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雲開霧散

  「大晉百年，先是外戚干政，後有世家大族瓜分皇權，到如今，宦官專權，民不聊生。短短一百六十餘年，官場從選賢用能，快速衰敗成奸臣當道的逆淘汰。」

  「小人淘汰君子，庸才淘汰賢能，人人都打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旗子。」

  蘇辰站在洶湧的雲朵下，抽出那條歷史的暗線，狠狠地甩在了袁一的臉上。

  「米家要逆轉的，便是如此局面，米家要力挽的，便是這滾滾的車輪。」

  他看著袁一：「而你，不過是這逆轉中，躲不過去的，註定要被碾壓的一環罷了。別把自己想的太高尚，你那些腌臢事，還不足以當米家的對手。」

  

  米元思以命去鋪墊的，是大晉官員逐漸覺醒的心。

  君維安以命去置換的，是天下百姓未來興旺的路。

  而蘇辰，是在他們規劃好的這張中興的地圖上，開山闢地，架橋越河，將希望送到面前的那個人。

  過程里，他為皇權低過頭，他為取捨折過腰，他當過閹黨的走狗，他也當過皇帝手裡的刀。

  世間最難能可貴，便是被無數痛徹心扉打擊之後，仍舊不忘初心，仍舊還能站起來。

  誰的人生一帆風順？

  誰的路程一片坦途？

  倒下去的人千千萬萬，重新站起來的，卻寥寥無幾。

  袁一看著他，相望無言。

  在最靠近權利巔峰的位置，看了幾十年的他，絲毫不懷疑蘇辰言語的真實性。

  米元思，君維安，甚至連在他身旁臥底了十年的沈鈺，不管說過什麼，他們做的那些事情，仍舊曆歷在目。

  他否認不了。

  這天下竟然真的有將大義融入血脈里的人。

  袁一點頭，擺好了攻擊的姿勢：「聒噪！」

  他啐一口吐沫。

  下一瞬，正要攻擊的瞬間，就聽「咚」的一聲，一股巨大的力道，將他自後向前猛擊過去。

  袁一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打得腳下不穩，幾乎是飛撲到蘇辰的面前，生生吃了他一擊。

  那把軟劍順著他的脖子，擦出一道火花。

  眨眼，袁一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好傢夥！這老妖怪把鎖子甲都裹脖子上了？」羅溫書倒抽一口涼氣，「龜龜，這冰天雪地的，他不冷啊？」

  蘇辰尋聲望去，瞧見了全力一擊後，一臉迷茫的君歌。

  她手裡捏著玄銀槍，下意識地看了看槍頭。

  「那他鎖子甲什麼玩意做的？我這槍頭打不穿？」君歌蹙眉，看向蘇辰。

  卻見他搖了搖頭，眉頭越發緊了。

  費了半天口舌，拖延到了現在，就是在等著君歌給最後一擊。可連玄銀槍都打不穿那鎖子甲，確實是始料未及。

  看著蘇辰蹙眉的樣子，君歌咂嘴點頭：「成。」她指著蘇辰，「那品味獨特的木盒子的事情，我之後再跟你好好探討。」

  她咬牙切齒地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看著從地上爬起來的袁一，擺手道：「你讓開。」

  那之後，圍著的眾人大開眼界。

  關風瞧著袁一那節節敗退，踉蹌不已的樣子，意味深長道：「……蘇大人，你這……」

  想了想，他還是把「性命堪憂」幾個字給咽了回去。

  「蘇辰！」忽然，追著君歌腳步的沈鈺匆匆跑來，他抱著那把朱雀傘，上氣不接下氣，「你！你快去！把她換回來！」

  見蘇辰不明所以，沈鈺有些著急了，推著他就往那打得火熱的兩人眼前送。

  邊推，邊從傘骨里抽出一把劍，遞給了蘇辰。

  那是米元思的劍。

  蘇辰愣了一下，他以為這把劍早在很久之間就遺失了。

  沈鈺仍舊推搡著：「你快去！抵擋小半柱香！」

  說完，他衝過去，不顧一切地抓住了君歌手裡的長槍：「跟我來！」

  沈鈺將她抓到一邊：「槍頭卸下來，趕緊的。」

  君歌愣住了：「槍頭？」

  「你那槍頭打不穿他的鎖子甲。」沈鈺一邊說，一邊將手裡的朱雀傘打開。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里的最後一把傳世的名劍，終於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只是和設想的不一樣，朱雀傘更像是一個暗器庫。

  沈鈺撥動著傘柄上「甲乙丙丁」的字樣，就聽咔噠一聲響，他猛然一抽，傘柄里竟拔出一把長長的錐子。

  「你的玄銀槍是米元思親自設計的。」他握著那把長錐，鄭重地看著君歌，「當時計劃的是，你和米修，誰人能學會長槍，誰就是最後的王牌。」

  他垂眸：「但米修當年算計了你……」

  沈鈺見君歌愣住，一把奪過玄銀槍，飛快地將槍頭的機關找了出來，三兩下就卸了下來。

  「他口中，可能只會告訴你，是他設計你，讓你傷了他。」沈鈺將錐子插了進去，「但是不知道的是，若你留下，你便是打頭陣的棋子，他因此和米元思吵到了要斷絕關係的地步。」

  那錐子轉了好幾下，往下輕輕一壓，就聽咔咔的聲響，穩穩地和玄銀槍扣在一起。

  「米元思算計了我們所有的人。」沈鈺抬頭，將長槍交給了君歌，「但他的兒子，為了保護你，算計了他爹。」

  說完這些，沈鈺往後退了三步。

  他站在邊緣，看著君歌無言地點了頭，轉身離去的背影。

  看著霜雪未融，天光卻已經漸漸落下的盛世美景。

  寒風依舊，重壓在沈鈺心裡的石頭，緩緩地落了地。

  兩個孩子，他都已經保護著，送到了這裡。

  之後這天下如何，這結果如何，便已經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那之後，仿佛天地聽到了召喚，雲開霧散，一道光芒落在他的眼前，將君歌那一槍穿透袁一胸口的畫面，烙印在了沈鈺的眼眸里。

  金光璀璨，萬物與之相比，都顯得灰暗了。

  那一刻仿佛定格，四下無聲。

  沈鈺看著眼前這一幕，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受。

  「兩個混帳東西。」他輕聲罵道，就好像米元思和君維安，一如當年歃血為盟那樣，站在他的身旁。

  沈鈺深吸一口氣，望著漸漸落下的條條光柱，望著烏雲散去的蒼天，眼眸一陣酸澀。

  本是五個人的計謀，最後看到這一幕的，卻只有他自己。

  他想起米元思。

  大雪紛飛之中，他將匣子和黑牌交給他的時候。

  那聲他記了一輩子的：「全都託付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