絲,腰裡中掛著刀,能在皇帝跟前這般打扮只有都察司的人。

  霍蓮看著衝出來的朱川,微微皺眉,但沒質問朱川為什麼在這裡。

  皇帝倒是略有些尷尬,瞪了朱川一眼。

  「朕知道朱川犯了錯受罰呢。」他對霍蓮說,「朕有些事要問,你沒在,只能叫他來。」

  說罷再喝斥朱川。

  「行了,你回去繼續受罰吧。」

  朱川撲過去抓住霍蓮:「我跟都督一起回去——」又喊道,「都督不押送我,誰也別想讓我受罰!」

  皇帝帶著幾分惱怒,還沒說話,霍蓮已經一甩胳膊,將朱川推到一邊。

  「我現在還是都督,我與陛下說話,輪不到你插嘴。」他看著朱川說,說罷看向皇帝,「這件事要從晉王謀逆說起,陛下,那一場平叛,非我霍蓮之功,而是我義父和墨門之功。」

  伴著朱川一聲嘶吼「公子!」

  御書房內,死靜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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