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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章 情理

2024-05-09 20:36:04 作者: 雲芨

  雷鴻走進後衙。

  「大人。」

  蔣文峰正埋首案牘。

  東寧的沉年舊案,翻閱起來是個可怕的數字,這些天他就住衙門裡,只要醒著,不是翻看卷宗,就是審案,勤勉得讓人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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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時,吳知府還擔心他插手地方事務,盯了好一陣,見他果真只查案,就盯得沒那麼緊了。

  蔣文峰手不釋卷,口中問道:「你出去見阿玄了?是有消息嗎?」

  「是。」雷鴻將楊殊的話轉述了一遍。

  蔣文峰頓了頓,擱下手中卷宗:「便是那位茶寮見過的明姑娘?」

  「是的。」雷鴻又補充,「前天屬下去信園,也見到她了。」

  這句話什麼意思,不用解釋,蔣文峰自然明白。

  他思索道:「明家有喪,本官去一趟倒是無妨,只是,公子所言之事……讓一個正處於喪親之痛的小姑娘,去做這種事,未免不厚道。」

  雷鴻道:「阿玄說,公子疑心她母親之死有隱情,她極有可能想向大人鳴冤。」

  楊殊沒說明微身份的特殊之處,蔣文峰自然將她當成一個剛剛及笄的小姑娘。

  蔣文峰皺了皺眉:「若是如此,恐她處境更難。一個小女子,未曾許嫁就喪父喪母,叔伯宗親可以決定她的前程。她母親身處深宅大院,若是死因有異,只能與明家有關。她告了宗親,豈能見容於世?」

  雷鴻笑道:「大人又悲天憫人了。若是她母親當真死因有異,難道叫她默不作聲?那豈非枉為人女?」

  蔣文峰端起半涼的茶,也笑道:「你啊,總是這麼嫉惡如仇,恨不得世間黑是黑白是白,善惡分明。可是,哪有這麼容易?本官審案這些年,最難的從來就不是案子,而是案子以外的東西。」

  「當年本官為縣令,曾經接過女告父的案子,那女子無論情法理,都十分充分。那時本官年輕,如你一般義憤填膺,直接就判了。結果那女子,雖然贏了官司,但幾天後就跳了河。」

  「大人……」

  蔣文峰抬掌,繼續說下去:「我不是不想給她伸冤,而是,不能只管伸冤。總不能判了案子,反叫她活不下去吧?」

  雷鴻被他說得憤慨:「既然情法理都占,為何要叫受害者承擔惡果?」

  蔣文峰笑笑:「這就是難題啊!」

  他手指搭著杯沿,默默思索。

  雷鴻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大人,即便如此,您也去一趟吧。若是死因有異,屍體停放久了,線索就更少了。再者,我若是她,就算真有什麼惡果,也不能讓母親含冤。大不了,她說的事,不要叫她做就是了。」

  「別急。」蔣文峰道,「去自然是要去的。只是要想法子,讓她脫出來,不能擔了告親的名聲。」

  ……

  夜深了。

  明晟送客回來,看到跪在那裡的明微。

  「小七。」

  明微抬頭看他。

  「你累了一天了,去歇會兒吧!」他說。

  「再等等。」一天沒有說話,她的聲音有些啞。

  「聽四哥的話,這樣子你的腿受不了的。守靈要三天呢,你得撐住。」

  明微想了想,問:「四哥用過飯了嗎?」

  明晟心一松,答道:「還沒有,我們一起用好不好?」

  明微點點頭。

  兄妹倆便一起去了小隔間。

  明晟叫人去取飯,又吩咐秋雨:「趕緊給七小姐按按腿。」

  秋雨恭應一聲,半跪下來,給明微按揉。

  晚飯很快送來了,仍然是米粥和小菜。

  明晟一邊給她夾菜,一邊道:「莫要太傷心,好好保重自己,不然三伯母去了也不會安心的。」

  「多謝四哥。」

  然後兄妹倆默不作聲地用餐。

  明晟看她吃了兩碗才停,心下寬慰:「這就對了。守靈需要力氣呢!晚上你也別跪太久,我叫阿湘來陪你,該睡就去睡。那些守孝的規矩,沒有必要那麼嚴格,孝在誠心誠意,保重身體才能叫親人泉下安心。」

  明微答應了:「我知道了。」

  休息夠了,明晟才放她回去繼續守靈。

  明微又跪了一會兒,小白蛇從外面溜進來。

  「大人,您的四哥去了余芳園。」

  明微眼神動了動,轉頭道:「秋雨,你去廚房幫我煮壺藥茶,加些提神的東西。」

  秋雨答應一聲。

  待她出去,明微輕聲問:「他去余芳園做什麼?」

  「轉來轉去的,不知道在找什麼東西,最後看了那棵凶樹很久。」

  明微擰了擰眉。

  「不過好像沒找著,就那樣轉了一會兒,回去了。」小白蛇想了想,「他看起來很傷心呢!差點要哭的樣子。」

  說到這裡,明湘來了:「七姐。」

  明微對她點點頭:「守靈無趣,你想法子自己打發時間吧。」

  「沒關係的。」明湘見她語氣正常,鬆了口氣,「我……我陪你一起跪。」

  明微道:「這樣跪累得很。」

  「放心吧!我跪習慣了!」明湘拍胸脯,「小事一樁。」

  又偷偷拿了兩個棉墊子出來,小聲說:「這是我以前做的,爹要我罰跪就偷偷墊上,很有用的。」

  明微心中一暖:「多謝你了。」

  ……

  與此同時,明二老爺收到了一個消息。

  「蔣文峰說明日過來弔唁,派人來告知了。」他對書案後的人說。

  那人抬起頭,一半的臉龐遮在陰影里:「蔣文峰?他來了東寧,不是一直在辦案嗎?除了第一天的洗塵宴,誰的帖都不接。」

  「是啊,我也沒想過他會來。」明二老爺眉頭蹙得很緊,「他出了名的鐵面無私,又斷案如神,該不會聽到什麼風聲,才有此決定吧?」

  見對方不說話,二老爺更憂心了。

  便又道:「要是叫他看出死因有異怎麼辦?叫他插手查案,定會藉機將明家翻個底朝天,若是讓他發現不該發現的,郡王那邊……」

  「別自己嚇自己。」那人打斷他的話,「他有什麼理由看遺體?看不到遺體,便是他有千般本事都沒處施展。」

  二老爺想了想,忽然一驚:「可要是小七鳴冤的話……她的樣子一直不太對。看著很哀痛,卻不哭不鬧,總覺得會出事。」

  「別擔心。」他幽幽說道,「蔣文峰早就不是當年的毛頭小子了。小七到底是個孩子,又是個女子,我們身為她的家人,一力反對,他也沒底氣一意孤行。」

  說到這裡,他嗤笑一聲,帶了幾分不屑:「說到底,這是咱們的家事,就算他是青天,憑什麼管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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