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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宴席

2024-05-10 00:19:27 作者: 雲川縱

  陸九萬是不樂意參加交際性質的酒席,可架不住上司命令。

  趙長蒙得知她丟了請帖,把她叫過去劈頭蓋臉一通訓:「你真以為人家請的是你?人家請的是白澤衛!不過是怕我拒絕不好看,才借著感謝的由頭請你!趕緊收拾收拾過去!」

  

  陸九萬也怒了:「哪有中午請客早上才送帖子的?誰家不是提前好幾天就送?這不合規矩!」

  「你看好了,這是人家的私宴,而非正式慶賀!」趙長蒙拍著桌子,恨不得震醒她,「人家現在是國公了,國公請你,你還要規矩,陸千戶,您架子可真大!」

  陸九萬扛不過上司,只得匆匆沐浴更衣後,趕去了棲花樓。

  正如老趙推測,棲花樓這邊是白玉京臨時拉起的飯局,包了幾個閣子,請的除了狐朋狗友,就是國子監的同窗。算起來,竟然還屬陸九萬最能鎮場子。

  白玉京將陸九萬跟數名武將家的後人安排在一桌,自個兒忙忙活活到處招呼客人,由著他們閒聊。

  陸九萬看看同桌,竟然多數認識:三分之一被她揍過,三分之一剛從白澤衛大牢放出來。

  剩餘三分之一還好,在朝中有職務,算是勛貴子弟里較為上進的;那三分之二怕她怕得要死,各個縮成了鵪鶉,讓陸九萬瞪一眼,就恨不得交代清楚自個兒昨晚在哪位姑娘房裡睡的覺。

  酒桌話題不知何時到了兵器上,陸九萬來了精神,跟幾名年輕將領聊得興致勃勃,雙方連比帶劃約好了時間要以兵會友。

  正聊著,就聽外面一把婉轉女聲怒斥:「你不要亂講,陸千戶是因為前未婚夫貪污,才告發的他,那是狗男人自找的,何來克夫之說?」

  此話一出,閣子裡的紈絝們齊刷刷來了精神,炯炯有神地盯住了陸九萬。

  陸九萬放下筷子,十分有成為瓜的自覺。

  此刻一樓大堂,一個白面書生冷笑:「自古親親相隱,除謀逆大罪外,都不能告發親人。陸九萬身為他人妻子,只因做了官,就跑去告發丈夫,連祖宗規矩都不講。」

  這歪理邪說在干司法的看來霉氣衝天,卻極受道學先生們的追捧,陸九萬他們每次調查線索都在這上頭犯難。

  書生對面幾個衣著考究、妝容精緻的姑娘們氣得胸膛起伏,卻不敢公然挑釁村規民約。

  卻聽樓上響起了一把懶洋洋的男聲:「陳仲文,你既然這麼遵守不知打哪座墳里刨出來的祖宗規矩,那當初為了搶國子監入學名額,賊喊捉賊誣陷自家兄長的是狗嘍?」

  書生猛然抬頭,死死盯著不知何時斜倚二樓欄杆的白玉京,臉皮微紅,勉強辯白:「家兄自作自受,早有定論,我只是……」

  「嗯,你只是告發、出首,做一個遵紀守法的大燕人,違背了祖宗規矩。」

  四下里響起嗤嗤笑聲,陸九萬隔著門,喝了杯酒,幾乎能想像出白玉京氣死人不償命的閒閒姿態。

  陳仲文氣得發瘋,口不擇言嚷嚷:「誰家好女子不是從一而終,她陸九萬這都相了幾個了?分明是個水性……」

  「你胡說!」一眾姑娘們氣得恨不得撕了他的嘴,七嘴八舌地駁斥道,「陸千戶明明是遇人不淑,怎麼就不能跳出火坑了?」

  「就是,你不罵那幾個男的不是個東西,反而指責陸千戶不屈就,可見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白玉京聽了會,懶洋洋勸道:「姑娘們實在太客氣了,打蛇打七寸啊!」頓了頓,他轉向陳仲文,「我瞧你跟小二磨嘰半天了,點了幾個菜啊?」

  他垂目看了眼對方桌上的菜色,嗤笑:「你少說問了有十幾道菜,怎麼就上了兩道?那哪成啊!掌柜的,趕緊的,把陳公子問過的菜都端上來呀!咱們陳公子可是只要相看過,就得打上自個兒的名呢!」

  陳仲文勃然變色,棲花樓出了名的菜貴,他點兩道菜已是為了在朋友面前撐場面衡量再衡量,要是方才那十幾道菜都上來,他得喝倆月的西北風。當即他顧不得顏面,失聲驚叫:「這怎麼能一樣!一個是菜,一個是人……」

  「原來你也知道不一樣啊!」白玉京輕笑,「相看過,女子就打上了男子的烙印,你可不就把人家當成盤供自己選擇的菜了?怎麼著,看見菜學會反抗,慌了?」

  陳仲文從未想過還能這麼說理,偏偏他說得人人叫好,不由目瞪口呆,壓根不知該從哪裡反駁。

  白玉京斜對面的閣子「吱呀」打開了,陸九萬神色如常地走了出來,仔細望去,她眼裡竟噙了些微笑意。她扶著欄杆往下看,瞥過麵皮忽青忽紅的書生,光明正大威脅:「陳仲文是吧?你兄長的案子我會去查,不想現在蹲大牢,就給我滾蛋。」

  陳仲文典型的背後瞎說八說,到了正主面前瞬間給跪。他嚇得臉色發白,屁都沒放一個,踉踉蹌蹌地滾了。

  鬧劇落下帷幕,方才跟他吵架的幾名小娘子們興奮地朝陸九萬揮手,高高興興衝上二樓,將她圍在中間,這個給她塞繡帕,那個給她掛香囊,還有膽子大的偷偷量她的尺寸,非要給她做衣服。

  怎麼說呢,陸九萬在媒婆和年輕群體中的口碑幾乎是兩極分化。燕京媒婆有多怵她相一個掰一個,影響個人業績;年輕人就有多喜歡她灑脫性情,巴不得她多揍幾個靠不住的渣男,為京師除害。

  她知交好友遍天下,在京師姑娘們中不是一般受歡迎。自從陸九萬母親去世後,她就沒操心過自個兒的衣服,周圍街坊家的大姑娘小媳婦們,恨不得連裡衣都給她包了。後來入了白澤衛,其聲望更是高上加高,平常出門隨手栓坐騎,再解開都能看見馬頭上多了朵鮮艷嬌嫩的大紅花。

  「陸千戶你不要讓他影響了心情,一個狗男人,不值得你分他眼神!」

  「就是,男人嘛,一個不乖,踹了再找一個!礙著某些人什麼事兒了,閒的!」

  一群姑娘們圍著她嘰嘰喳喳,唯恐她憋屈。陸九萬熟練地哄好小娘子們,口頭約了閒時一起踢蹴鞠,才算抽出身來。而這時,她袖子裡塞了四五張繡帕,腰間掛了三四枚香囊,頭上的木簪子還被換成了漂亮銀簪。

  白玉京頭一次正經感受到陸九萬的人氣,走過來時臉色有點複雜:「她們好喜歡你。」

  「是啊!」陸九萬拍拍身上的脂粉,笑道,「英氣不分男女,她們覺得跟著我有安全感。」

  白玉京低頭看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笑容有點維持不住。

  偏陸九萬沒注意到,嘉獎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誇讚道:「公爺嘴皮子挺溜,頗有諸葛亮罵死王朗的氣勢。」

  白玉京憋半天憋出句:「我是好人。」

  「嗯。」陸九萬敷衍地應了聲,打算進閣子繼續跟年輕將領們聊兵器去。

  白玉京鬼使神差冒出一句:「其實我也對兵器有研究。」

  陸九萬已走近了閣子,好奇地回過頭來,示意他接著說。

  白玉京硬著頭皮許諾:「我會做弓弩,改日給陸千戶制張手弩,權作感謝。」

  「不必了。」陸九萬笑了笑,「職責所在罷了!」

  閣子的門一開一合,走廊里只剩下白玉京跟緊閉的門面面相覷。良久,他抹了把臉,小聲罵道:「你知道小爺一張弩有多受歡迎麼?有眼無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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