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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月夜閒話

2024-05-09 19:50:13 作者: 西山微

  「慧明師太還在做功課,請稍待。」知客尼師慧妙合什笑語。

  她笑語:「不知能去見寺主嗎?」

  「這……曹施主知道,師姐如今繼承了寺主之位,她才能決定是否能拜見妙蓮老寺主,貧尼確實不知。」

  

  她倒也沒有意外,慧明師太不僅是繼承寺主之位,還應該要繼承僧錄司里的八品僧官之職。她取了銀子打點知客尼,慧妙師太也年上四十,但細看可見年輕時風采不凡,畢竟原也是元宮中的宮女。

  齋室中放進了兩個燒旺炭盆兒,知客尼收了錢,又去安排茶水點心。

  柳如海在旁邊卻看出,她與知客尼慧妙極為熟悉,不過是因為他這個外人在,二人之間沒露出痕跡。

  元宮舊人嗎?他也隱約打聽過這寺里女尼們的出身。

  但仿佛,只有跟著她進寺,誠福寺里的真相,才慢慢揭開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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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炭盆的寺奴退下,只有檐外飛雪微聲,她兩盞暖茶下肚:「我我已經停藥十天了。還是這樣……」

  他吃了一驚,伸手再搭上她的脈門,左右腕脈皆診過,他蹙眉沉思。

  「你剛才在街邊是什麼情形——?」

  她點了點頭,她剛才招手叫車停,其實已經是小半刻之前的姿態,她是僵在那裡。手腳都僵了。匆忙抬手。結果手就不能動了。

  其時,風雪驟來,行人匆匆,一車難尋。多虧柳如海的車停了。

  「今日恐怕,還要針炙一回。再吃兩貼子藥才好。」柳如海喚人來,讓寺奴去取藥材和藥具,「好在,需要的藥材在寺里倒是都有。」他笑語,「所以你要來這裡?」

  「也算是。」她忙著低頭掏錢,給了寺奴,她其實是還記著那個賭約,想讓她見見妙蓮師太。但妙蓮師太倉促間不容易見,她更清楚。

  他含笑又看她,「最好在寺中停一日再回去,今夜子時服一貼,過一個時辰又要服一貼。」

  她想了想,只叮囑:「那吃完就要連夜回去。不能過夜。」

  他斜睨著她,她不禁解釋:「有仇家。」

  她可不是怕與他一起過夜。她一臉讓他不要害怕的模樣。

  他含笑不語。她亦微笑看他。

  她可是招呼過他,讓他留下來一起在墳場作伴兒的。是他膽子小嚇哭了逃走。

  她還能怕他不成?

  知客尼收了她的打點,笑道:「院子都被訂了,但也不妨事。」

  引他們進了後寺,便在大雪中看到一間黛瓦雪牆的院落,寺里居然安排了一間上等大院子,裡面倒有二進格局,里里外外大大小小也有七八間房。

  慧妙合什笑道:「這本是上回六老爺和柳先生過來,替侯府訂的院子。明天十二日要來,料著是不能來的。曹施主要養病,想來也無坊。」

  她見得院中梨杏,雪霜打枝葉。隔窗漸漸看著,天色就晚了。

  她吃了一碗素麵,與他盤坐炕桌,無聊下棋,她困了打著哈欠,他便含笑把棋盤推開。說起京城勛貴府里的最近有哪幾家訂親。

  她立時精神起來,打聽清楚是哪幾家,便暗挫挫地嘴這幾家的公子。說他們背地裡是不是養外室。通房丫頭有幾個,先頭兒是不是已經有了庶子,盡瞞著妻家呢。

  或者,又是不是看中妻家的嫁妝,兩府勛貴看著體面,但私下裡說嫁妝聘禮的時候,也好好地吵了幾架。如何如何。

  「你倒什麼都知道……」

  「唉呀,你不懂。這會子不厲害點,看著你娘家父母兄弟都是軟和人,好欺負好說話。你就沒人撐腰。嫁過去了就更好欺負了!」她警告著,衙門裡的老姐姐們,都教過她,要吵架就要在錢財上吵,真結親了反而不好吵了。

  柳如海想了一想:「你娘不會吵。」她爹就更不要說了。最愛充面子吃大虧。

  她沮喪地點點頭。但又樂觀地笑:「我很厲害。再說了——」她笑嘻嘻不多說。

  他失笑,知道她多半要說她招贅一個不在話下,誰欺負誰還不一定。或者說她閒了沒事,就出家為尼,寄住到誠福寺里來掃地奉佛。再說了,蘇錦天還被她轄制過近十年呢,她怕誰?

  二人閒扯了半晌,到了傍晚又由柳如海扎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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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夜時分,他撥去了她身上三十六枚銀針。

  她睜開雙眼,坐了起來。

  屋中一星油燈。窗外的雪竟然還沒有停,眼看著金陵城像是有雪災。

  她想,地道中的第一具太監屍體,其實不應該被發現的。

  他下炕,蹲在炭盆里用帕子握了藥鍋柄兒,倒出一碗藥,回身遞給了她。她接過一飲而盡。但她也看到,屋中桌面上有簸箕,裡面是一株株屍毒草,他正在整理藥材。

  「哪來的?」

  「宮牆夾道里的。我隨手弄了點。」

  「……」你還真行。她想。

  她起身在窗前看了半晌,月夜雪枝,清寒透骨。

  柳如海在身後問:「宮牆夾道里的太監。是你殺的嗎?」

  她轉身看他。

  燈光明滅不停。二人對視。

  他把藥碗放在了牆邊四方桌上,手裡還在配第二份藥。她懷疑她若是不答,他會暗暗下毒。

  「……嗯。是我。」她想了想,回答,「但我只殺了第一個。富全兒。」

  第二個太監牛祿兒可不是她動手。

  他一愕。

  這話的意思,第一個老監應該死了已久。

  「去年入秋時,我成廢人之前,就殺了富全兒。我的劍法——」

  她正要吹一吹,他點頭:「立秋的時候,你還有一劍之力。」

  她無趣,哼了一聲:「我把他在地道冰室里藏起來了。」

  她挽了耳後發線兒,把雙手揣在了肥大的灰襖兒袖裡,說著,「屍體本來不應該被發現的。」

  「真的?」他斜睨。

  「你什麼意思。」

  「因為這富全的屍體,南康侯被陛下訓斥了。」他微笑,「這位公公可是御前紅人。不是反賊誰會殺他?不是為了讓南康侯陷進窘境,又為了什麼?」

  「不是我。我沒這個計劃。」她肅然否認。她雖然老是想回墳場裡,因為兒時在墳場撿骨頭的時候,她曾經聽到鬼魂兒和她說起舊時的燕京城裡的怪夢——她以後必要弒君。

  她想打聽原因。但她越來越大,越來越像個正經人。鬼魂從沒有出現過。她知道那只是小孩子在墓道里太冷太餓的幻聽。

  也許不應該帶蘇錦天一起去?她想。她覺得蘇錦天骨子裡陰森森的,又兇惡,也許鬼魂會喜歡他。

  但世上是沒有鬼怪的。她看過了太多衙門裡的密檔,深知這種鬼怪之說後必是陰謀。

  她瞅瞅柳如海,如果京城有陰謀必是他在主使?或許應該和他一起去撿骨頭。她其實一直有這個念頭。

  也許看到膽小愛哭的孩子,鬼魂兒就出來了。蘇錦天膽子太大就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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