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是東西

  「與陳公子廂房距離多遠。」蘇辰轉身，邊走邊問。

  柳南將狼毫小筆揣進了袖子裡，應聲道：「屋檐上彎彎繞繞，丈量下來大約十五丈。但若是走下面，不按常規路徑，穿過花圃，橫跨迴廊，直線距離目測只有九丈。」

  「檐上有痕？」

  「……有。」柳南點頭道，「但十分雜亂，看著像是打掃痕跡，無法串成一條路。」

  柳南說這些的時候，一旁的陳海也聽得清清楚楚。

  

  他本想硬著頭皮將手裡的幾頁勘察記錄交給蘇辰，結果現在十分猶豫。

  瞧不上的人卻比自己更強，大概就是陳海現在的真實感受了。

  一方面說啥也不願意認可蘇辰，一方面還覺得君歌說得有道理，破案重要。

  最終，就成了現在這場面。

  他鐵著臉，冷哼一聲，手抓著那一把勘驗記錄，生硬的要遞給蘇辰的同時，臉上用一副「愛要不要」的模樣，搭配了一句：「走狗！」

  陳海絲毫不懼他，怕他聽不明白，還補了一句：「連自己到底該效忠於什麼東西都不知道的傀儡！」

  這些話，蘇辰這麼多年聽得耳朵都起了老繭。

  他波瀾不驚的奪過陳海手中的勘察紀要，雲淡風輕地甩下一句：「不是東西。」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說自己效忠的不是東西，又像是在罵陳海不是東西。

  「你！」陳海怒目圓瞪。

  「怎麼？」蘇辰一邊翻著手裡的紀要，一邊不疾不徐，「大老遠從京城趕來幫你陳海破案，你不僅不謝，還要陰戳戳變著花樣地罵我。」

  蘇辰冷笑抬眉，眸子裡倒映著陳海複雜難堪的表情：「難不成這不是東西四個字，還讓陳大人對號入座了？」

  此刻，蘇辰與陳海面對面對峙著。

  一身鴉青色斗篷的蘇辰，身型纖瘦，卻氣場極強。

  他將為官多年，早就老辣沉穩的陳海，逼得拿出公堂之上才有的氣勢，當面斥責：「蘇辰！枉你得陛下抬愛，得太子信賴，執掌著六扇門！」

  「可你六扇門拿著這般公權，辦的淨是那些是非不分的案子！我陳某人就算賭上命！也絕不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自保孬種！」

  這慷慨激昂的一番話，吸引了在院子裡找尋現場痕跡的君歌。

  果然，蘇辰與陳海之間的過節背後，可能有些值得深挖的精彩。

  她望向院門口，看著蘇辰帶著輕蔑的笑容，毫不退卻地回應道：「陳大人，本座佩服。佩服你的耿直、敞亮，與光明磊落。」

  他勾唇淺笑，下顎微揚：「滿朝謎語人，各個不說人話。陳大人倒是一如既往地敢愛敢恨。」

  蘇辰抬腳，上前半步，探身前傾：「應該說聰明，還是應該說傻？」

  兩人這劍拔弩張的樣子，在整個陳府掀起一股強對流。

  君歌瞅著互不相讓的態勢，拍了拍手上的浮灰，感慨搖頭，故意大聲說道：「這鬼有腳，還是四隻腳。」

  院子裡安靜許久。

  蘇辰目光森寒，鎖了陳海一息的功夫才轉過頭，踏上那小木板，往君歌的身旁走去。

  「如何？」他話音平穩地聽不出情緒。

  君歌眼角帶笑，看著他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又側身瞧了一把門口氣炸了的陳海，意味深長地小聲說：「蘇大人演這招沒用。」

  蘇辰挑眉。

  「我知道你要保他。」君歌端著手臂，用手肘輕輕撞了蘇辰一把，「用力過猛，欲蓋彌彰。」

  說完，咯咯地笑了起來。

  蘇辰卻面不改色，探身前傾。

  那話語裡帶著幾分欲感的氣音，調侃道：「君歌，你一屆御史，死命往六扇門裡貼……」

  他忽然抬手，輕輕撩了一把君歌鬢角邊的長髮，掛在她耳後。

  「我可不可以認為，你也是為了某人，用力過猛，欲蓋彌彰？」

  君歌愣了一下。

  話確實沒錯，她確實是為了自己的父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進六扇門。

  可這件事從眼前這男人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就好像她這麼努力，是為蘇辰來的一樣。

  她挑眉，當著所有人的面伸手理了理蘇辰的領口。

  末了，還拍了拍他心口正中的位置，勾唇一笑：「我這是明目張胆，可不是什麼欲蓋彌彰。」

  她不以為意地轉過頭，衝著手心吹了口氣，眼角餘光瞟了蘇辰怔愣的神情一眼：跟我斗，早八年！

  「北境女子皆是你這般性子？」蘇辰一動未動。

  君歌沒回頭：「那倒不是。」她擺了下手，「北境女子性格大多直爽剛烈，有一說一不會彎彎繞繞。」

  她頓了頓：「我屬於當中的佼佼者。」

  蘇辰眼眸里倒映著她的背影，看著這「佼佼者」，心底十萬個不爽，卻也拿她沒轍。

  「蘇大人瞧瞧這院子。」君歌將手套緊了緊。

  她走上前幾步，拾起地上的樹枝，指著地面上一個怪異的痕跡，點了兩下：「我剛剛看了整個院子，在拋屍點附近找到了這幾枚相對完整的光腳足印。」

  「嫌疑人應該是為了降低走路發出的聲音，避免引起注意，選擇光腳行走。」她邊說邊蹲了下來，「但也正因如此，這幾枚腳印才顯得格外突兀。」

  蘇辰抿嘴，歪頭彎腰地瞧了瞧。

  天光之下，陣陣鳥鳴。

  他眼眸眯了又眯，愣是沒瞧見所謂的足印。

  「嘖。」君歌嫌棄，「蹲下看！」

  「蹲下。」她調侃道，「怎麼？蘇大人細胳膊細腿，不僅身體不好，腰也不行？」

  蘇辰冷了臉，白了她一眼，齒縫裡蹦出三個字：「你試過？」

  說完，面不改色地撩了一把衣擺，側身蹲了下去。

  就見君歌「嘶」了一聲，意味深長的上下打量他一眼，毫不避諱地搖了搖頭。

  傷害不大，侮辱極強。

  蘇辰抿嘴，一副「算你狠」的架勢，將「好男不跟女斗」拿出來為自己降了降火。

  就算是北境長大的，那桃李年華的姑娘也都當是「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怎麼就偏生了君歌這個異類，一點不含蓄，一點不嬌羞。

  先是虎狼之姿，又來虎狼之詞。

  蘇辰憋著火，掃了她好幾眼。

  他一定得想辦法，把這耽誤功夫，混淆視聽的女官送回御史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