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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留不住

2024-05-09 20:23:00 作者: fishhh

  比起喻清收穫了螢火蟲後跌宕起伏的心緒,另一個獲得這些星星的人,裹在毛毯里,睡得十分安穩。

  

  男孩已經睡得熟了。

  唐柔摸了摸他的額頭,已經退燒,隨後伸手去抽被他緊抱在懷裡的瓶子。

  中途險些把他吵醒。

  男孩將瓶子抱得很緊,緊到像珍貴的寶藏,手指抓到泛出失血的白色,最後還是在唐柔的輕聲安撫中,慢慢鬆了手。

  小月抿著唇,有些期待地感知著唐柔的動作,沒想到她並沒有把那一瓶螢火蟲給他,而是打開車窗,擰開瓶蓋,將那些被悶到奄奄一息的小蟲放了出去。

  咕嘟一聲。

  水艙冒出一串泡泡,少年沉到了水底,背對著唐柔蜷縮在一起。

  唐柔覺得好笑,蹲下去敲敲玻璃璧,「你又不能碰這些東西,幹嘛還想要?」

  水母不理她,臉頰埋在手臂間,抱著雙膝一動不動。

  「更何況,你又看不見。」

  月的手上有毒素,這些毒素在碰到唐柔時可以很好的控制,可這種自制力在碰到除她之外的任何東西都是那麼不堪一擊。

  道理都懂,可他不能接受自己的飼主送給了別的生物那麼浪漫的禮物,而到了他這裡,什麼都沒有。

  唐柔圍著毯子,找了個靠墊,在水艙旁坐下,溫聲哄不開心的水母。

  「那些小蟲子悶久了會死的,它們的生命很短暫,壽命只有幾天。」

  在短暫而又璀璨的生命中,它們應該飛舞在廣袤的自然里,點亮夜晚,而非小小的玻璃瓶中。

  它們只能璀璨很短很短的時間。

  唐柔感謝它們讓失去親人的男孩做了個好夢,也希望它們能夠在短暫的生命中見天地。

  少年動了動,終於轉回身,打開艙蓋,慢慢從水裡爬出來。

  唐柔覺得好笑,歪著頭看他,「不生氣了?」

  月垂著眼睫,扯了一條毯子,細細地擦拭著身體上的水漬,等把身體擦乾後,慢慢地依偎在她身旁。

  他怎麼會生她的氣。

  喜歡她都來不及。

  唐柔將身上的毛毯拉開,裹住他冰涼的肩膀,兩個人腦袋挨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體溫。

  其實月大部分時間都沒有聽懂她在說什麼,人類世界的語言與他而言太過複雜,他能做的,只是感知唐柔的情緒。

  唐柔的情緒很好,很平靜。

  對待他時總帶著寵溺和縱容,這種甜美的感知讓他忍不住多了一點小小的私心,不想讓別人分割走她的注意力。

  螢火蟲應該飛舞在夏天的夜晚,而非玻璃瓶里。

  他知道了。

  月抬手,托著唐柔因為睏倦而一晃一晃,昏昏欲睡的腦袋,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有她在就好了,別的他都不要。

  然而他懂了,有人卻不懂。

  距離殘破裝甲車幾公里外的街道上,原本人聲鼎沸的酒吧現在顯得有些清冷。

  今晚那個應該站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主唱不在,他消失了,沒有請假,也沒有打招呼。

  酒吧的二樓,店長擦著額頭上的冷汗,望向不遠處站在落地窗旁身著神聖長袍的男人。

  對方身上正散發出極其不悅的氣息,讓他感到十分不安。

  「那他昨天去哪了?」牧師身旁的信徒像他的代言人,皺著眉問老闆。

  老闆頭皮發麻,哆哆嗦嗦地回答,「昨天不是被您的人帶走了嗎?」

  男人皺眉,他身旁的信徒立即又問,「卡佩先生問的是他昨天從先生那裡離開後,去哪兒了?」

  酒吧老闆臉色發白,急得發抖,「不知道呀,他昨天就沒回來!」

  「一整晚沒回來?」

  「沒回來,那天晚上沒回來,整整一個白天都沒回來,現在又翹掉了今晚這場的演出,我們已經將近三十六個小時沒有見到他了!」

  時間逼近12點,牧師身旁的信徒上前提醒,他還要回到中心大教堂帶領諸位信徒詠唱頌歌,讚美神靈。

  男人冷哼了一聲,極度不悅。

  信徒們一字排開,在他身旁垂首恭敬地讓出一條道,場面安靜肅穆得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等這些身著長袍的人的身影都從走廊深處消失後,老闆才頹然地坐在地上,後背的襯衣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冷汗打濕了。

  太恐怖了,被牧師盯上的感覺就仿佛被毒蛇盯上,讓人恍惚間有種下一秒就會被咬斷喉嚨的錯覺。

  由於自由日的存在,城市中有許許多多失去了主人居住的空置房屋,有些被流浪漢占領,有些則是成為都市男女偷情私會的隱秘場所。

  在距離酒吧街幾公里外,有群高聳入雲的百層高檔單身公寓。

  被無數人苦苦尋找的喻清,正在其中一間窗戶被砸破的房屋中,靜靜地坐著。

  他垂著頭,清瘦的脊柱一節節凸起,長而柔軟的兔耳從髮絲間滑落下來,遮住了眼。

  許多第一次見到他的人,會以為這對兔耳是假的,是為了迎合酒吧觀眾而戴上的獵奇頭套,像個增添趣味的逼真裝飾品。

  可如果湊近了仔細看,會發現這些兔耳太過也太過精細逼真了。

  薄薄的皮層和柔軟的白色短絨下,是一根又一根清晰的毛細血管,仿佛其中正在流淌著溫熱的血液,而如果有人此時將手覆在這雙兔耳上輕輕撫摸,還會感受到它在掌心下跳動。

  只不過這一刻,它們看上去倒真像假的。

  喻清也像假的,僵硬的、不會動的傀儡。

  如果不是胸腔還在緩慢地起伏,會有種錯覺,讓人以為他已經在這座無人的房屋中安靜地死去。

  房間凌亂得像被強盜洗劫過。

  他的腳旁滿是摔碎的玻璃,幾個酒瓶滾到了不遠處,酒液灑了一地。

  桌子上有兩個空了的藥瓶,旁邊還扔了一根燃了一半的香菸,他嘗試了幾次都抽不進去。

  蒼白修長的手指緊緊攥著一個玻璃瓶,裡面有數十隻已經死去的深褐色的小蟲子。

  所謂的星星,熄滅後,竟然如此醜陋。

  細碎的髮絲下,喻清睜著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像是不會眨動一樣木然地看著手中的玻璃瓶,眼球因為乾澀而溢出自救性的生理淚水。

  他不覺得悲傷,只覺得痛苦。

  他沒有處理這種情況的能力。

  他只是徒勞地抓著手裡的瓶子,陷入了白日夢魘。

  這是噩夢,對吧。

  如果是噩夢,為什麼還不醒?

  可如果它不是噩夢,為什麼會那麼糟糕?

  一切都很糟糕,他的生命,一團糟。

  為什麼有人說天空是藍色的,陽光是溫暖的?花開了會有清香,下過雨之後會有彩虹,為什麼別人說的這一切,他都沒有見過?

  為什麼他得到的東西總會總會離他而去,無論如何挽留都是徒勞。

  為什麼它們會死去?明明他什麼都沒有做。

  他只是滿心歡喜地抱著這個瓶子,甚至不捨得眨眼睛,從日出到日落,看著這些飛舞的螢火蟲,好像心臟都被它們點亮。

  他甚至產生了名為幸福的錯覺。

  直到那些光點漸漸地暗淡下去。

  起初,他嘗試拯救它們,可無論他怎麼做,那些小飛蟲的生命力就像被未知的力量抽乾一樣,漸漸不再發光,到了最後,躺在瓶子裡,安靜而無聲地死去。

  他留不住。

  如果沒有看過星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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