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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撥開迷霧

2024-05-10 00:25:29 作者: 雲川縱

  陸九萬匆匆趕回值房翻出審問鄭康安的卷宗,草草掃了幾眼,露出了窺破玄機的笑容。

  她拿上卷宗,叫上程心念,再次往大牢走去,準備提審鄭康安。

  程心念一邊走路一邊翻鄭越之死案的卷宗,小聲感慨:「人入了邪教,變化可真大啊!」

  「是啊,原本多和諧的祖孫倆,全給邪教給毀了。」陸九萬突然注意到姑娘臉部似乎跟往常不太一樣,不由奇道,「怎麼感覺,你比之前好看了?」

  這話實在太直白了,直白得程心念想笑:「是梁女官,她說我的妝容瞧著跟性情不符,教了我一個新手法。」她指了指臉頰,「我原先眉眼跟側臉畫得不太協調,顯得跟不是一張臉似的。」

  陸九萬不太懂這個,她瞧來瞧去,沒瞧出道道來,遲疑:「好像是協調了許多,比你以前自己琢磨得更適合你。」

  「不是自己琢磨的。」程心念笑眯眯地道,「是姨母教的。不過她素來喜歡眼尾往上挑,說顯得風情萬種。可能是沒考慮到我的年齡吧!」

  「這樣挺好的。」陸九萬對她那好姨母實在喜歡不起來,敷衍了幾句,大牢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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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康安畢竟是自衛,他的罪名輕重端看鄭越的身份,所以陸九萬特地吩咐人不要為難他,是以,眼下人雖有點萎靡消瘦,倒沒受什麼傷。

  陸九萬沒讓他跪,溫聲道:「鄭康安,關於你爺爺,本官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鄭康安並不傻,只是讓鄭越養得有些天真,此時一見陸九萬的態度,就知道自己可能沒事了——但他還是很難過,

  陸九萬看著他,心下嘆息,這孩子是真不錯,就是忒倒霉了點。不過沾上邪教的,有幾個不倒霉呢?

  她再次掃了眼卷宗,看程心念已經提筆蘸墨,做好了準備,便簡單概括道:「咱們來捋一下,你七月初十白日,陪同鄭越去紅蓮寺上香,誤打誤撞聽到了他與邪教信徒的對話。當晚你想毀掉陛下的閒章時,被你爺爺發現,發生了爭吵,對不對?」

  「對。」鄭康安點點頭。

  「本官第一個問題,你平常跟著他去上香麼?」

  鄭康安搖搖頭:「我不信這個,爺爺從未要求過。只偶爾我看地方偏僻,怕不安全,會跟著去。」

  「那七月初十去紅蓮寺,是你自個兒想跟著的,還是鄭越的意思?」

  鄭康安想了一想,不太確定:「都有吧?爺爺之前中過暑,我不放心,司禮監王公公也不放心,所以最近兩三個月里,我一般會跟著,實在沒空的話,也會叮囑隨行人員上點心。」

  這倒是跟王棠的說辭對上了。

  「那天在紅蓮寺的居士寮房,你有看見跟鄭公公對話的邪教信徒麼?」

  「沒有。」鄭康安回答得很乾脆,「我當時是在門外偷聽的。」

  陸九萬再次確定:「也就是說,你並沒有看到有人走進那間屋子,也沒看到有人走出來,對不對?」

  鄭康安遲疑著點點頭。

  陸九萬心裡基本有了數:「那你爺爺與邪教教徒有沒有同時開口的情況?就是同一時間,屋子裡有兩個人的說話聲。」

  鄭康安茫然地搖搖頭,他實在不能理解女千戶的目的。

  陸九萬欲言又止,抿了抿唇:「當晚你倆發生爭吵後,那盒印章,由誰保存?」

  「由我爺爺保存。」鄭康安微微擰起了眉,有些急切,「但是,但是爺爺去世後,我檢查過,印章一枚沒少。我從爺爺房間偷出來多少,最後就還是多少,已經全部交給唐副千戶了。」

  「你確定?」

  「確定!」鄭康安心知給邪教送陛下印章的罪名太重,他極力證明,「我一枚一枚檢查的,沒有少!」

  這可就有意思了。

  不是鄭越給的,那麼誆騙宋聯東的手諭,又是怎麼回事?

  「那他是什麼時候對你下手的?」

  鄭康安瞬間沉寂下來,他低下頭,神情落寞,隔了一會兒才小聲道:「第二天上午。」

  「王文和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很快。」鄭康安想了想,有些難過地道,「當時爺爺滿頭血,我嚇壞了,想衝出去找人施救,但是爺爺拉住了我,他,他力氣很大,不讓我走。」說著,少年抽泣了下,之前因害怕忽略的細節,此刻反而清晰了起來,「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不像憤怒,倒像是,像是……」

  「不舍?」

  「對,還有點遺憾。」鄭康安抹了把淚,接著道,「後來王文和就來了。他經常來看爺爺,跟爺爺挺熟的。他問我發生了什麼,然後幫我把爺爺的遺體處理好,擦乾淨了地上的血,對外宣稱是壽終正寢。」

  陸九萬無意識地屈起手指敲打著桌面,如果王文和沒有出現,那麼鄭氏祖孫的矛盾當時就會攤到明面上來。憑鄭越的身份,陛下不可能不過問。鄭康安慌亂之下,必會老實交代鄭越與長興教的聯繫。

  以嘉善帝的性情,肯定要嚴查長興教,如此一來,即便沒有哈森插那一腳,蕭太妃亦無法照原計劃在七月中旬帶走通明石。

  陸九萬沉默了許久,直到鄭康安心慌慌地不斷瞄她,才緩緩地問:「從你意圖銷毀印章,到你爺爺殺你未遂,這期間王文和或者其他什麼人,來找過鄭公公麼?」

  「沒有。」鄭康安回答得斬釘截鐵,「爺爺怕我對外聲張,把我關了起來。他就在院子裡守著,沒離開過。」

  也就是說,印章並不是從紅蓮寺回來後,鄭越才送出去的。

  下一瞬,陸九萬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會口技麼?」

  鄭康安搖搖頭。

  「那你,見過鄭越表演口技麼?」

  鄭康安回憶了下,不確定地道:「小時候似乎見過,爺爺有時候會學獅子老虎鳥雀叫聲,就,逗小孩子嘛!這個算麼?」

  長久以來的疑惑得到解決,陸九萬卻高興不起來,反而心頭沉甸甸的。

  她預感鄭氏祖孫的案子,最後的走向可能會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陸九萬伸手要了訊問記錄瞧了眼,讓鄭康安簽字畫押,便放他回牢房了。

  鄭康安行至門口,突然回過頭來,目光灼灼地問:「陸千戶,我爺爺,是不是並非壞人?」

  陸九萬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她想說,傻孩子,鄭越若非壞人,你就要擔這個殺人罪名了。

  可她看著少年期待的目光,只是含含糊糊地道:「還在查,你安心在牢里待著,不要心急。」

  鄭康安眸中划過一抹驚喜,他轉身離開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可真傻啊!

  陸九萬撐著下巴,翻閱兩份訊問記錄,覺得這事兒可真是有意思極了。

  鄭越,在七月初十白天去了紅蓮寺,與晚間回寺的知慧恰好錯開,卻用自己的口技絕活給孫子鄭康安演了出好戲,讓他以為自己在跟邪教信徒對話。

  事實上,當時居士寮房確實只他一人。

  所謂的對話,均出自鄭越一人之口。

  而對話中「神主將至京城」以及「交付印信」,這兩個重要信息,則通過鄭康安之口告知了負責此案的白澤衛。

  手諭上的印章,如果真出自鄭越之手,那麼應當是在七月初十紅蓮寺之行前,鄭越就將它交給了長興教。

  所謂的對話,其實是鄭越在向陛下示警!

  若是沒有哈森和白玉京擾亂線索,想來事情早已爆發了出來。

  而鄭越的死亡……是不是也在他的算計之中呢?

  不,鄭越死前,眼神帶著遺憾,那可能是個意外!

  鄭越殺鄭康安,不是為了滅口,而是為了撇清干係,不想連累孫子!但是鄭康安誤以為真,並且在情急之下進行了反擊。

  僅一擊,就要了鄭越的性命。

  所以,鄭越才死死拉住鄭康安,不讓他找人施救——他怕害孫子背上殺人罪名。

  老人臨死前,盡最大的力量,保護了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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