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一語成讖
2024-05-09 22:29:29
作者: 少尹
夜雨淅淅瀝瀝的下了很久,結帳的時候君歌無比抱怨。
說著請客的人,還沒喝兩口就睡沉了,一直睡到酒館打烊,君歌也沒捨得把他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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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聽說過,蘇辰晚上睡覺極為不踏實,時刻繃著一根弦。
現在君歌瞧著他的樣子,覺得把刀捅一下都未必能喊醒。
她和掌柜的一同將他抬上了馬車,任由這個白日裡冷得像個殺人無數的閻王爺的傢伙,靠在君歌的懷裡,睡的人事不醒。
她在馬車裡嘆一口氣,睨著他俊美的側顏,抬手拉了一把他身上的鴉青色大氅。
雨已經停了,車軲轆壓過兩條長長的水痕,交錯蕩漾,打亂了倒影里的片片星空。
君歌伸手將他額角的碎發掛在耳後,長長嘆了口氣:「我承認你說的沒錯,我懷疑你,但你起碼告訴我,丟的那把到底是不是玄武劍啊……」
說完,她望著隨風飄忽的車簾呢喃道:「我又不是傻子,一個人平白消失了這麼久,又憑空冒出來幾封信,真的很假。你要是真的不想我自己去查,說出來不就好了,你說什麼我都信,真的。」
她說這些的時候不知道,懷中側躺著的蘇辰,緩緩睜開了眼睛。
次日,灰頭土臉站在蘇辰面前的,不只有更楊一個,還有彭應松。
「哎呀!真不行啊!太難搞了啊!」彭應松把太醫院一眾人的名單都放在了蘇辰面前,正好疊在更楊帶回來的宦官名冊和吏部沈鈺的檔案上。
兩個人癱在一旁的椅子上,彼此相望,互相擺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蘇辰將面前的冊子翻開,瞧著放在最上面畫了個圈的叫做常青的人。
「這個常青,是昨天死的林辭的徒弟,林家什麼情況他最清楚。」彭應松提到他就氣不順,「我跟他說林辭死了,他跟我來一句我死了林辭都不會死,要不是一旁有人攔著,我就衝上去錘他了。」
「他為何如此篤定?」蘇辰話音無波。
「為何?」彭應松「嘶」了一聲,「還不是因為有閹黨撐腰,名字都吐給我了,是袁一的義子之一,叫袁山。」
大晉國庫近幾年的帳目都掌控在閹黨的手裡。
而國庫又分內、外兩庫,常說的國庫指的是外庫。而內侍省副總管的袁山,是袁一的左膀右臂之一,也是掌管國庫外庫帳目的人。
彭應松坐正了身子,嘆了口氣,話語頗為玩味:「摸了幾年,現在終於摸到老虎屁股上了。」他一改吊兒郎當的樣子,鄭重的看著蘇辰,「你得想好,這一步邁出去,可沒有回頭路。」
蘇辰自然聽得懂他話中深意,他看著手裡冊子,出人意料的問:「彭大人還有回頭路麼?」
這單刀直入的風格,問的彭應松直搖頭:「這麼多年,你怎麼沒往你爹的方向學學,淨跟著君維安的心性走了。」
他話音剛落,面頰一陣震驚,就好似突然發覺說錯了話一樣,手足無措。
「別演了。」蘇辰抬眉,目光落在彭應松的面頰上:「看來,彭大人是不想有回頭路了。」
聞言,彭應松嘿嘿一笑,感慨道:「總覺得,坐在這個御史大夫的位置上,不干點出點什麼就告老還鄉的話,實在是……」他沒往下說,只搖了搖頭,「我以前就說,跟一群瘋子共事,早晚我也得變成瘋子。」
「看。」他說,「一語成讖了吧。」
話雖然這麼說,但彭應松面頰上卻多了幾分輕鬆愉悅:「哎呀,憋了這麼老些年,終於讓我說出來了。」
「您這明哲保身的本事,可真是令人敬佩。」更楊拱手,冷笑一聲,「要不是看準備好了,彭大人也不準備說出來吧。」
彭應松咂嘴,也不氣,一本正經的應聲道:「哎話不能這麼說啊小楊將軍。」
更楊一滯:「你!你這些也知道?!」
「你們師父當年,可是將你們幾個都託付給我了的。我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彭應松臉上的神情,比更楊還震驚。
「怎麼可能!」更楊道,「跟他關係最差的不就是您了麼?」
「嗯。」彭應松點頭,他端起茶盞,吹了一口,「這樣不是才能保住你們幾個麼。」
這話,把更楊說蒙了:「你們關係差是裝的啊?」
「噗」的一聲,彭應松喝了一半的茶全都噴了出去。
他將茶盞往一邊放過去吹鬍子瞪眼,一字一頓的強調:「那是真的差!」
「早些年我們一起在書院的時候就互相不對付。」彭應松拿出帕子抹了一把嘴角,「我嫌棄他草莽出身,他嘲笑我家大業大。」
「你聽聽,人言否?!家大業大也被嘲笑。」他歪了下嘴,「說家業再大,我也什麼都不是。這梁子就是這麼結下來的。」
說到這,他口氣和緩了不少:「可是呢,他這話我還真沒法反駁,唯有暴怒,真就沒轍。」
彭家在京城是官宦世家,可流傳下來的為官之道只有兩個字:圓滑。
所以最初彭應松看君維安的時候,左看右看,都當他是個大型的刺頭,恨不得親自把他拔了。
可又因為「圓滑」的家訓,不好動手,只能陰戳戳的噁心他。
這樣奇怪的同窗關係,一直到他看懂了君維安和米元思之間到底要幹什麼的時候,變成了一種強烈的震撼。
「結果呢,我嘲笑他是粗人,他卻將家國興亡扛在了肩上。」彭應松悲憫道,「而我,二十多年一晃而過,依然什麼也不是。」
「要是再連他這點請求都做不到……」他無奈的扯了下嘴角,話到了這裡便卡住了,說不下去了。
秋日的光落在書房裡,三個人的肩上。
那金色的光斑就像是輕柔的手,蕩漾過每個人的心田,化成同一個人的背影。
追光的人。
蘇辰合上手裡的冊子:「走吧。」他說,「去御史台,我親自會會那個常青。」
他轉過書案,剛走兩步,正好對上隔壁廂房站在窗後的君歌的視線。
蘇辰遲疑了片刻:「你也來,御史台的活,你跑不了。」
說完,抿嘴輕笑,大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