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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鵲橋斷

2024-05-10 00:26:15 作者: 雲川縱

  「周宇韶把白家男女親眷悉數下獄,流放嶺南,將我兒子判了斬首,你覺得這是為一塊通明石在償命麼?不是,那是在滅口,在清除後患。只有竊天玉的原主人都沒了,他才能安心!」

  狹小逼仄的房間裡,兩人相對而立,白玉京低吼,「白歌所說的未來,你往失職和偷竊上想,有很多違和之處;可倘若是從新帝想要竊天玉的方向來看,是完全講得通的。」

  陸九萬讓他吼得腦子發蒙,竟然亦覺得周宇韶有嫌疑。

  「再有就是,白歌是從沈家人手裡接過內庫的,但是過了沒多久,通明石就沒了。既然白歌有嫌疑,之前造下虧空的沈家就沒嫌疑了麼?為何新帝不分青紅皂白重判了白家,卻沒提沈家的事兒?你覺得這合理麼?好,就算是判過了,只是白歌沒說,像這種情況,不應該重點查前任,捎帶著查剛接手的白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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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九萬臉色忽青忽白,眼神不停變幻。

  「唯一的可能就是,所謂的沈家造出虧空,只是新帝把內庫交給白歌的由頭。」白玉京急怒交加,反而冷靜了下來,「不然沒法解釋新帝為何突然盤查內庫,又為何那麼巧有人告發白歌監守自盜!」

  陸九萬臉色冰白如瓷,在斜照夕陽的照耀下,顯出一層溫潤釉光。她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突然不知該不該相信周宇韶。

  白玉京負手站在狹窄的窗前,靜靜望著落日西沉,倏地道:「陸雲青,我身上背著整個白家,不可能為了情愛冒險。」

  猝然而起的慌亂擊中了陸九萬,她屏住了呼吸。

  白玉京半轉了身看她,眼神冷漠,內里藏著痛楚,他低嘆道:「陛下不止一個兒子,我得找個願意給白家公正的東主。」

  這一刻,他終於擺脫了少年情態,有了一絲護國公的威嚴。

  陸九萬眸子驀地睜大,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卻意外覺得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然而,本著對太子的了解,她還是說出了那句必定令他不快的話:「你連問都不問,沒有任何證據,只是推測猜疑,便定了他的罪。白玉京,太子性情磊落,未必會做此等齷齪之事。」

  「可是人會變的。」白玉京淡淡道,「權力惑人眼,天底下至高無上的權力就在他手中,你覺得他還會是那個光明磊落,心慈手軟的太子麼?那是一國之君啊,他為他的權力,他的國家,去謀取一個寶貝,並不是那麼難以理解。」

  「人再變,也得有一個契機,一個方向吧?」陸九萬試圖讓他冷靜下來,「人從軟弱變得勇敢,從光明變得陰暗,總要循著一點相通之處,他不是毫無緣由就能變成另一個人啊!」

  「陸雲青!」白玉京有點暴躁,「他是你師兄,你自然看他千好萬好,可我跟他有什麼關係?憑什麼我要對他信任有加,憑什麼我要去受他的迫害,憑什麼我不能提前反擊?別拿君君臣臣那套束縛我,我要是肯聽話,又何必裝那麼多年的紈絝?我當年若把護國公府拱手奉上,對當今陛下極盡諂媚之能事,早就成了陛下手中最好用的一柄刀!」

  陸九萬張了張嘴,再沒有發出一個字。

  兩人懸在鵲橋兩端,只待群鵲散去,便相隔銀河。

  白玉京別開了眼,故作鎮定地道:「雲青,我知道,你是支持太子的。我,咱倆……」他使勁咽下哽在喉中的氣息,強笑道,「我算是明白,為何,白歌的母親,不是你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

  陸九萬覺得諷刺極了,隱隱還有種報應落在身上的感受。當初白玉京追她,她內心拒絕的理由便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沒想到如今這句話卻落在了她身上。

  曾經雖無山盟海誓,可兩人卻彼此認定了對方。他們分明曉得兩人的交往八成沒有未來,卻依然抱著萬一的僥倖想法,親親蜜蜜,恩恩愛愛,總想著有奇蹟能改變未來。

  如今頭上懸著的鍘刀毫不講理地落下,斬斷了那根細如蛛絲的紅線,令兩人近在咫尺,卻從此天各一方。心中大石落下,陸九萬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想法——她討厭提心弔膽過日子。

  女千戶模模糊糊地想,原來他倆是因著這事兒掰的,那確實各為其主,沒法強求。

  白玉京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她回應,便抬手抹了把臉,揣上竊天玉,吩咐謝揚收拾東西,逕自出了官署。

  陸九萬往前走了幾步,眼睜睜望著他的背影快速消失在了遠方,似一支利箭驟然射進心臟,痛不可當。

  她真切意識到,最近那些及時可口的飯菜,那些恰到好處的尊重,那些心有靈犀的探討,都隨著他這一走而不見了,再也回不來了。

  陸九萬摸了摸自己的心臟,那裡不像以往勞燕分飛時那般憤怒,她此刻感受到的僅是空蕩蕩的悲涼,是那種身處荒原不知路在何方的茫然。

  晚風徐來,吹得她激靈了下,神思慢慢往回收,一個念頭逐漸清晰起來。

  她想,她可能真陷進去了。

  白玉京放棄了,她得再努力一把。

  憑什麼要追人的是你,要放手的也是你,姑奶奶看上的人,我還沒說分,你憑什麼退縮?

  陸九萬從來都學不乖,她知道撞了南牆繞路走最好,可她就是想拆開牆看看牆後的風景,哪怕只是斷壁殘垣,焦土千里,那也了無遺憾了。

  解鈴還須繫鈴人,或許,此事還得著落在太子周宇韶身上。

  陸九萬疾步追出官署,正看到白家的馬車轆轆啟行。她站在台階上,高聲喊:「陶然!」

  馬車停了下來,車中人卻沒動靜,只帘子微微搖晃。

  陸九萬知道他在聽,聲量恢復了正常,甚至有點溫柔:「等我,給我點時間,我會給咱倆一個交代。」

  馬車重新啟行,不緊不慢碾過官署前的道路,拐過街角,匯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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