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絕活
2024-05-10 00:25:26
作者: 雲川縱
陸九萬有點不高興。
合著她辛辛苦苦跟陶盛凌鬥了那麼久的智,非但沒問出點實質性的東西,反倒差點讓人利用了。
陶盛凌這個龜孫子,居然想通過她向朝廷指出兵權旁落,勛貴不忠的事實,以此引誘朝廷磨刀霍霍向勛貴,進而逼反邊關。
陰,真陰!
「陶家先祖就是這麼個走一步看三步的人。」趙長蒙無所謂地吹了吹茶葉,笑道,「他若是老實交代,我反倒不敢信。」
陸九萬叉著腰仰頭望天,語氣不太好:「他們讀書人都這樣彎彎腸子麼?大家坦誠點不好麼?」
老趙毫不客氣翻了個白眼。
陸九萬也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她怏怏不樂地換了話題:「對了,那日勛貴們大鬧文華殿,我去得晚了些,沒留意都有誰,您當時看到武康伯了麼?」
「誰?楊駿他爹楊丹望?」趙長蒙想了想,搖頭,「人太多,進門光吵架了,說話的沒他。是不是縮後頭沒吱聲,就不清楚了。怎麼想起問他了?」
「就是很奇怪啊!」陸九萬將陶盛凌、武康伯以及汝陽侯的「交情」說了下,末了總結,「您不覺得替汝陽侯擋人,有點,不太符合他平常懦弱怕事的作風麼?」
「就這?」趙長蒙差點笑噴了,「你這就不了解男人了,這不就是酒桌上和稀泥的言辭麼?擋女人和擋酒,有區別麼?」
陸九萬懵了一瞬,想了又想,也覺得自個兒高估了這幫人。
「不過楊丹望這個人吧,確實,不太好說。」趙長蒙沉吟著道,「他年輕那會兒,天天想著做個行俠仗義,高來高去的江湖客,為此還跑去武當山、少室山待過,也不知學到了啥,反正比旁人跳得高是真的。」
「跳得高是什麼意思?」
老趙自個兒弓馬騎射稀鬆平常,甚至是整個白澤衛武官墊底的存在,不過他眼力尚在:「你平常翻牆,徒手翻,能翻多高的?」
陸九萬總覺得他在影射什麼,老老實實地答:「沒有抓頭的話,大概一丈多。」
趙長蒙笑:「那還不夠他縱身一躍的。」
「什麼?」
「他助跑幾步,能平地跳兩三丈高。」趙長蒙神神秘秘地道,「他平常不展示,我無意中見過。」
陸九萬驚呆了,失聲問:「那是人麼?!兩三丈,我從上往下跳,都要做點準備。」
「要不我就說他跳得高了。」趙長蒙笑道,「別說你,老吳都做不到!」
這個反差實在太大,一直以為武康伯家沒啥出息的陸九萬委實接受不能,她直著眼喃喃:「他有這手功夫,為何還,聲名不顯?」
「人家可能就不樂意炫耀呢?」趙長蒙給自己添了盞茶,解釋,「他少時就是個沉靜性子,同齡人帶著玩的時候,很少出風頭,辦事卻很周到。就說玩個投壺,一幫人你爭我奪,偏他能發現那投壺不對勁,默不作聲找人換個新的。」
陸九萬恍然:「怪不得說他與人為善。」
趙長蒙點頭:「是。哦,他除了輕功,還有項拿得出手的絕活,不過在我看來不到家,比不得鄭越鄭公公。」
「誰?」陸九萬一怔,怎麼還有鄭越的事兒?
「口技。」老趙談興大發,捧著茶盞道,「這玩意到底上不得台面,武康伯僅會點皮毛,能把聲音變得或沙啞,或醇厚,或清亮,總體都還是男人音。我若不是見過他裝病,也注意不到這點。鄭公公就不同了,他年輕那會,沒少給陛下表演了學鄉談和百鳥鳴。陛下那會兒被莊太妃母子壓制,終日鬱鬱寡歡,鄭公公有心逗他開心,特意跟雜耍藝人學的。」
所謂學鄉談,就是模仿各地方言,以此娛樂看客。
陸九萬心思一動,隱隱抓住了一點線頭,她連忙問:「鄭公公是不是能模仿另一人說話?不是像誰,就,自己跟自己對話,換著音。」
「這是入門啊!」趙長蒙興致極高,「他的絕活《百鳥朝鳳》,那才叫精彩呢!各種鳥聲,嘰嘰喳喳的,養鳥的行家一聽就知道都有哪些鳥。」
陸九萬眸光變幻,突然把卷宗往趙長蒙懷裡一塞,匆匆道:「具體的您自個兒看吧,我有點事兒要辦!」
她提步欲走,趙長蒙忽地叫住了她,低頭思索了會兒,笑容一絲不剩地斂了個乾淨,語氣甚至有點沉重:「我之前讓吳良去追蹤聖母一行人,今早他讓人來報,他們曾在保定落腳。」
保定,乃京城對外交通的重要城鎮。
陸九萬豁然轉頭,聲音乾澀:「在保定什麼地方?」
趙長蒙神色複雜,緩緩地道:「晉會館。」
陸九萬攸然瞳孔擴大,死死攥緊了雙拳。最壞的猜測即將成為現實,長興教的總壇十有八九在晉地,且跟晉王曖昧不清。而鍾春雪,正在帶人往晉地趕。
女千戶穩了穩心神,低聲問:「蕭太妃在其中麼?」
趙長蒙微微頷首:「吳良問了會館裡的人,有人說,他們再次啟程時,多了一輛馬車。」
陸九萬眸光微顫,連忙低下頭,遮掩掉自己的狼狽情態。她緩了緩,儘量挑最短的語句告辭:「知道了。」
女千戶近乎惶急地疾步走出了小院,從趙長蒙的視角看,她似乎抬起胳膊擦了把臉,而後越走越遠,越行越快,漸漸沒了蹤影。
趙長蒙幽幽嘆了口氣,獨自坐了下來,捧著茶盞回憶過往。
陸九萬有個評價沒給錯,他的確是個假詩人。
趙長蒙家是軍籍,有世襲的武職,家中又只他一子,是以難免不太上進。他父親常年待在軍營,母親性子柔弱管不了他,他長到十歲,便在同族子弟的慫恿下,徹底放飛了自我,整月整月不進學堂,跟著紈絝們到處鬼混。
父親不會教育孩子,回來聽了母親的哭訴,只會揍他,反而是二叔二嬸對他格外好,每到這時候就趕過來護著他,還把他接回去哄勸。
年少不知事的他,真的覺得二叔二嬸是好人。
直到十二歲那年,父親戰死,噩耗傳來,母親當場暈了過去,他被二叔接回家照顧,二嬸則留下來照料母親。
他傻,他以為二嬸真是「照料」。
那天,他起了床,不見二叔二嬸,於是自己跑回家看母親,半路還買了把花,是母親最喜歡的花,父親經常給她買。
少年趙長蒙覺得,自己是男子漢了,該學著照顧母親了。
可是那天的晨光帶著血色,他隔著門縫,看見二叔二嬸合夥勒死了母親,並將人懸掛起來,偽裝成自殺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