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配合
2024-05-10 00:20:08
作者: 雲川縱
臨近散值,白澤衛官署忽然熱鬧了起來。
前段時間剛光顧完審訊室的白小公爺,搖身一變,甩掉了「小」,以白公爺的身份再次駕臨官署,並買一送一,帶來了汝陽侯次子孫逸昭。烏泱泱一群人擠在官署大堂,虎視眈眈瞪著趙長蒙,吵吵嚷嚷要一個說法。
「您給評評理,我好生生騎個馬,路上別說人了,連只雞都沒有!我打馬而過怎麼了?能撞到誰?!她至於,至於把我從馬上薅下來扔地上?」白玉京衣衫磨脫了線,髮髻有些散,雙手還蹭禿嚕了皮,瞧上去灰頭土臉,甚是可憐,他聲嘶力竭地咆哮,「就算不能騎快馬,那她喊一聲叫住我,好好跟我說,我也會聽的呀!她這麼把我薅下來,萬一把我摔傷了怎麼辦?萬一我腳掛在了腳蹬上怎麼辦?萬一,萬一我馬受驚發瘋怎麼辦?她怎麼能這樣?!」
「對!太過分了!」孫逸昭不敢招惹白澤衛,可跟著老大喝油他比誰都來勁,「路人的命是命,我老大的命就不是命?」
趕來助威的幾個紈絝和各家護衛齊齊點頭,一把名為同仇敵愾的怒火熊熊燃燒,引來無數觀望吃瓜的官吏。
趙長蒙捋著鬍子,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在心裡將陸九萬罵了個狗血淋頭。他深吸一口氣,露出和善的微笑:「的確是我那下屬好心辦了壞事,待她回來,本官一定嚴肅批評她。」
「只是批評?」白玉京驀地瞪大眼,難以置信,「不帶您這樣的,這是明目張胆地袒護!」
「不然呢?」趙長蒙越發耐心,「公爺想怎麼辦呢?」
白玉京重重一拍香幾,怒道:「當然是停職罰俸,讓她好好反省!待本公爺滿意了,才可以官復原職。」
趙長蒙微笑著打量他,心裡罵了句髒話,暗自腹誹:「你個小兔崽子做什麼春秋大夢呢!停她的職,你說得輕巧,老子這一攤事誰給我干?你問問你爹當年敢不敢跟白澤衛硬扛。」
兩人誰都不肯退步,但其實白玉京是色厲內荏,外強中乾;趙長蒙瞧著耐心和藹,好說話極了,卻是寸步不讓,這個短護定了。
靜靜對峙許久,白玉京先行敗下陣來,怏怏不樂地嘀咕:「就算,就算不停職,那她上門道歉,請我吃頓飯,總還是要有的吧?您不能因為我身無職務就糊弄我,我好歹是個國公,讓人拉下馬來算什麼事啊!」
等陸九萬上門,他就推說不在家,讓她多登幾次門,再挑一挑酒樓食肆,差不多拖過了都察院出發的時間,白澤衛也就不得不換人了。
一事不煩二主,白玉京並不想陸九萬出京,想來陸九萬也不甘心放棄。他相信陸九萬絕對跟自己有默契,就是吧……他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脊背,祈禱對方別怒火上頭再揍他一頓。
道歉和請客並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趙長蒙權衡了下,輕輕頷首:「擇日不如撞日,若公爺不嫌棄,待她回來就……」
「不,我嫌棄。」白玉京硬著頭皮幽幽道,「我得回家上藥,身上疼得走不動路了,不知道有沒有傷到骨頭。傷筋動骨一百天,若本公爺行動困難,平日出門,還得勞煩陸千戶搭把手。」
趙長蒙靜靜望著他,算是看出來了,這混帳玩意訛上了他們。
此時老趙還不知道,白澤衛千戶陸九萬暴力執法的消息已然傳了出去,傳到了邵越澤吃晚飯的食肆。
清冷出塵的年輕人正就著一盤豆腐吃粥,聽到隔壁桌的鬨笑,微微皺了眉,正要繼續夾菜,倏忽一個熟悉的名字飄了過來。
「陸九萬啊!」隔壁桌的壯漢猛拍大腿,「你們不知道,她動作又快又狠,直接把白公爺從馬上摜地上去了!」
「嚯!那麼凶!」同桌人發出驚呼,「會受傷的吧?」
「可不!白公爺乃是文人,身上丁點功夫都沒有,哪受得了,當時就躺地上起不來了!」壯漢誇張地形容,「哎呀,人差點疼暈過去,估摸得傷到筋骨了。」
同桌人小聲指責:「白澤衛太囂張了吧?好歹是個公爺,對貴人都這樣,對咱們平頭百姓豈不更凶?」
邵越澤眉頭越擰越緊,終於沒了胃口。他起身結了帳,一路打聽著往淨慈寺行去。
事不目見耳聞,不可臆斷其有無。他是御史,須得公正。
陸九萬走了趟東宮,沒說老趙有問題,只說之前在淨慈寺放火,惹得其他衙門有意見,她想統一清查下火災隱患,免得哪天起了火,其他衙門賴上白澤衛。
太子深以為然,表示會要求五城兵馬司留意火盜事宜。
正事辦完,太子又搓著手留她吃飯,說是想感謝她提點夫妻倆,想來兩口子最近過得不錯。
陸九萬笑眯眯接受了邀請,不過將時間定在了後日,這樣即便白玉京辦砸了事,她也能靠著太子請客這個理由逃避出京。
不過此時她還不知道,白玉京非但給她辦成了,丫還是超額完成任務,簡直後患無窮。
奔來跑去一天,陸九萬精疲力盡出了皇城,站在街上長舒了口氣,感覺這會在她面前放只整羊,她都能連肉帶骨啃了。
她摸了摸肚子,慢騰騰繞過散值後熙熙攘攘的人群,朝著跟唐惜福分開的地方走去。
「這兒呢!」唐惜福站在一家書鋪門口招呼她,「快過來。」
陸九萬進了書鋪,隨手翻了翻,發現多是學子們愛買的時文,不由奇怪地問:「你又不愛看書,怎麼來這裡了?能白坐?」
「不是。」唐惜福以手掩唇,小聲道,「淨慈寺出事前,你不是讓我查查白玉京麼,後來一忙,忘跟你說了。」
陸九萬腦子有點混沌,迷迷瞪瞪看他:「他喜歡來這兒?」
唐惜福豎起食指搖了搖,示意她往裡走,一直到了裡間布簾外才停下。
此處書鋪店面不小,以布簾分隔出內外間,外間賣書,裡間供讀書人品茶探討學問。陸九萬站簾外聽了一會兒,發現他們聊的多是學術流派以及時下流行的應試文,雲山霧罩,聽不甚懂。
陸千戶深刻懷疑唐惜福在消遣自己,她投去疑問的目光,對方示意稍安勿躁。
在場士子的文章點評完,裡間突然響起一聲感慨:「要說文采與應試結合得妙的,還是得白同窗的《哀古戰場》。哀而不傷,大氣磅礴,不愧是將門後裔。」
「那是,哪學咱們閉門造車,人家是真去過邊塞的!」另一人嘆道,「當時他才多大,十二三吧?若非守孝,他早該參加鄉試了。等他出了孝期,我還以為能見證一代神童冉冉升起,誰成想……唉,傷仲永啊!」
裡間登時陷入沉默,隔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另起了話題,然而熱鬧不復,氣氛多少有點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